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宇，别难过了，咱们回家。
　　 女人紧紧搂抱住我，我伏在她的肩头上，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令我惊诧和震惊的是，杨柳河村的变化，我已经认不出来了，家家户户从前的茅草房，全都翻建成了二三层的红砖小楼了，桂兰家的三层小楼，式样别致，堪比省城里的那些高级别墅。
　　 桂兰就对我说：凡宇，你还记得么，那前你说将来咱家富裕了，你要把咱家的草房，翻盖成一个别墅，你还在草纸上画了一个草图，咱家翻盖房子时，我就叫他们照你画的这个草图盖的。这才是你真正的家呀！
　　 凡宇，你再看这是谁？桂兰指着正走进屋子里来的一个女孩问我。
　　 我一下子惊愕住了：张小凡！你？你！——
　　 小凡，快叫爸爸呀！这才是你亲爹呀！
　　 爸——
　　 虽然是轻轻的一声，却猛烈地刺进我的心房，我只觉得有一股沸腾的热流涌上了我的胸口，大瞪着眼睛盯住她的脸，嘴唇抖动了几下，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你看凡儿长得多像你！鼻子，眼睛，眉毛，脸型……没一个地方不像。许多地方也像我。你走的第二个月，我发现我怀孕了。可是，我怕影响你的家庭，没有告诉你，也没有告诉孩子。凡儿从省城写信跟我说，她听过广播电视大学一个叫张凡宇老师的讲座，有同学说，她跟那个张老师长得特别像，我就猜到了，那个老师就是你。桂兰说着有些激动，美丽的脸颊，绯红绯红，像开了两朵桃花，可真的就是你呀！凡儿，他就是你的亲爹呀！
　　 这时，只见张小凡也已是满眼眶泪水了，她喊了声“爸！”一头扑进我怀里，我紧紧抱住她。全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
　　 我有女儿啦！我终于有女儿啦！多少回朝思夜想，醒来却是空空一场梦，是桂兰叫我实现了这个美丽的梦，两个女人都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世界上最最宝贵的礼物。
　　 女儿小凡说她要报考北方大学研究生，也就是我母校中文系的研究生，我说我可以做你的辅导老师。你一定能考上的。
　　 我要帮桂兰上地里干活，桂兰说啥不让，说：你这大秀才，不是地垄沟里的切（客），你还是该去握你的笔杆子和粉笔头。
　　 桂兰联络了几家种药材的户，成立了一个药材公司，大家推选她任公司经理，药材已经远销到了日本和韩国，家家都已是十万元户了。
　　 一身银灰色西装套裙，映衬着一双白晰的小腿，一双黑色半高跟皮鞋，踩着轻盈的脚步，一头乌黑的长发，像瀑布披在肩头，走到哪儿都会引来无数双注目的眼球。没有人能想象，这个时髦的现代化型的女人，曾是一个刨地垄沟觅食，穷困得几年如一日只穿一件补丁罗补丁灰土布袿子的乡下女人。所以，我常常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是我拉过帮套的那个女人吗？和当初的模样老是对不上号。直到晚上，她依然保持着以往的习惯，全身脱得光光的，一钻进被窝，就扎进我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搂抱住我，生怕我跑了，我飞了，一直到天亮都不肯撒手。我才感到，她一点也没变，还是先前那个女人，是我跟牛高马大睡在一个被窝里，也会常常想起的那个女人。命运告诉我，这个女人，才是我人生的最终归宿。
　　 然而，更令我震惊的是，我刚刚刑期届满，办完正式手续，成了正常公民，桂兰就跑到县政府找到了县长，把我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说她听说县里也要成立电视大学，请求县长让我到县电大当老师。县长听说我是北方大学毕业的，说我也是北方大学毕业的呀，那是我师兄啊。县长是个办事非常认真的人，亲自调来我的档案，又跟县委书记和文教副县长做了勾通，县政府下文，正式聘用我为县电视大学教员。工作了半年后，县委又下文，任命我为县电大主管教学的副校长，我竟然也踏上了仕途，成了一名正科级官员了。
　　 我从来没梦想过我这辈子还能当上官，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桂兰表示谢意。
　　 我不要你谢，桂兰扬着她美丽的眉毛说：咱们去照个婚纱照吧。
　　 好好，去照。我答应说，你穿白色婚纱，我穿藏青西服。照个大大的。
　　 还有，我想要个儿子。桂兰的脸颊绯红绯红，医生说我还能生，农村政策规定，女孩之后，还可以再要一个。
　　 行，那咱们就要个儿子。我痛快地答应道。
　　 桂兰高兴地一把抱住我，热烈地亲吻着我说：凡宇，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