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只管上着她的班，对我不管不问，张羽也耷拉着脸没有丝毫的办法，我愁眉苦脸，眼睛已经开始蓄泪水了，强忍着没哭，怕他们笑话我孩子气。没事情的时候，搬个小板凳坐在大叔店前的小树荫下，望着前边的大山出神。我想故乡的父母在做什么，他们有没有想我，他们知不知道我现在的可怜状态。想着想着泪水就掉了下来，扑搭扑搭的。
　　 一个人苦愁着脸闷闷不乐的，大叔以为我没有地方洗澡才心情不好，就给我出了一招，趁小姨工厂的男子上班了，到他们的男厕所洗洗，男厕所在大叔店的左边，隔三四间房子，在男宿舍的右边。其实大叔这样说是好意，开始我一听也很不好意思，万一有人上厕所，那可咋办？大叔看我不动，说：“没事的，你进去把里边的插销别起来，他们就进不去了，我帮你看着，万一有人来了，我给他们说下。”
　　 我实在热得难受，就接受了大叔的建议去男厕所洗澡。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提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要换的衣服，直挺挺地往男厕所里走去。
　　 走到厕所门里，侧耳细听静悄悄的。正得意没有人扭身去别门的时候，忽然晴空一声霹雳，“你想干什么？”我闪电般的转过身，张着嘴巴“啊呀啊呀”。只见一个男人正从厕池里出来，两只手还在腰间系着裤带，正虎视眈眈看着我，眼珠子都快要鼓出来了，那愤怒的神情恨不得撕吃了我，吓得我站在那里不敢动。
　　 大概我由于受惊吓而惨白的脸色影响到了他，他的手指僵硬在腰间，裤子的前们也没关好，里边米色内裤在我的眼前闪了一下，我羞得赶忙把脸转了过去。
　　 僵持了有一分钟，他终于缓过来，眼睛直瞪瞪地看着我说：“这是男厕所，你不知道吗？”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知道。”
　　 他他凶得像一匹野狼，“知道还进，有病啊你！出去，出去，还站着干吗？”
　　 “可是我……可是我……”我极力地想解释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结结巴巴，吞吞吐吐，还是没有说出来，羞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夺门而逃，提着水桶往回跑去。
　　 大叔看到我高兴地说：“洗好了，这么快，以后你就去那里洗！”
　　 我也没有回答大叔，只是含糊地“嗯”了声。
　　 澡没洗成，反到挨了一顿骂，放下水桶，感觉像吃了一个苍蝇，恶心的要命。
　　 眼睛含满泪水，一个人很落魄地走进那片树林。那些树很挨，都是歪脖子树，树干是修剪过的，我爬上树坐在树杈上，因为心情不太好，所以看树林茂密的叶子感觉阴森森的。我左顾右盼地看看，阴森森的树林仍旧呼啦啦地响着，心里的恐惧轰然传遍了全身，我像疯子一样抱着头，眼泪排山倒海喷涌出来，嘴里不停地咕哝着：“妈呀，我想回家！”接着跳下树拼命地往回跑，不敢回头。
　　
　　 （五）他乡冷热有故人
　　 在大叔的店里一个多星期了，小姨还是未能安置我的工作，大叔觉得我挺乖巧勤快，就说：“闺女留在我的店里给我帮忙吧，管你吃住，一个月给你三百块钱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说：“大叔，不是我不想帮你，在你这里太不方便了。”
　　 大叔说：“是有点不方便，我这里条件不好，可是你准备咋办呢？”
　　 我说：“大叔，我也不知道。”说完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大叔说：“闺女，不哭，咱再想办法，你暂时还住在我这里吧，从现在起不收你钱。你小姨指望不上了，俺让儿子给你找个活吧。”
　　 我使劲地点着头，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说啥了。
　　 好心的大叔不但没有赶我走，而且不要饭钱收留了我。
　　 我依旧帮大叔洗碗，大叔让他在工厂工作的儿子帮我找活干，他的儿子是一家玩具厂的负责人，两天后就领我去报到了。
　　 面对复杂的填表程序我束手无策，不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大叔的儿子拿过我手中的笔，三下五去二地划了几笔就好了。
　　 一同填表的还有湖南两个女孩子，广西一个女孩子，我有熟人带领，什么都弄得快，湖南两个是一起的，看起来她们读书不少，唯有广西的女孩海燕拿着笔不会动，求救似地瞅着我小声地说：“帮我填下吧，我不会。”我拿起笔，看看大叔的儿子，他也看了看我，似乎是默许，我就照着大叔儿子帮我填的表格帮她填了，她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
　　 那时候我们的工资是按天计算的，一天十四块，加班另算，一小时一块一毛钱，一个月要扣一百二十块生活费，一天十四块，一个月是四百二块，再扣去生活费就剩下三百块。
　　 世上的事就是那么巧，难道自己就值三百？我暗自嘀咕着，但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有工作不在乎多少钱，起码比洗碗强，不是还有加班费吗？我暗暗对自己说。
　　 这个玩具厂很大，有五千多人，宿舍都是按分配的，我们四个分在宿舍E，走进宿舍，我就迫不及待找洗澡间，多少天没爽快洗澡了，此时恨不得一次洗个够。所谓洗澡间也就是卫生间，一间不大的房子。想想，在汗水中挣扎着度过了好多天，挨陌生男人的奚落，那是多么尴尬的一幕，一辈子也忘不掉！
　　 此刻站在水龙头下，足足泡了两个小时，汗水、泪水、自来水已经分不清了。
　　 洗完澡又洗衣服，宿舍的女保安告诉我，衣服要凉在六楼顶上。做完这一切，我就和那三个女孩子一起去食堂吃饭，先拿卡吃饭后扣钱。饭堂真大，几个大窗口前排着好几条长龙，拿盆的，拿碗的，拿茶缸的，调羹敲得叮当响。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读书时候的样子。
　　 别看这小小的一张卡，它从一号到三十一号，从早到晚，一天不差，一顿不少。如果不小心把饭卡丢了，那这个月就完了，就等着挨饿吧！
　　 长长的打饭队伍在一点点地挪动着，一拉溜几个大师傅光着肥胖的膀子，腰里系着白布做的围裙，头上也象征似的戴着白帽子，手里晃动着偌大的饭勺，一勺打发一个人。
　　 我紧张得很，抬起头端着个饭盒手心直冒汗，羞涩的眼睛对着窗口里边的大师傅抿着嘴笑了一下，也许这自然纯情的一笑吸引了那些个肥胖的家伙。
　　 从我第一次在食堂里吃饭那天起，总能享受到特宠，他舀菜时会给我多一点，总是在一勺下去之后又来半勺。加餐的时候，要么多半块鸡肉，要么多一块鱼，总之我的待遇比我们一起打饭的那三个女孩子好些。
　　 因为是下午进厂的，晚上就不用去加班了，吃完晚饭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挨着床就睡着。那一觉是我有生一来睡得最死的一次，以至于晚上刮大风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穿衣服的时候，才猛然想起忘记收凉在楼顶的衣服，我一口气爬到了楼顶，却见楼顶空空的，只剩一件内衣掉在地上，其它的衣服都不见了，我傻了，我的衣服哪里去了？
　　
　　 （六）秋色养眼心萧条
　　 我拼命向楼下跑，希望在楼下能找到我的衣服，可是找遍楼下的角落也一无所获，难道被谁偷走了，这里也有贼吗？再说自己的衣服并不值钱，我一边嘀咕一边落魄地走向宿舍，心里难受死了，从家走的时候，加上身上穿的一套衣服，就带三套夏装、一套春装，现在两套丢了，明天换什么，我愁容满面。
　　 就在这样惆怅无奈中上班了，心情糟透了，衣服的事一直在脑海里转动着。从家走借了五百块钱，在车上全给张羽舅舅了，我找到事情做了，他说除去路费，还有一路上的花销，剩下的钱不多了，给我了一百五十块钱，我买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席子，枕头，毯子，还有一些小东西，钱已经所剩无几了，那还敢买衣服。工厂要压一月工资，而且是每月的十五号发。
　　 走进工厂内部才领略了规模之大，是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的，齐刷刷的楼房犹如十八亩地上的庄稼排列整齐。
　　 好几栋楼房在矗立着，中间是空的，几个大大的花坛，不知名的鲜花开得正旺。立在花坛中间，三面都是高楼，只有一面是出口，不锈钢的全自动大门，不停闪亮着一个红色的警灯。
　　 厂门口一边一个保安，手里还各提着一个黑色的电警棒，神态威严，我和同伴们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地穿过电警棒，走进厂房里边。
　　 走进一楼车间的一侧墙壁，墙壁上挂着几个小铁盒子，盒子的上面有一个细细的缝隙，能容下一个长方形的硬纸塞下去，这就用上了第二张卡“工作卡”。
　　 把长方形的工作卡塞进那个盒子上的缝隙，“哐当”一声自动跳出一截出来，伸手拿出来，就有一个时间出现在纸上。
　　 打工的第一天，我明白了一个新鲜词——打卡。这在乡下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做梦也没有想到“时尚白领”才用的打卡居然我也会了。
　　 我所在的车间是玩具工序的最后一道，装配，偌大的车间放着十几个传送带，他们叫“拉”。我看着这些“拉”就和我大舅砖厂的传送砖坯的传送带一样，但是人家都叫“拉”，我也就入乡随俗，也过把城里人瘾，叫“拉”，洋气一回。
　　 隔着“拉”一边坐着一个人，这样横看是两个人，竖看就是一行人，清一色的少男少女，在每个人面前都有个台案，传送带传送着上一位同事没有做完的玩具。依次类推，直到最后一位，成品玩具出炉。
　　 在这一天，我知道了什么叫“流水线”，这些在电视里才知道的新鲜事物如今都让我一一实现了，很有点激动。
　　
　　 （七）找回衣服心喜悦
　　 心情好了一点，流水线上的工作也变得五颜六色，手里各种各样玩具的小零件变的那么耐人寻味，财源似乎就在朝我滚滚而来……
　　 中午下班的铃声响起，组长告诉我们下午休息，晚上加通宵。
　　 吃完饭堂的锥子饭才走出厂区，解决了肠胃问题，我又回到了现实之中，一个人烦躁不安。衣服，我的衣服哪里去了，这以后可怎办？我跺着脚欲哭无泪。
　　 烦躁地往宿舍走着，刚走到宿舍的楼梯口，碰到了昨天一起进厂的海燕，我急忙问她：“看到我的衣服了吗？”
　　 “没有。”
　　 “难道真的有贼？”我睁着眼睛四下看着，似乎这宿舍四周就潜伏着偷衣服的贼。
　　 海燕和我一起叹气，这让我很是感动，同是天涯沦落人，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可怎么办啊！愁死我了，此刻我的脸拉得老长，愁的像六月下暴雨的天阴得可怜。
　　 “谁的衣服丢了？”突然，一个宏亮的声音瘁不及防地从楼梯口的一间小屋里传了出来，吓了我一大跳。
　　 我猛然转身，只见一个身穿浅蓝色衣服很胖的男保安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的衣服丢了。”我的反应极其敏捷，应声回答他了。
　　 “进我屋里看看。”男保安命令我，我有点害怕，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向他的房间走去。
　　 进了他的房间，没有大胆地环视四周，只是扫了一眼就看见我的衣服竟然搭在他房间的椅子上，一条连衣裙、一件短袖和一条裤子，天哪！羞人的是，就连内裤也在。
　　 “是你的吗？”
　　 “嗯、嗯、嗯”我鸡啄食似地点着头。
　　 “以后要注意，晚上要记得把衣服收回去，不然风会吹掉的，你的衣服是早上我开门在楼下门口捡到的。”
　　 这该死的风，可把我害死了！
　　 抱起自己的衣服，此时再看保安，忽然觉得挺凶的他蛮可爱的。
　　 我给他深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保安哥哥，谢谢你！”
　　 “你这丫头！”保安哥哥笑着敲了一下我的头。
　　 就是他这温柔的一敲，一股暖流涌在我的心头，看着我泪眼婆娑，保安哥哥不知所措。
　　 “你哭什么呀？我又没有说你什么？”
　　 看着笨拙的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我鼻子一抽，噗嗤笑了。
　　
　　 （八）俊俏女子乡下妹
　　 与我一同进厂的三个女孩子个子都很矮，尽管我个子不高，但是和她们三个比起来还略胜一筹。其中除了湖南的素萍身材苗条、五官端正之外，另一个女孩子阿红不但不高而且很胖，满脸的青春痘，让人怎么也找不到她外貌的优点在在哪里？海燕也如此，身材不好看，矮而粗，样子非常一般。
　　 因为我们四个分在同一个宿舍、同一个车间，很自然就一起出入。
　　 因为第一次出来打工情绪比较高涨，所以脸上总是挂满笑容，要么穿一身白色的，要么黑色的连衣裙，走起路来一阵风，连蹦带跳的。
　　 静下来的时候给遥远的父母写了家书汇报平安，让他们不要担心我，解释自己“逃跑”的罪过，请父母原谅我的不乖、不听话、不孝顺，还自豪地对他们说：“这里流水线的工作不累，还有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子一起玩，虽然工资不高，但是三月后每月还要涨五十，过个一两年我的工资就很高了，前途一片光明。我不用背着日头过山了，太阳再也晒不到我白皙的皮肤。我可以挣钱了，说不定将来可以挣很多很多，这样就能把我们家欠的外债还清，还可以像村里有钱的人家那样买一个八匹拖拉机，这样就不用养牛了，背笼在背上的滋味真不好受。
　　 我用最华丽的语言叙述着我的打工过程，我用一块钱买了带香味的稿纸，希望母亲在读信时能读出女儿的味道。
　　 尽管笔尖流露的全是美好，可是眼里的泪水却打湿了信纸。
　　 同时寄出的还有另一封给他的信，子剑，我的心上人。
　　 我好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还在恨我吗？我反反复复说着对不起，希望他能理解我。
　　 日子有序而缓慢地过着，我每天穿行在工厂与宿舍之间，我们厂租的是四五楼，我们几个住四楼，在一楼左侧的下边有一间房子，透明的玻璃能让我看出来，那是一间豪华的办公室，里边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那里摆一张麻将桌，偶尔会有人在这里打麻将，隐约知道是一楼办公室那个男人和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