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圣彼得堡2号(小说)
在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阿龙病到了,一连几天高烧。等烧退了,阿龙再也看不下书,最后,文丽考到省城著名大学,学经济。文丽鼓励阿龙复读一年,又名落孙山。
十一
文丽天生读书的种子,本硕连读一口气读了7年,毕业分配到省经济研究中心,当了一名研究员。她学校期间,专心学习,虽然也有男生追过,但没有动心。其实,她仍忘不了青梅竹马的阿龙。个人问题越拖越不着急,渐渐成了“剩女”(那时叫大龄青年)。而在她读书的7年间,名落孙山的阿龙和梅芳结成了夫妻,并且借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一跃成为农民企业家,借着当地山里的铁矿,经营了一个铁矿厂和钢铁厂,攫取了第一桶金,然后,又向房地产市场进军,在省城注册了房地产公司,拿下一块土地(也就是现在的圣彼得堡庄园)。就在这个时候,在7年之后,阿龙、梅芳和文丽风云际会了。
“如果阿龙不来省城,以后的事也许不会发生,我们也许不是现在的样子。真应了那句话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文丽说到这里,真有些历经沧桑的意味。
文丽再次进入三人的情感生活,是从阿龙省城房地产公司挂牌仪式开始的。阿龙的“金龙房地产开发公司”挂牌那天,阿龙通过关系邀请到了本县的副省长和银行、国土、工商、税务等部门的负责人,文丽作为老同学,省经济研究中心的专家,自然不会被阿龙忘记。
挂牌仪式结束后,阿龙举办了盛大的宴会。那天,阿龙喝的有点大了。阿龙、梅芳、文丽三个童年的玩伴、同窗好友聚起来,叙旧情,话未来,畅谈甚酣。文丽由衷地赞叹道:“阿龙、梅芳你们真令人羡慕啊,事业也这样成功,可喜可贺啊!”阿龙掩饰住得意,含蓄地说:“我们这叫啥成功啊,不就是挣了几个钱吗,那赶上你这个大学生,经济专家啊,今后还要向您请教呢!”文丽摆摆手打断了阿龙的话,“什么专家啊,不过是纸上谈兵的穷文人,那能和你们市场经济的弄潮儿比呢!”她停了停,话一转,“不过,老同学,我倒建议,你那个小钢铁厂还是抓紧退出吧,房地产倒是一个朝阳的产业啊,你好有眼光啊!”阿龙眼一亮,“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样,梅芳还不同意呢!”说着看了旁边不说话的梅芳一眼。梅芳说,“我不是不同意,你说家里那个厂还赚钱,就不要了,舍得吗?我们商量好了,我在家经营那个厂子,他在省城盖房子吧!”文丽笑了,“兵分两路,城乡联动啊!”阿龙说,“我这一路还很薄弱啊,还望老同学多帮助啊。”文丽说,“我能帮什么忙啊,文弱女子。”说到这里,梅芳说,“文丽,你自己个人的事,得赶紧解决啊,不要再挑了啊。”文丽说,“我还挑别人,是别人不挑我啊,我就做个独身女人好了!”三人又说了一些家常话,文丽就告辞了。
十二
阿龙这七八年变化太大了。接下来的日子,让文丽这个从学校到机关的文弱女子,真正知道了什么是市场经济大潮,什么是社会大染缸,万花筒。
阿龙来省城后,如龙跃大海,纵横捭阖,就现在圣彼得堡庄园这块土地,竞争对手很多,最后被阿龙一举拿下。要知道做房地产只要拿下土地就意味着赚得了巨额财富。拿地那段时间,阿龙隔三岔五就请文丽联系有关部门领导,请客公关。开始,文丽推托自己不熟,阿龙就说你只要帮我约上,后面的事就不用管了。阿丽试了几次还真是这样,有些她感觉请不到的人,拐了几个弯,也都请到了。有一次吃饭,一位大领导到场,几个部门的领导也到了,那真像是开现场办公会啊。这段时间,文丽简直成了阿龙的女秘书了,跟着喝了不少酒,也开了眼界。
拿下圣彼得堡庄园这块地的那天,阿龙举办了一个答谢宴会。那天阿龙一晚上得喝了一斤高度白酒,等把他送到家的时候,已经站立不稳了。当文丽要告辞的时候,阿龙好像非常清醒地说,“文丽,你坐会儿,我有话跟你说。”文丽有些犹豫地说,“天不早了,你今天喝得也不少,喝点水早休息吧。”嘴上这么说着,却去给阿龙烧水。等水开了沏上茶,阿龙一阵恶心,说了句“不好,要吐酒!”站起来一个趔趄就往洗手间跑,文丽扶了阿龙到洗手间,吐了个天翻地覆。等重新坐下时,阿龙好像好多了,自嘲地说,“我都快成酒鬼了。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文丽刚要说话,阿龙打断她接着说,“文丽,你知道吗?我们拿下这个项目就成亿万富翁了!这个做完了,我们还要接着做。我需要人手啊,文丽你干脆下海和我一起干吧!整天坐在办公室有什么意思啊!”文丽说,“我可干不了你那样的事,没有你那神通广大的本事啊。”阿龙笑了,“文丽,我看你是学呆了!市场经济的法则就是资本法则。谁有资本,谁就有投票权。现在有眼光的公务员都下海了,你还等什么?再说,有我呢!”
文丽说,“阿龙你喝多了,休息吧。“
阿龙起来送文丽到门口,说了句,“文丽我等你的答复,是老天又给了我俩机会,你好好想一想,不着急。”说完,露出神秘的微笑。
文丽一怔,不明就里地笑了笑。
十三
阿龙那天醉后说的话,文丽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多年的惯性已经推着她逐渐向标准的公务员蜕变。她的目标也是想在仕途上,按部就班的攀登。阿龙事后又邀她加入,而且那时阿龙项目进入了实施阶段,非常需要靠得住的人手。而文丽始终不松口,阿龙就一个劲儿地抱怨。有一次,阿龙和文丽单独在一起,又郑重地说这事,文丽就说,“阿龙,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啊!我给你建议过,你家里那个小钢铁厂趁现在能转手赶紧转手吧,转手后让梅芳来帮你多好,既可靠又解决两地奔波。我只能给你敲边鼓,不能参与你事业太深。因为我们三个的关系彼此都心知肚明。”听文丽这么一说,阿龙沉默了一会说,“要是梅芳和你说的那样就好了。不瞒你说我俩结婚就是一个错误,维系我们的可能就是一块儿钻钱眼这一个事了。可现在就连这一个事也没了,她死抱着那个破铁厂不放。”文丽望着和在商场拼杀判若两人的阿龙,问了句,“你和梅芳怎么了,怎么成了错误,我看你们不是很幸福吗?梅芳对你也很好啊。”阿龙叹了口气,“婚姻就像鞋子,合适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啊。”
七八年很少联系了,文丽对眼前的阿龙和梅芳已经很陌生了。
十四
文丽那天跟文泉讲她和阿龙、梅芳的故事,问文泉:“文老师,你是作家,研究人的心理、感情,洞察生活,你说生活有它必然的逻辑吗?命运是不是这个逻辑的主宰?”文泉当时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句,“生活看似无逻辑,其实是有逻辑地向前走。而命运只是对逻辑的结果赋予了一个意义。”
文丽和阿龙、梅芳的关系,说到底还是一个“情”字在导演着他们的生活。
梅芳来城里看阿龙,他已经半年没回老家了。中间电话也少。这次梅芳来是突然袭击,想看阿龙真是那么忙吗?结果不速之客吃了闭门羹。阿龙到海南去了,最近那儿房地产升温,他准备把事业向海南发展。
梅芳没有找到阿龙,她约文丽晚上坐一坐,叙一叙。自从阿龙到省城后,好像多年断了的关系又莫名地让一根什么线接起来了。梅芳想对文丽倾诉些什么,文丽尽管是白领丽人,不愿意在私生活方面,了解别人和被别人了解,但在她和阿龙、梅芳的关系上,好像有些例外。是什么原因呢?仅仅是在童年,青春年少的那段缘吗?看来即使再知性的头脑,也有说不清的时候,当你陷入其中成为了当事人。
梅芳对省城不熟。那天是文丽定的地方。文丽先到了,这是一个很温馨的茶社,朴素典雅,进得门来,一股淡淡的香味沁入鼻息,迎面一个大大的鱼缸游着漂亮的热带鱼,一棵长长的竹筒滴答着循环水,一曲古琴弹出的高山流水,将人立刻带进了幽静曼妙的氛围。服务小姐把文丽领到预定的房间。房间摆设和整个茶社风格一致。一个长条茶几,隔着两把相对的罗汉椅。茶几上放着一盏点燃的蜡烛,一侧的墙上点缀着一小幅竹石幽兰的装饰画。时令已是初冬,今天,文丽薄薄的毛衣外边罩一件中式对襟夹袄,手工襻扣,淡粉底露出细碎的小花。穿着时下流行的蔵兰色肥大筒子裤,一双黑色薄尼高跟鞋。端坐在茶几上等人,活活一幅生动的国画。
等了一会儿,梅芳到了,一进门就拉着文丽的手,高声说,“文丽,好久没见了,真想你啊!”文丽让梅芳坐下,让服务员端上要的碧螺春,和各式茶点,让梅芳喝茶。在喝茶的当儿,文丽发现梅芳发福了,长长的卷发也没拉长她胖胖的脸,一袭价格不菲的淡绿色薄尼长裙,也没遮住隆起的肚腩。眉毛和口红画的有点过,叮当着的两个金耳环,和手上的金戒指,显示着当时的身价。梅芳也端详文丽,“文丽,你总是那么漂亮,越来越年轻了。”文丽笑了,“怎么可能呢,人怎么能越来越年轻呢!”梅芳说,“我说的是实话,不知道的会认为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呢!你个人的事也不趁着年轻抓紧考虑考虑。别可惜了我的水灵的妹子啊。”文丽一听说到自己的事,就岔开了说,“你这次来,也不提前和阿龙打个招呼,扑空了吧!”梅芳苦笑着说,“原来我们离你远,你不知道。现在你发现了吗,阿龙和我还有夫妻的感情吗?”文丽不解的望着梅芳,一脸茫然。梅芳见文丽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文丽你也不是外人,今天我给你倾诉倾诉。”
梅芳的叙说着实让文丽大吃一惊,怪不得阿龙说婚姻是鞋子呢。
十五
梅芳和阿龙是在文丽上大二的时候结婚的。这之前,文丽一直和阿龙保持联系,特别是大一时,文丽一直鼓励阿龙复读,并憧憬着阿龙考上大学,实现走出小山村干番大事业的理想。等寒假回去时,文丽还和阿龙一起研究考题呢。可是,等暑假回去时,阿龙又名落孙山了。阿龙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整个假期对文丽爱答不理,文丽是带着伤痛的心回的学校。
文丽回到学校不久,收到阿龙一封信,主要意思是他不再参加高考了,注定要在农村当一辈子农民,一个农民和一个将来的公职人员,门不当户不对,俩人的关系就这样结束吧。文丽收到信后,回复说,这都不是理由,毕业后她可以回家乡工作,再说了,现在政策好了,农民也可以进城,凭阿龙的文化程度,在城里能够找到工作。
文丽的回信如石沉大海,半年没有消息。突然有一天,文丽收到阿龙的信,他说和梅芳结婚了,到了梅芳舅舅的国营铁矿当了一名正式的工人。文丽彻底丧失了希望,一口气读完了研究生。
文丽期间虽然零零星星听到了啊龙和梅芳的一些消息,但梅芳在茶社的一席话,才让文丽真正了解了实情。
梅芳说,“文丽,我知道你爱阿龙,先前我也知道竞争不过你,可我也爱阿龙。我理解他的痛苦,理解他没有实现目标的落魄。你考上学后,我经常安慰他,可他对我总是不冷不热,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你。我不管他对我怎样,我看着他难受我就着急,我想尽办法帮着他减轻痛苦。”
文丽说,“真是一个痴心的女子啊!”
梅芳继续说,“就在他再次名落孙山的时候,机会来了,我舅舅在铁矿当矿长,要从农村招一批矿工,我立刻给阿龙报了名,经过体检成了国营铁矿的正式矿工。下矿危险,我央求舅舅,阿龙是高中生,有文化,就让他做了一名电工。阿龙高兴极了,一改过去颓丧的样子,我也高兴极了,能为心爱的人高兴而高兴。过了好长时间,阿龙突然有一天,对我说,梅芳我知道你爱我,为了我的事操心烦忧,咱们结婚吧。文丽,当听到阿龙这么说的时候,我是多么幸福啊!不久,你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吧。”
梅芳说到这里,已经过去多年了,还是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文丽也很感动,毕竟阿龙也是她爱过的男人啊,她没有解决好的事,梅芳解决了。“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们好像有隔阂了呢?”
梅芳“唉”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结婚真是闪婚了,爱的基础不牢啊。”
结婚后,幸福了一段日子,可是时间一久就琴瑟不和了。结婚一年多了,想要一个孩子,可是老留不住,看了好多医生都不行,最后,到北京协和医院检查,专家说,你们夫妻血型不配,十万分之一。这对阿龙是一个沉重打击,因为阿龙是独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看到阿龙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也郁闷了。有一次,我对阿龙说,阿龙咱们离婚吧,你再找一个吧。阿龙说,那怎么能行啊,不生孩子就不能成夫妻了吗?阿龙这么说,我很感动。但我明显感到阿龙心情不佳,只是表面上和和气气。又过了一年,舅舅的铁矿国企改革,搞股份制,舅舅成了大股东,阿龙成了铁矿的总经理,因为舅舅没孩子,就转让了股份给我。后来有买下了钢铁厂,让阿龙成了副董事长。事业的发展,给阿龙和我打了兴奋剂,暂时把没有孩子的不快分散不少。可每当看到别人有孩子,难言之隐就涌上心头。钱越来越多,生活也越来越空虚,俩人的话也越来越少。
有一天,阿龙猛不丁地说,现在房地产发展趋势很好,要到省城来搞房第产,我坚决不同意,说留下这一摊子我弄不了。但我发现拗不过他,这么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