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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光】草鞋(小说)


作者:王能伟 进士,6257.6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334发表时间:2019-04-14 17:39:16
摘要:在反腐高压线下,有人顶风而上,也有人受到不明不白的诬蔑。我是穿着大娘、二娘编织的草鞋长大的,绣在草鞋帮上的“穿着布草鞋、走好每一步”时刻铭记在心,踏踏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工作,受到机关正职的青睐、抬爱,尽管如此,我还是蒙上了不白之冤,被纪委、监委问话了,这背后究竟是谁捣的鬼?

【看点·光】草鞋(小说)
   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阿爹、舅舅成家后,依然改不了这个嗜好。大娘、二娘持家,他俩不敢在家里明目张胆地狂饮,就变着法子去野外喝。
   秋夜,是捉狗獾的最佳时节,他俩对大娘、二娘说,套只狗獾,给全家人打打牙祭,就偷偷地夹了一壶酒去了北山。此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狗獾没套住,把两个醉鬼套下了悬崖,摔得尸首无存。
   那年我五岁,模糊的印象里,阿爹、舅舅上山的那天,天下着瓢泼大雨。这对冤家到了那边,继续着你们的酒鬼生涯吧,扔下了我、大娘、二娘三个可怜的人儿。
   男人是天,家里有男人,锅碗盆瓢的叨唠有人默默地听着;家里死了男人,一个充满活力、希望的家顿时黯然失色,失去了依靠。阿爹、舅舅在的时候,家里的重繁活儿从不需要大娘、二娘动手,尽管他俩是酒鬼,沟里人以勤劳、本分为根儿,不需要大娘、二娘吩咐,根据节令,他俩会把田间、地头的活拾掇得完完整整。男人不在了,她俩得亲自下地干活,渐渐地失去了昔日的容颜。
   我改了口,叫二娘,从一岁叫到五岁。二娘把我抱在怀里“压怀”压了五年,还是没有压出个一男半女,舅舅摔了悬崖,人的命、天注定,今生注定她的肚子生不出娃儿,也就绝了她的念想,绝了念想的二娘把全部的心血、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我是大娘身上落下的心头肉,阿爹去了,为了把我抚养成人,走出大山,咬破牙、立下誓:此生绝不再嫁。沟里人,深知组合家庭的矛盾,各自为各自的娃儿,矛盾无处不在。大娘这样做,是为了把她全部的心血和爱投放到我身上。
   大娘住在南沟,南沟阴坡,以王氏家族为主;二娘家住北沟,北沟向阳,以李氏家族为主。
   “宗娃儿大娘,南沟阴森森的,阴气太重,北沟好,阳光充裕。”
   “宗娃儿二娘,南沟是老王家的根儿,宗娃儿应待在南沟。”
   “宗娃儿应吸收和煦的阳光,才能健康地成长,将来才有出息。”
   “一切为了宗娃儿,只要宗娃儿将来有出息。”
   寡妇门前是非多。大娘抛弃了南沟的茅屋,搬到了北沟的瓦房,与二娘住在一起,两家合为了一家。我成了她俩的宠儿?不,绝对的没有。大娘、二娘从不溺爱我,从小就培养我自强、自立的品质。我白天在沟里上学,课余时间与她们一起在田间、地头干活。周未,我半天打柴、半天做作业,家里没男人,我得担负起男人的责任。尽管我稚嫩的肩膀担负不起这个责任,但随着年龄慢慢地增长,我得适应,得慢慢地担负起来。沟里、沟外,我成了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树成了标杆。
   沟里人光靠那贫瘠的一亩三分地,勉强混得个填饱肚子,家里没有结余。大娘、二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大姐,宗娃儿将来要进城读书,我们得早谋划。”
   “二妹,我们庄稼人以土地为根儿,哪儿来的挣钱的路?”
   大娘、二娘合为一家后,就以姐妹相称。
   “大姐,你不是‘鞋娘’吗?”
   “是呀,我是‘鞋娘,’你是说?”
   “我们可以搞副业。”
   “副业是男人们的事儿,沟里女人都不搞副业。”
   “万事儿开头难,你是‘鞋娘’,织草鞋是一把好手,有名气,我们就织草鞋、卖草鞋。”
   “二妹,你脑子比我灵,我听你的。”
   大娘、二娘跑到南沟,把茅草屋的那台织草鞋的机器(山里人叫“草鞋耙子”)搬到了北沟,干起织草鞋、卖草鞋的营生。
   草鞋耙子,是一个实在不起眼的丁字形状的专用小农具,丁字头的横梁上按了七个朝上的小木齿,齿高约有二三寸,与丁字尾的木钩成反方向。编草鞋时,寻来一长凳,将鞋耙子的木钩挂在长凳的一端,丁字头横梁上的木齿便端溜溜地朝着编鞋人的怀里了。
   大娘的草鞋耙子不用长凳,把丁字头栋梁做在了有横凳上的木架上,织起草鞋来,很方便,也很省力,所以大娘给红军织草鞋打破了沟里的记录,成就了“鞋娘”的荣耀。
   那年月,物资短缺,沟里、沟外的人都穿草鞋。山里人,屋里、屋外,田间、地头,闲不下来,草鞋透气、防滑、韧性好,就地取材、造价便宜,很适合山里人干活穿。
   大娘织鞋很讲究。她取材不用稻草,是她和二娘及我割回的上好的龙须草,摘去腐烂、韧性不好的,留下黄亮、富有韧性的,然后放入沟底清凉的泉水中浸泡半天,使其韧性达到最佳,再取出凉干。她先用龙须草搓好的主绳挽出两个小圈圈,再用细细的麻绳来编好“鞋鼻子”,然后,再将“鞋鼻子”留出的主绳往腰带上一系,骑坐在横凳上,将两个环形的主绳头往草鞋耙子上的木齿上一挂,身子往后稍一用力,四条主绳就立马绷得紧紧的了。四条主绳为径线,手中的龙须草做纬线,不停地搓着劲去织,一上一下,经纬交织。挂在耙齿上的径线,也在大娘手中根据鞋的形状变换着木齿的位置,时而散开,时而收拢,不一会儿,一只毛绒绒的鞋底就编出来了。编罢鞋底,得赶紧收拢了鞋后跟,又在鞋底周边四处安插上“鞋耳”,最后再把“鞋鼻子”留出的主绳顺着“鞋耳”鞋后跟依次贯穿起来,一只完整的草鞋就算大功告成了。
   一只草鞋,不到五分钟,心灵手巧的大娘就编织好了。
   开始一段时间,主要是大娘编织,时间是在夜晚,不能耽误农活,我和二娘当帮手。后来,大娘常累得大声咳嗽,二娘就学了起来,交替着编织,再后来,我也学会了,大娘、二娘轻松了许多。
   我们家的草鞋比沟里、沟外的任何一家都便宜,别人卖一元,我们卖八毛,薄利多销,这是二娘的经营之道,再者,大娘的技术好、料好,家里的草鞋供不应求,不仅沟里卖,而且还卖到了沟外。姐妹同心,其力断金。家里的箱底慢慢地有了些积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我上完沟里的小学、去沟外上中学的那年,大娘积劳成疾,夜夜咳嗽不止。终于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二娘最近凉了胃,不舒服,躺在床上休息,大娘捂着胸口咳嗽着,坐上了草鞋耙子,坚持编织草鞋。
   “大娘,今晚就算了吧,你和二娘去休息,我来织。”
   “宗娃儿,你马上要到沟外上学了,抓紧时间学习,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我明白大娘的意思,她是给我腾出时间学习,不仅在沟里的学校得第一,而且到了沟外的学校也要得第一。为了节省煤油,我坐在大娘身边的木凳上认真地学习起来。
   大娘又一阵猛烈地咳嗽,咳得她不得不停下来,双手捂住了胸口。哇!昏暗的煤油灯光下,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吐在了一双未织完的草鞋上,溅在了草鞋耙子上,鲜红鲜红的,似一朵朵红腊梅。
   我吓得大哭起来。我的哭声惊动了里屋的二娘。二娘跑出来,把大娘抱在怀里。
   “大姐,你醒醒,别吓唬我呀。”
   二娘急得泪水簌簌落下。我紧紧握住大娘的手。大娘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张开满嘴是血的嘴,嗫嚅着,没说出一句话。我知道那没说出来的话:宗娃儿,好好学习,走出山沟,成为俊龙。二娘清楚那没说出的话的含义:二妹,宗娃儿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把他抚养成人啊。
   大娘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我感觉她的手猛地一沉。我和二娘的哭声充满了整个屋子,惊动沟里的所有人。
   天苍苍、地茫茫,苍穹为大娘流下了悲伤的眼泪。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全沟人含泪送别了他们曾引以为豪的鞋娘。
  
   三
   我穿好了从后备箱里取出的那双草鞋。
   大娘离开我和二娘之后,家里好长一段时间处在悲痛、静寂之中。
   “宗娃儿,你不能灰心丧气,应该振作起来。你大娘为了你将来有个好的前程,没日没夜地劳作,累出了病,又舍不得花钱治病,离开了我们。你大娘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伤心的。马上就要到沟外读中学了,这段时间好好复习,争取更好的成绩,让你大娘在九泉之下瞑目。”
   “二娘,我听你的,化悲痛为力量,勤奋学习,考取大学,以告慰大娘的在天之灵。”
   “宗娃儿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二娘抚摸着我的头,里面包含着无限的爱。自此,二娘变得更加坚强起来,家里的活儿、地头上的活儿不让我干,一心让我苦研书本,因为她知道“十年寒窗无人问”的道理。她没有甩掉家里的副业,继续着草鞋营生,以存钱供我读书。
   随着沟里、沟外人们物质生活地增长,人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已经没有人再穿龙须草编织的草鞋了,都买起了解放军鞋,家里的副业一度处于低谷。穷则思变,解放鞋是胶鞋,耐穿不耐滑,山里都是崎岖的山路,容易滑倒;草鞋耐滑不耐穿。二娘有几个晚上没睡着,没有了副业,攒不起钱,我将来读书咋办?她苦苦思索着,又几个晚上没睡着。她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家里多了些破衣服,还是一些装肥料用的蛇皮袋子,这些材料都很耐用,若编织成布草鞋,耐穿又防滑,肯定能卖个好价钱。那个晚上,她很兴奋了,在草鞋耙子上忙碌了一个晚上。以前,青一色的龙须草鞋被她改良了,用麻绳做筋,蛇皮胶带、布条混合使用编织,做出来的布草鞋很受沟里、沟外的山里人欢迎,甚至一些公家人也买他的布草鞋。因为布草鞋穿在脚上,透气、凉爽,带有按摩脚板穴位作用。家里的副业又做活了,箱底的票子又慢慢厚起来。二娘的脸上荡漾着快乐的笑容,不仅是她凑足了我的学费,还因为堂屋中央的墙上贴满了我的奖状。
   我走出王家沟、去城里求学的那天,二娘给我做了一双特别精致的布草鞋,主色是蓝色,她希望我遇事儿要像蓝色的大海一样沉稳,鞋帮上别出心裁地编上了几个字:穿着布草鞋,走好每一步。那时,我还未深悟这句话的涵义,多年以后,我真正体会到二娘的用意。
   我大学毕业,在城里参加工作之后,二娘就不编织布草鞋了。如今物质生活丰富,各种样式、款式的鞋多了去了,沟里除了她还留着穿布草鞋的习惯,其余的人都似乎忘记草鞋的时代,早在他们脑海里划上了一个句号。我在城里也不穿布草鞋,若穿在脚上,行走在大街小巷,会吸引来一些异样的目光,蚂蝗叮血般盯着你的脚,让人感觉不自然。我时时没有忘记那双绣字的布草鞋。每年这个时节,我穿着布草鞋徒步来到沟里祭奠大娘,重温过去那艰苦的时光。
   十多年了,这双布草鞋依旧如新,鞋帮上的字清晰可见,在明媚的阳光中闪着光。是呀,我得走好每一步。
   如今,二娘老了,已进耄耋之年,佝偻着身子,头发已花白,沧桑的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是我放不下的牵挂。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清明时节雨纷纷,沟里人只知道这个节令是种瓜点豆的时节,不知道上坟祭祖。我也是进城工作之后才知道公家人兴清明祭祖,而是一个传统节日。沟里人习惯七月半祭祖。
   我查阅过资料,七月半,也叫中元节、祖宗节,是一个大规模的祭祖节日,其源可上溯至梁武帝时的“盂兰盆会”,有目连救母的故事相传。相传目连为救出置身饿鬼群中的母亲而特设“盂兰盆会”,以供奉十方众僧。素来“信巫鬼,重淫祀”的湘楚民众,在这个节日的祭祀活动沿袭不断。民间传说,七月初一至十五日,为阎王开鬼门关之期。俗语云:“七月半,鬼乱窜。”初十至十五日,名中元。设羹饭、酒食,盛列几筵,以祀其先,剪纸为衣,凿楮钱焚之,名曰荐祖。七月初十开始,接旧死的人,家家焚香燃炮,有的在门外跪拜“接祖宗”,叫“接老客”。端午五样蒸,中元七样煎,所以灰煎果是中元节特有的食品。
   沟里的七月半从初十开始,一直延续到十五。这一天,各家各户都要备办丰盛酒菜祭奠亡灵,在厅下堂前摆上桌凳,桌子正位点燃两根蜡烛,插上六支香,摆上八盘菜,斟上白酒,遥请本家的亡人前来赴宴。屋外场地用柴禾灰画圈烧纸钱,一个圈是一个祖宗,然后燃鞭炮。
   祭祀活动完毕,堂前桌上盛放一桌好菜好酒,各家各户邀请亲戚、左邻右舍聚餐。尽管是“鬼节”,同时,也是活人团聚的节日。从初十开始,每晚都能吃到可口的饭菜。清明节只祭祀先祖,活着的人没此待遇,沟里人只兴七月半,忘了清明节。我家也不例外,大娘在的时候,由大娘操办着这一切,大娘不在了,二娘操办。从我记事起,我更喜欢过七月半,以至于多年以后回乡祭祖,我都会选择七月半这个祖宗节。
   每年七月半,二娘都会提前备好饭菜,把左邻右舍及沟里有头有脸的人接上,等着晚上与我一起相聚、叙家常。
   今天,我没有往常的快乐心情,心里有事儿,压着块石头,能高兴得起来吗?穿着那双绣字的布草鞋,我抬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在布满荆棘的山道上。如今,沟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条宽广的山道也变得越来越窄,杂草丛生。但我不害怕,因为我的脚上穿着爬山道的布草鞋。
   我翻过了几座山梁,快到沟里,远远望去,依稀可见二娘的瓦房烟囱上冒着袅袅炊烟,二娘一定在准备晚上丰盛的美餐。此处是个三叉口,人生的路上,这样的叉口很多,此前,我从没有犹豫过,每走的一条叉口都是正确的,一条是通往二娘家的,一条是通往大娘坟茔的。我犹豫了,踌躇不前,伫立在叉口处,眼前飘过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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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正能量满满的小说,而体现小说正能量的,是我们曾经穿过,如今已不多见的草鞋。小说以草鞋为经线,编织了一个充满人间正能量的故事。首先是小说的主人公王光宗,靠着大娘二娘编织的草鞋读完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毕业,分到城里的教育局工作,又因为草鞋的缘故,他得到正职柯昌兴的欣赏,一路平步青云,从办公室的办事员一路做到副主任、主任、副局长,最后在将要提为局长时,受到沟里老家人的举报,说他利用手中职权,为母亲二娘谋取低保名额,因而受到纪委调查。好在纪委重事实证据,终于查清了那是村书记李崇权用王光宗二娘的身份证申报的低保,钱也装进了李崇权的个人腰包。王光宗被举报的问题查清后,正职柯昌兴和二娘也松了一口气。小说中的人物个性鲜明,语言特色很浓郁,值得一读,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041800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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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9-04-14 17:40:34
  这篇小说充满着人间正能量,我非常喜欢。欣赏了,问候王能伟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王能伟        2019-04-14 18:21:23
  谢谢武戈老师的辛勤付出。我将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3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9-04-19 07:44:55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祝贺王能伟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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