“你来就是想告诉我分配结果，是吗？”她的声音柔弱中带着哭泣。
　　 “是。”严明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么优秀。优秀总是能形成能量极大的磁场，把周围所有令人向往的机遇吸纳过去。作为校友，我从心里为你高兴。”
　　 严明在心里吼着，既然你对我没有眷恋，为何在每次接触中眼里都藏着深情？是，你是当之无愧的校花，但也没有权利蹂躏一位对你泪流满面走来的人！你来，站在树下，亲吻树叶，难道不是为我，而是另有其人？
　　 忽然间，一个大幕在眼前拉开，上场的主角不是他，而他只是一个误闯进来的观众。明白了，她来这里等的根本不是我。走吧，别在这里丢人了！
　　 想着，严明悄然离开。
　　
　　 五
　　 爱情的天敌是欺骗。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严明边走边在心里呐喊。
　　 “作为校友，你的校友多了，为何单单要伤害我！”走着，愤怒的灵魂让他情绪失控，挥拳打在路边一棵粗壮的红枫树干上，当时，没感觉到痛，走到宿舍楼前，一位同学惊呼：“严明，你流血了！”
　　 严明举起手看着，手背关节血肉模糊。伤势不允许他回宿舍了，对面前的同学说：“没事的，不小心被车撞了一下。”
　　 同学一脸的疑惑：“怎么不去门诊处理一下？”
　　 借着他的话，严明急忙转身离开，不想去门诊，自己的伤还是由自己来处理吧。严明溜出了校门，在就近药店买了一瓶酒精，纱布和消炎药，一个人走进校园内林中水渠附近处理伤口，然后呆坐在地上，直到熄灯号传来才心灰意冷地往回走。
　　 第二天早饭后，肿瘤大队第一批实习的同学离校，严明站在送行的人群中心里莫名地泛着一阵阵酸楚，知道他们不久还会返校，更知道这是同学一场离别的预示。
　　 一连几天都是送同学，轮到严明离开的时候，大队没剩下一人。也是一个早饭后，严明孤零零地前往科技大楼前，乘坐专车去医院。走着，一种莫名的不安袭来，会与苏蓝朵同车吗？
　　 疑问瞬间被肯定取代，会的，一定会的，因为昨天遇见了基础大队那位在舞台表演武术的同学，他说，“严明，恭喜你被保研。”
　　 “谢谢！”严明不想多说，担心他把话题引向苏蓝朵。
　　 “你这家伙！怎么不祝贺我？”
　　 “我——我不知道。噢，祝贺你！”说着，严明装出有事的样子离开了，想着，这样看来，他和这位武士都是苏蓝朵的手下败将，他们都被保研了，她还用质疑吗？
　　 管她呢，反正从此后我与她这条美女蛇没有任何关系。这么骂了一句，严明心里说不清是难过还是解恨。来到科技大楼前，看见一辆正在上人的大巴车。他不想这么早过去，晚一点上车等于缩短与苏蓝朵在一起的时间，哪怕一分钟也愿意。
　　 时间在心慌意乱中不知不觉过去，看看手表，离发车只剩下两分钟，他这才匆匆走过去，旁若无人地上车。
　　 车内只剩下一个座位，邻座是一位女同学，她把脸侧向车窗，能看见的侧影与其他女同学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严明悄然走过去默然坐下。
　　 车子动了，严明闭上眼睛，用感觉搜索着苏蓝朵的位置。按照她的性格，不会坐在前半截车厢的座位上，很可能在他身后隔着几个座位。
　　 大巴车出了校门，车内才有了相互问候声。严明邻座的女同学身子紧贴着车箱，脸一直向窗外，好像担心被身边的异性触碰。
　　 呵，你也太自恋了吧，谁愿意碰你。严明这么想着，把身子往外移了点，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着苏蓝朵究竟会在什么位置。
　　 车停下，耳边传来一位带队老师的声音：“请同学们各自到自己的科室报道。”严明立刻站起，依然旁若无人地下车。走了没多远，身后传来一声叱喝：“严明！站住。”
　　 听声音是基础大队的武士。
　　 严明刚想转身，担心看见苏蓝朵，停下脚步，给他一个不耐烦的背影。
　　 武士走过来，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恐吓：“你别自以为是！有什么了不起的？”
　　 “从何说起？”
　　 “你看你那个熊样！”说着，武士偷偷地瞟了瞟几位从旁边经过的女同学，尽管严明没有看清是否有苏蓝朵，武士的语气表情却如同一枚利器从他心上划过，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女同学是苏蓝朵！
　　 “怎么可能呢？”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接着，严明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歪了歪，从心底泛起难言的负疚的苦笑。他知道这种不由自主、不受理智支配的表情，暴露了自己与苏蓝朵分手的哀痛，但他又不想做出任何解释，只想尽快离开，胳臂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
　　 “我一直盯着你们！不用你说，一定是你这个混蛋欺负了她！”
　　 “是！与你有什么关系？”
　　 严明用力甩了一下，非但没能挣脱，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还没等站稳，武士逼近一步，脖子扭了扭，手哆嗦着解开风衣扣，接着，又像有所顾忌地重新扣上，脸像石灰一样煞白，嘴唇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眼睛鼓得发青，从牙缝里发出：“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纨绔子弟！拿着纯洁女孩的感情演习！”
　　 严明的心如同融化的冰河，莫非这个家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演习中苏蓝朵始终与我形影不离，武士若是比我先站在红枫树下的那个人，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是她什么人？莫名其妙。”
　　 武士一拳擂在自己的胸膛上，咚的一声，震得严明心一颤。
　　 “我不是她什么人，但她是我心中的女神！你可以不爱，但绝对不能欺负！否则，小心挨揍！”
　　 “我怎么欺负她了？”
　　 “老子一上车就看见她坐在那里，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你没来的时候，有几位同学想坐在她邻座都被她拒绝了，难道说不是等你吗？一路上，苏蓝朵一直面向窗外流泪！你呢，哼！”说着，武士悻然离开。
　　 严明的心一阵剧痛。
　　
　　 六
　　 一天的实习结束，严明第一个来到前来接返校生的大巴车上，选了一个靠近门的座位，以便等苏蓝朵上来能发现，她若视而不见，他会主动邀请她坐下。
　　 很快，同学们陆续上车，却迟迟不见苏蓝朵的身影。离开车只剩下三分钟，武士和几名同学匆匆上车。武士看了严明一眼，瞪着挑衅的眼睛，直落落地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
　　 “滚开！这里有人。”严明的语气里充满决斗的勇气。
　　 “弱智，我帮你占着。”
　　 “谢谢！谢谢兄弟。”语气上的巨大反差让严明满脸羞臊。
　　 开车时间到了，领队的老师清点人数，轻吐一句，“开车。”
　　 严明心里一阵慌乱，想说什么，喉咙霎时痉挛。武士用胳臂触碰了他一下，大声说，“老师，心血管大队的苏蓝朵还没来。”
　　 话音一落，全车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武士，唯独严明不敢看。
　　 “她在手术室，不知道何时结束，我们不等了。”
　　 骤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严明天灵直贯而入，他嗖地站起：“老师，我要下去等她。”知道老师不会同意，他趁车门尚未合拢纵身跳了下去。
　　 车窗打开，传来老师的声音：“严明，回来！我已经有了安排，苏蓝朵今夜值班，不回了！”
　　 “老师，那我等手术结束返校。”严明走着，回头说。
　　 他来到了心血管病区，询问出苏蓝朵所在的手术室，在等候患者的家属旁边惶恐不安地徘徊。开始，严明是怀着内疚、激动和期待，渐渐地被另一种不安情绪代替，谁能说得准她的眼泪是为他流的？万一不是呢，那岂不是自找其辱。谁又能说得准，她说的座位有人，这个人就是自己？怕只怕她因为心情不好，不愿意身边坐有他人。
　　 想着，严明的心不知不觉凉了下来。
　　 唉！走吧，还是走吧。他在心里反复说着，可是，这个意识没有一丝支配力。他只能满心纠结地在手术室稍远的地方继续徘徊。
　　 不知何时，手术室门开了，严明的意识霎时被抽空，傻傻地看着一个手术推车出来，一群等候的亲人紧张地纷纷询问。
　　 苏蓝朵摘下口罩，亲切地说：“手术很成功。”说完，她挤出人群，朝着严明走来。
　　 严明想躲开，还没转身就被她的目光锁定。看着她，严明的心好像被一个高速飞行物撞了一下，几天不见，她脸色惨白，就像厚霜覆盖的树叶子，眼睛深藏一种无助的神色，脸庞明显地消瘦了。
　　 “你，怎么在这里呀？”她苦笑着问。
　　 严明终于下了决心，想说，在等你，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心底一个可怕的屈辱石头一般地压在心上。几名医生走过，看着严明和苏蓝朵，收紧意味深长的目光含笑而去。
　　 苏蓝朵把目光移开，身体摇动，满心的忧郁却长在了身上似的，挥之不去。
　　 “我，我就是想知道，他是谁？”严明低下头，说了这句话，清晰地听见心被刺破的声音，剧烈的疼痛火焰似的，顺着胸部一直烧到喉咙、鼻腔、眼睛。余光中，苏蓝朵靠在墙上，接着慢慢蹲下，两只胳膊抱着蜷曲的膝盖，脸埋在胳膊里，身体微微颤抖。
　　 她在无声哭泣。
　　 严明想走过去，把她拉起来问个究竟，无论她如何选择他都无怨无悔地接受。唉，看她这么痛苦，还用问吗？
　　 走吧，走吧。严明对自己说。刚要移步，苏蓝朵蓦然站起，那张热泪交纵的脸闪出：“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啊！”说着，她一下扑过来，挨近的那一刻，身子戛然止住，后退一步说：“到步行梯窗口说话。”
　　 来到幽静的步行梯窗前，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涌进来，苏蓝朵看着夕阳，脸颊上燃起激动的红晕，噙着泪的眸子闪烁着幸福的光彩。看着她，严明知道她已经选择了他，一颗被相思蹂躏的心安详而甜蜜。
　　 “你先说。”她微笑着。
　　 “我差点被你害死了，有什么好说的？”
　　 她转过身，背着夕阳：“谁害谁只有天知道。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不像你……”后面的话到了嘴边好像被风刮走了似的，只见嘴唇翕动却听不见声音。
　　 严明指着自己的鼻子，心中鲜花怒放：“我不清白？我？”
　　 她愣怔着眼：“怎么，还不敢承认？秦凤鸣来找我了，还敢抵赖！”
　　 严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小秦身上！一时间，哭笑不得，说，“噢，原来她叫秦凤鸣！好吧，你等下。”说着，他不顾苏蓝朵的阻拦，拨通了秦凤鸣的手机。
　　
　　 七
　　 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在与秦凤鸣简短通话后消除了，严明的心如同展开一对五彩的翅膀，在湛蓝的天空上自由翱翔。可是，苏蓝朵却高兴不起来，她为秦凤鸣难过：“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失去爱情有多苦吗？你不可能知道的，我知道。”苏蓝朵喃喃地说。
　　 严明只说了一句：“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就算死后，我们也会埋在一起的。”
　　 “谁知道呢，你那么优秀，说不定我是你爱情的活体实验呢。你听好了，假如你有一天不要我了，我会一个人守着这份爱，就算死了也决不舍弃。”
　　 在实习期间，严明把与苏蓝朵恋爱的事告诉了爸妈，爸爸听了欣喜点头，“嗯，眼光不错。”
　　 妈妈好像再次被爸爸打败，她严肃地说：“这是你人生最后一道关，我必须严格把关。这样，明天把她带到家里，我看了再说。”
　　 “不可以，我们说好了的，研究生毕业才分别见家长。”
　　 妈妈不语，目光里藏着笃定：你不配合，我照样把关。
　　 一个星期后严明回家，见妈妈脸上溢满笑容，眼睛里闪着赞许，猜她见过苏蓝朵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几个月的实习结束了，同学们纷纷从天南地北回到校园，女同学相见哭笑无常，男同学却聚在一起举杯畅饮。
　　 那天晚上，严明与几名室友在校外喝酒回来，刚进校门，发现苏蓝朵站在路边，整个人像从冰窖出来，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她看了严明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回走。
　　 室友们都看出了状况，纷纷离严明而去。他急忙追上去，拦住苏蓝朵，心里异常平静地问，“什么事？有我呢。”
　　 苏蓝朵漠然地说：“我爸要见你。”
　　 顿时，一阵恐慌在血液中翻腾，他不怕见任何人，他隐隐觉出苏蓝朵眼睛里释放出来的冷漠的决然。
　　 “蓝朵，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你爸他——”严明想说，他来，为何事先不说一下，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又想说，难道你爸不同意我们恋爱？还想说，别灰心啊！只要我们的心不变，爸妈的态度一定会转变的！
　　 这时，一位身着空军制服，佩戴少将军衔的中年男士威武地向他走来，顷刻间，好像一座山压了过来。
　　 “这是我爸。”苏蓝朵说着，双手捂着脸跑开。
　　 严明正在发懵，少将走到他面前，亲切和蔼地说：“我是蓝朵的爸爸，你可以喊我苏叔叔。”
　　 严明很快恢复了正常，立正，行军礼：“首长好！”
　　 对方上下打量着严明，眼睛里闪过一丝吝惜，默然掏出烟来：“你也来一支吧。”
　　 “是！首长。”
　　 严明从不抽烟，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无法拒绝。
　　 接过烟，少将举着打火机要为他点燃，严明慌忙躲开，说：“怎么能让您点烟。”
　　 “没关系，我也不抽烟，今天不知道为何，想用这东西介入我们的交流。来吧，我为你点烟。”他的声音不大，浑厚、沉稳的音质里透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严明就着打火机呼呼的一豆火苗，抽了一口烟，却不能咽下，捂在嘴里等着火机移开。少将看着火机，脸上跳动着珍爱，说，“这个打火机，是一位牺牲的战友生前使用的，每年只是在他墓碑前用一下。噢，不是烧纸，是抽烟。孩子，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