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这样问，二愣子也无法回答了，只能怔怔地看着张凤翔。他这才说：“连续几天，我们搜找过很多地方，是想再次发现狼王钮赫•阿布卡留下的新爪印。只是它太狡猾了，到处都找不到线索，也是满头雾水。幸亏小曲的提醒，决定还在那里埋伏夹子。”
　　 听张凤翔说还到那里去埋夹子，二愣子不高兴地说：“你们怎么那样顽固呢？简直是吃一百个豆子，不嫌腥！”
　　 我笑着看二愣子说：“知道什么叫‘兵不厌诈’吗？”
　　 “什么意思？”二愣子不高兴地看着我说，“别读过几天书，到处瞎卖弄好不好！”
　　 见他不高兴了，我只好说：“一定你也知道，狼是一种怀怀疑心最重的动物，没去过的地方，轻易不敢出现在那里。尽管钮赫•阿布卡很狡猾，但毕竟只是一只狼，轻易不会离开原来的地方不说，而且在这里不仅发现过咱们投掷的诱饵，而且识破了猎人设下的陷阱，觉得不会在这里继续设下埋伏，以为会很安全。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在原来的地方埋伏下夹子，只是稍微改变一下地方，不在原处使它防不胜防……”
　　 尽管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二愣子就是那样的人，不可能立刻承认。他嘀嘀咕咕地说：“你们想要试就试吧，要是还逮不住那只狼，看你们还说什么？”
　　 二愣子也不反对了，下一步该我们行动了。第二天早晨，我们带十几盘双弹簧夹子来到曾投掷过诱饵的地方。
　　 我们经常在泉水附近活动，一切都熟稔于心了。跳过小溪，朝前走四五十米，转过陡峭山崖，宽敞河滩紧挨山坳，长满了盆口粗、十几米高的水曲柳，还有黄檗罗、核桃楸子……
　　 在山崖下的岩石和冰河之间，有条狭窄的石滩，也是那只野狼来回必须经过的地方，恰是埋伏下机关的最好地方。我们在那里挖一尺来深浅坑，把挖上来的石头和泥土放在一旁，随后把双弹簧夹子安置在坑里，把挖上来的泥土和小石头覆盖在上面，以不让狼发现。
　　 这项工作，别管是挖坑，还是放置双瘫簧夹子，其实都不难。最关键的一关是把安置好的夹子覆盖住。要想不被从那里经过的野狼发现，要仔细而耐心，覆盖在上面的泥土和周围颜色必须一致，不能有一点差错。盖好以后，用根树枝把上面泥土扫平，使它发现不了那里隐藏着可怕机关。
　　 那条石滩小道很窄，只能走过一匹马。在那里肩并肩刨四个坑，距离一步远刨五个坑，而第三排则是四个，三排共计十三个，交叉相错，那只野狼不在这里经过，则没有办法了，也证明我们估计错了。那只野狼只要在那里走过，狭窄的石滩上密密麻麻布置下九只双弹簧夹子，在那里埋伏下躲不过的“阴谋”，必然踩在双弹簧夹子上，触动了埋在坑里的机关，突然跳起来，猛地把狼腿夹住。
　　 一旦狼腿被双弹簧夹子夹住，即使从坑里挣脱出来，也走不出多远。夹子下面还设下一个钩子，很快被附近的枯草或灌木丛绊住，难以逃脱了。
　　 那天下午，在狼王钮赫•阿布卡出现过的地方埋伏下十几盘双弹簧夹子，覆盖好土，扫清所有留下的痕迹，还有我们留下的气味儿。尽管所有一切，我们做得小心仔细，充满信心，实际上心里也是没有多大把握。
　　 钮赫•阿布卡毕竟只是一只狼，永远都不可能按照人的想法去办事，更不会按照人的主观意识走好每一步。就像它永远也琢磨不透我们一样，我们也永远猜透不了它的想法。在这一点上，和狼王钮赫•阿布卡一样，心里同样都没有多大把握，只是下意识在提示我和张凤翔，应该把那些双弹簧夹子埋伏在这里。
　　 没来到牧场上，我们把能想到的一切都设想过了，也估计到了，也知道那只野狼肯定不是个好对付家伙。要是那么容易对付，恐怕早已经死在了猎人的枪口下，哪会等到今天呢？恰是这样，才更加显示出一个真正猎人的勇敢和智慧，才显示出我们的卓尔不群——一个真正的好猎人与其他人的最大不同之处，不仅在于一个猎人的果断和沉着，还有智慧和勇敢。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过张凤翔，万一这次再失败了，还有什么办法对付它呢？
　　 他看了我一眼，随口说：“只要它还在这里，没有离开，早晚能把那个家伙逮住！”
　　 他的话绝不仅只是一句口号，似乎更是一个猎人的信念和荣誉。
　　 从街津山谷回来，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回忆曾做的一切，担心在哪个环节上出现什么差错？并且一直幻想可能将会出现的场面：狼王钮赫•阿布卡悄悄地出现灌木丛，小心翼翼地朝埋伏下双弹簧夹子的地方走去。要知道，可不是只埋一盘夹子，而是前后三排，共计十三盘夹子，只要在那里路过，肯定会踩在其中一盘双弹簧夹子上，突然从里面猛地跳起来，一下把它夹住，高兴得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才知道是一场梦。
　　 如今，逮住狼王钮赫•阿布卡，已经成了我的梦魇，看见它像一只幽灵，在黑山谷里四处游荡。一下从睡梦中突然惊醒，坐了起来，心还在怦怦乱跳。在漆黑里坐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乱跳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再次变得惴惴不安，那场梦好像似乎不是好兆头。
　　 四
　　 骑马走进黑山谷，还没等赶到我们曾埋伏下双弹簧夹子的地方，已经发现不对头了。跑到跟前，气得我们三人差点没一头从马背上滚下去——那只野狼不仅曾到过这里，而且还留下一片狼藉，埋伏在土里的双弹簧夹子几乎都跳了起来，携带着小石头和泥土，纷纷落在坑附近。可那些突然跳起来的双弹簧夹子，并没有夹住一只狼，只留下跳起来的双弹簧夹子。
　　 我们垂头丧气地站在山谷里，在两岸起伏的山峰下，显得更加渺小了。而此刻，那个家伙可能正站其中一座高高山峰上，狞笑地注视着站在黑山谷里的三个猎人，也可能在揣摩我们，留意我们的每一个细节，再次用它的智慧得以逃脱，在那里高唱着胜利的凯歌。此刻，失败的我们则是黔驴技穷，再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对付那个家伙啦！
　　 转眼间，十五天过去了，二十天也过去了，我们没有逮住狼王钮赫•阿布卡，也不能征服这块粗旷而荒野的土地，一直摆脱不掉大自然所施法的魔咒。在那里，只有那只野狼在那里得意地哈哈大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漫天飞舞的大雪。
　　 到了寒冬季节，漫天的风雪将要黑山谷铺上一层厚厚而洁白的积雪，一年中的最佳狩猎期也就到来了。一旦迎来了漫天大雪，何尝找不到狼王留下的踪迹呢？只是这年的冬天，下雪晚，已经快要到元旦了，还是没有飘起雪花。
　　 到牧场已经二十多天了，也不像开始那样急切了，恨不得明天就离开这里。一次次失败，使我们变得更加耐心了，也有的是时间，可以趁机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对付那个狡猾而可恶的家伙——钮赫•阿布卡！
　　 可我们想错了，曾设下的诱饵和双弹簧夹子前后被狼王识破后，不仅狠狠地把我们嘲弄一番，还对牧场施以疯狂的报复。甚至一个白天，那只野狼带领几只小狼突然冲进了牛群，以制造一场混乱，好乘机咬死它们垂涎的小牛犊。
　　 它的目的达到了，看见狼群呲牙咧嘴地冲杀过来，牛群立刻四散逃窜，扬起一阵阵尘土。幸亏在附近还有几个牧人，而且都带着猎枪，一时连喊带放枪，尽管没打到狼，还是把那帮歹徒吓跑了。一计不成，那只野狼并不死心，趁着夜晚掩护，悄悄来到牧场上，跳进羊圈里。听见羊的惨叫声，等到人们赶过来，狼群扔下了十几只倒在血泊中的死羊，已经扬长而去了。别看我们都没见过那只狼王，可几个牧民见过那个家伙，说它足有牛犊子高，也有那么长，哪里是只狼，比老虎还凶。幸亏我们都带着猎枪，才把那个家伙吓跑了。那天晚饭时，李场长问我们：“再想一想，还有没有更好对付那个家伙办法？”
　　 见两个人都不吭声，我只好把前后设下诱饵和双弹簧夹子说了一遍。李场长则说：“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不用细说。只希望赶紧把那只狼打死，并不想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李场长那么不讲道理，张凤翔也不高兴了，脸色变得很难看地说：“我们到这里快一个月了，也尽到心了，只是逮不住那个家伙，也没办法了，明天起早就回捕鱼队。”
　　 “你们可不能这样走啊！”听张凤翔说要走，李场长立刻急了，赶紧说，“我只是一时心急，说话有点不好听。向你们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我们也不是你雇来的杀手，怎么不能走？”张凤翔仍旧黑着脸，一点笑模样也没有。
　　 别听张凤翔那么说，实际上并不想这样灰溜溜地离开，不过是在吓唬李场长。尽管前后两次被狼王钮赫•阿布卡识破，事情肯定不会就此而结束。一旦天降大雪，只要它出来捕食，雪地上自然会留下它的爪印。只要发现它的行踪，还愁找不到那只所谓的狼王吗？
　　 尽管我们没有离开，还在牧场上。但那只野狼却不会给我们一点喘息机会，对牧场一再实施报复，几次大开杀戮。为了逮住那个家伙，我们带着猎枪疲于奔命地到处寻找，赶到东面，它们则会出现在西边。我们往南，它们偏偏去北，几天中，已经咬死三头小牛，还有一匹马驹，牧场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恐怖。而我们更是怒不可遏，恨不能一把将那个家伙逮住，绳之以法！要知道，那可不仅是二十元奖金和赠予一匹蒙古枣红马那么简单，也不仅是我们和一只野狼间的较量，关键是一个男人的脸面——一切可能都好说，可我们轰轰烈烈地来到牧场，而且一个多月，能说我们不干了？！
　　 渴望的大雪终于盼来了，呼啸的西北风携带第一场大雪敲响了黑山谷的门槛，到处铺满了厚厚积雪。但是，曾有的状况并没有得到彻底转变。三个人骑马在四处寻找，还是没发现狼王留下的踪迹，连张凤翔都困惑不解了，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家伙究竟躲藏到哪里去了？
　　 我们踏着厚厚的积雪，四处寻找狼王钮赫•阿布卡，却一直没有发现它的爪印。我们找不到狼王，那个家伙变得更加疯狂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时趁着夜色的掩护出现在牧场或黑山谷的山顶大声嗥叫，不但让那些牧人怨声载道，连李场长也挺不住气了，苦着脸坐在我们的对面上，似乎开玩笑地说：“想要尝一尝马肉是什么味道吧？咱们牧场还真有匹最好种马，花一万多元钱从国外买回来的，比我这条小命还值钱呢！要是被那只狼咬死，你们肯定没什么事，我可得到监狱里去啃窝窝头了。”
　　 张凤翔说：“那个家伙太狡猾了，几次都没把它逮住。”
　　 李场长有点沉不住气了，随口说道：“刚来牧场时，你们可是打了包票，说什么在十天，等多半个月之内一定把狼王杀死，把它的尸体扛回来放在这张吃饭桌子上，那个家伙如今在哪儿呢？”
　　 张凤翔哑口无言，二愣子也是一句话不说。李场长走后，我们也没心思再吃饭了，起身离开饭桌，朝门外走去。这时，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声说：“不会打狼，别说那样的诳语呀！牧人从不冒充大翅膀鹰，到处说瞎话骗人，更不欢迎那些只会吃饭而不会干活的家伙！”
　　 我停下脚步，本想返身过去，指那个人的鼻子告诉他：有本事自己干好了，今天老子还不想伺候呢！但是，看见张凤翔和二愣子都没吭声，好像什么话都没听见一样，一直朝门外走去，只好把满肚子的怨气憋了回去，跟随在身后，默默地朝木刻楞房子走去。
　　 我一直在暗暗地想，难怪那个牧人会这样对待我们，恐怕哪个人遇到了这种事，都会说几句怪话，谁让我们把话说大了呢？这样一来，更不能灰溜溜地离开牧场。真的那样，一个男人的脸面将彻底丢光了，没法生活在这块土地上！还是那句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金钱，而是一个人的脸面！
　　 回来后，张凤翔和二愣子都一句话没说，早早地躺下了。可第二天起来，才发现他们都不在屋里。开始，还以为他们到食堂吃饭了，可他们走的时候，怎么没叫我一声呢？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俩人回来，才觉得有点不太对头了。难道他们偷偷地走了，离开了牧场？
　　 中午时分，张凤翔和二愣子一起回来，我说：“还以为你们偷偷回捕鱼队了呢，干什么去了？”
　　 二愣子说：“实在咽不下这口去，真想教你一起尥杆子。可张大把没答应。”
　　 他说话的时候，只见张凤翔把拎在手上东西掏出来，才知道是十盘双弹簧夹子。原来他们到镇上买夹子了。
　　 透过东面那扇窗户，看见一轮金黄色的圆月从地平线升起来，笼罩着朦胧月色，才想起我们已经到牧场一个月了。这时，隐约传来一阵狼嗥声，似乎它正站在皎洁的月光下，用它那难听而恐怖的歌声在放肆地嘲弄我们，猛地叫起来：“不用得意，早晚有收拾你的那一天！”
　　 一月的北方，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我们每天都骑着马，在黑山谷里寻找钮赫•阿布卡的踪迹。
　　 落雪的黑山谷，到处铺满厚厚的积雪，把所有野兽们的踪迹都悄悄出卖给猎人。可我们在那里寻找几天，只见过狍子、马鹿和野猪、野兔的踪迹，甚至还看见一行猞猁走过的足印，惟独没发现钮赫•阿布卡的爪印。那个家伙简直就像一个魔鬼或幽灵，明明知道它的存在，而且一直活动在黑山谷，却发现不到它的踪迹，甚至连一道暗影或风声都感觉不到，让我不能不怀疑它的爪印是不是被其它狼或野兽的脚印掩盖了？也就是说，它一直跑在前面，在那里引路，跟随在身后的狼或其它野兽亦步亦趋，一步一步地走在身后，走在狼王踩在前面的爪印上，把狼王钮赫•阿布卡的爪印彻底掩埋了，才是我们一直发现不了它踪迹的根本原因呢？想到这儿，我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张凤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