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斜山有一个传说，这与开国元勋刘伯温有关。当年明太祖朱元璋轻信馋言，准备火烧庆功楼。刘伯温料事如神，借机告老还乡。当他来到两座山这个地方时，看见这里风景幽美，就隐居在西边山上的一个山洞里。日久天长，当地百姓发现了他，见他气度不凡，以为是神仙下凡，遇到什么困难，都来求他保佑。他隐居的山洞也称作仙人洞。有一年，八仙中的铁拐李扮成要饭的来家祭祖，想试探一下家乡人对他好坏。不料人们看他那样子，都不待见他。于是他一生气现了原身，跑到东海龙王那里，叫龙王一年让东河发大水，第二年让西河发大水，这样河西河东两边的百姓，或为鱼鳖，毫无生路，就来到山洞祈求刘伯温大发慈悲。此时的刘伯温已修成正果，一听是铁拐李做怪，心中大怒，要到玉皇大帝那儿去告状。起来时心急，一下子顶在仙人洞的洞顶，这一撞把整个山头碰歪了。从此，当地百姓也把刘公山叫“斜山”。（后来，官方把水库叫夹山水库，当地人叫“斜山”水库）
　　 大聊看西河的河面并不宽，比他们凤凰山下的东河窄多了，它实际上是从峡谷冲开的一条河。这时，王书记说：“西河一直是条害河，旱季上游水少，到了下游枯水，雨季上游水大，到了泄洪期有时会冲破河堤，造成灾害。这次修水库就是在上游建大坝，建发电站，下游紧临西河挖个湖，也修一个坝，好像在西河边上挖个葫芦。这样一年四季就能够灵活调节水量了。”大聊拍手称道：“真有眼光！怪不得毛主席说人定胜天呢！”
　　 一会儿，大聊指着远处锣鼓喧天，红旗招展的地方，对王书记说：“书记，你看别的公社已经动工了！”王书记说：“下午我们人也到齐了，也动工。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我们要大干快上，争取年底完成土石方任务。小刘啊，这次任务重，你的宣传要跟上，多给大伙鼓鼓劲！”大聊重重地点了点头。
　　 公社各村所有民工到齐之后，王书记召开了一个简短的动员誓师大会，就开始了紧张的的劳动。
　　 工程比原来想像的要困难，因为这儿是丘陵地区，挖到十米深时，有些地方就挖到了石头，还得炸药炸。工程进度明显慢下来，到年底完成土石方的任务很难完成。上级领导着急，王书记也着急，经常开会研究施工方案，有时亲自带领大家干，摸爬滚打。大聊也跑前跑后，边劳动边写稿件，编快板，宣传工地上的好人好事，成了工地上的通讯员、宣传员。这时的大聊，发挥出了异常的潜力和创作激情。
　　 大聊根据唐村奖励白面编写的，《“赤脚哥”万福一个顶俩干，一天得奖四两面》的报道，在工地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当时那个年代，白面是很金贵的东西，农民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白面。这次修水库，国家下拨给一批白面粉，改善民工的生活。唐村的书记很有办法，为了调动大伙的积极性，拿出一部分作为奖励。规定，每人每天用手推车完成推土50趟得二两面粉，再增加的按比例奖励。有个外号叫“赤脚哥”万福的，饭量大，力气大，被称为唐村的大力士，干了一天推了100趟，挣了四两面，干了二十天，挣了四斤白面。这个事报道后，许多大队效仿，由原来奖工分变为奖白面，奖布票。这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东西比工分更直接。因为工分到年底也折算不了几分钱。
　　 大聊这次修水库，和王书记接触多了，感到王书记很了不起。为人朴实，没有架子，既当指挥员，又当战斗员。他到工地挥锨铲土，为民工牵绊拉绳，俨然行家里手。就连大聊这个没大干过农活的农家子弟，也自愧不如。王书记走起路来一阵风，说起话来干崩脆，大伙背后叫他“小钢炮”。他在工作方法上也有一套。虽然挺严肃，但不粗暴和武断，对一些棘手的问题，会用一些别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方法解决。
　　 王书记有一个爱好，下象棋，并且棋艺很高。这不，在工地上派上了用场。
　　 唐村一个叫“高”的大龄青年，也三十岁了。因为他的头和脸长得像山猫，大伙就叫他“山猫高”。“山猫高”发育不良，个子瘦小，还口吃，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和大聊一样也找不上媳妇。“山猫高”像貌差点，但心眼儿好。这次因为是大工程，山猫高也来到工地，和几个妇女为大伙做饭。唐村的民工借住当地的任村，伙房在任二星的家里。二星和一个稍微有点弱智的女儿小娥相依为命，他家有一个四合院，五间正房，东西厢方各三间，还有一个三间屋的后场院。房多人少，适合搭火。房多地方宽余，可以设大炉灶，人少可以省张嘴。
　　 山猫高在任二星家为工地大伙做饭这段时间，和小娥好上了。按理说，“山猫高”和小娥很般配，但任二星坚决不同意。任二星很固执，村里人都叫他任二性，他不想干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他不但不同意，还说“山猫高”沾了小娥的便宜，要让唐山村的民工伙房搬出去。
　　 王书记知道了这个情况，了解到二星觉得“山猫高”人也不错，主要是嫌长得不好，家里穷，而且嫁女那么远，老来不得济。王书记又了解到“山猫高”和小娥感情很好，“山猫高”也愿意倒插门，心里便有了数，想成全这门亲事，一并解决纠纷。
　　 这一天，天下起了大雪，工地收工早。吃过晚饭，王书记便和大聊一起来到任村任二星家。进得院子，正屋里一圈人，在看两个人下棋，一个是唐村的“石匠王”，对面是任二星。这盘棋已经到了尾声，残子了了，只能握手言好。大伙见书记来了，纷纷让书记坐下下一盘。王书记也不客气，坐下来便说：“我早听说二星会下棋，而且还有一副好棋，今天是专门来下棋的。二星快把你那副象牙的棋拿出来，让大伙开开眼。”二星犹豫了半天，从里屋拿出一个蓝底印花小包袱。当二星慢慢打开包袱，一个暗色的红木盒子里盛着一副象棋，象棋看上去确实有些年头，棋子泛着暗黄色的包浆。二星说，这是当年土改时，他的爷爷是个象棋高手，从大地主任洪堂手里分得的。二星从小跟爷爷学棋，许多高手冲着这副棋来，他也从中学了很多诀窍，棋艺非同一般。
　　 二星听说王书记专门来下棋，既高兴也拘束，但也不敢不下。王书记看出他的心思说：“二星你也不要考虑很多，我这次就是来切磋技艺的。我们怎样下的呢？”二星一看书记这样随和，也顿时放松下来，随口调侃道：“书记呀，我爷爷当年为这副象棋定下一个规矩，如果用它来下，得有点东西押着。这不是赌博，这是对这副棋的尊重。不知书记今天用什么押呢？”王书记微微一笑，顺手撸下带的上海牌手表，放在桌子上，说了句：“押上它吧。”，并反问一句，“你押什么？”二星一愣，本来是自己的一句瞎话，见书记一时当了真，只好应承：“我现在是一穷二白，除了几间房子，一个傻女儿，就是这副象棋了。要不，就押上这副象棋吧，三盘两胜。”王书记看出二星农民典型的狡黠，就是真赢了他，一个公社书记还能拿走他的传家宝不成。但书记也不点破，淡淡地说了句：“好，开始吧。”
　　 二星让书记先走，书记也没谦让，于是二人杀将起来。二星果然不凡，棋风凌厉，书记好像被动应付，很快就输了第一盘。第二盘开始，书记一改头盘的作风，主动出击，硬碰硬杀将起来，一时间不分上下，楚河两岸血流成河，大有和棋之势。就在最后关头，书记一记冷炮打掉了二星的一个卧槽马，二星立即败下阵来。到了决胜的第三盘，书记好像摸清了二星的路数，一阵快棋，不等二星缓过气来，过五关斩六将，就让二星乖乖投降。
　　 围观的“石匠王”等民工，一片叫好，大聊却深深佩服书记，简直像一名久经沙场的将军。
　　 二星这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到头蒙蒙的，冒了虚汗。哼哧哼哧地说：“书记，你赢了，把棋拿走吧！”王书记戴上手表，笑了笑说：“二星，你还真要赌博呀！我今天来主要是找你有事的。”大伙听说书记找二星有事，都要纷纷散去。王书记摆摆手说：“大伙别走，一会儿我宣布一件事情。”书记叫二星到西厢房谈了约十分钟，把大伙叫出来说：“我今天向大家宣布一件大喜事，我为“山猫高”和小娥保了媒，等工程一完工，“山猫高”就来二星家做上门女婿，大家都来喝喜酒呀！”大伙一听，一阵欢呼，让二星现在就打酒庆贺。
　　 就这样，一场纠纷轻轻化解了，还成全了“山猫高”的婚事，一时传为佳话。
　　 大聊天天跟在书记身边，观察记录书记的一言一行。不知是王书记感动了他，还是因为亚楠，爱屋及乌，大聊的创作激情一时迸发出来，熬了十几个晚上，一篇《“小钢炮”王书记》被地区日报刊登。大聊一贯诙谐幽默的语言风格，活脱脱地展现了一位“作风朴实、雷厉风行、经验丰富”的基层公社领导干部形象。王书记一时走红，大聊也以既“会聊”又“会写”名声鹊起。
　　 从此，王书记对大聊更是刮目相看，平时也不再叫小刘，而是叫文举了。大聊感到很不自在，却偷偷地笑，心里想，等我和亚楠的事定下来，再这样文举文举地叫，也太正规些了吧。
　　
　　 六
　　 小年到了，但一点儿过年的气氛也没有，水库工地也没有休工的消息。当时，有句流行语，“干到腊月二十九，吃了饺子再下手。”亚楠天天思念大聊，盼着他早日回来。亚楠感到这年冬天特别冷，情绪时好时坏，特别的无聊和寂寞。自己的身体也时好时坏，头疼的病更加剧了。有时疼起来眼睛直冒金星儿。这中间大聊来过几次电话，也写过几次信，亚楠也只说好，因为不愿让他挂念。她从报纸上看到，大聊写了那么多的报道，知道他很忙。闲下来，她剪下报纸上登载的有关工程的报道，尤其是大聊写的反复读。当读到写她爸爸“小钢炮”的文章时，不禁莞尔失笑，心里说大聊果然能聊，还真聊出了点名堂。她关心工程的进度，想像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场面，想像工程完工后的样子，大聊不是说，等工程修好了还要带她去钓鱼呢。
　　 这天夜里，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停下来后，亚楠早早躺在床上，但没有一点睡意。她在想和大聊相处这一年多的日子，想大聊讲的那些有趣的事。大聊总是那样嘻皮笑脸，和他在一块儿没有烦心的事儿。她越想越兴奋，越想越睡不着，辗转反侧，想得脑仁疼了，开始迷迷糊糊起来。房间的灯昏昏的，突然听见爸爸的吉普车喇叭响了几声。啊，爸爸回来了，大聊也回来了吧。亚楠跑出院子，没有见到爸爸和大聊，只有司机小李。亚楠刚要问，小李说：“亚楠赶紧上车，我带你去水库，大聊在那里等着你呢！”说着发动吉普，亚楠坐上去，一会儿上了大路。
　　 路上一片漆黑，小李只顾开车，也不说话。亚楠感到头疼难忍，身体滑向一个黑黑的漩涡儿。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了。微弱的月光下，出现了一个好大的湖，湖面结了厚厚的冰，枯萎的芦苇在寒风下瑟瑟发抖，亚楠不禁一阵儿发冷。这时，从湖面上远远地走来一个人，看走路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像是大聊。但当那人来到跟前，一看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穿着一身时髦的绿军大衣，扎着两个把子，眉目清秀。正在亚楠纳闷之际，那女孩开口说：“你是亚楠吧？跟我来，文举正在冰上等着你钓鱼呢！”亚楠更加纳闷，再往远处看，好像有一个人正站在冰上，持一柄鱼杆儿在钓鱼。她不由自主地跟那个女孩往前走。快要走到湖心儿，眼见大聊朝她招手，她正要往前快步走过去。突然，前面的姑娘一回头，那张姣好的脸变得青面獠牙，冲着亚楠说：“我就是你给大聊说的黑美人，我把他让给你！”说着猛地把亚楠向前推去，只听咔嚓一声，湖面裂开了一大块冰，亚楠大惊，喊了声：“文举！”一下子就掉进冰冷的水里了，头上好似扎上千根银针，脑浆像要迸裂出来。亚楠疼地抓住旁边的芦苇，“啊”地一声，浮出水面。亚楠睁开眼睛一看，两只手紧紧抓着被角儿，被子已蹬得乱七八糟，原来是做了一场噩梦。亚楠感到头更加疼了，浑身是汗，看看表已经早上七点了。
　　 过了一会儿，头疼稍微缓解，亚楠拉开窗帘，屋外一片洁白，夜里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呀！亚楠给自己解梦，人们说梦都是反的，大概工地要收工了，文举快回来了吧。这时，再摸摸自己的头，竟然不疼了。
　　 果然，正如亚楠自己解的梦，因为大雪，工地只好收工，大伙可以提前回家过年了。
　　 大聊没有跟王书记的车，他坐着唐村支书唐学文的拖拉机“蹦蹦蹦”，回了趟家，第二天快中午了，来到了亚楠家。
　　 大聊走进亚楠家的小院，看到亚楠的母亲在西厢房做饭，透过玻璃看见王书记在屋子门厅里看报。
　　 大聊和王书记打招呼，王书记客气地说：“文举，快坐下，你昨天几点回到家的？”大聊拎了拎手中的蛇皮袋子，笑着说：“那天你们走后，我和我们村的几个人，去弄了些鱼，正好当年货了！”说着，将鱼送到厨房里了。
　　 亚楠听见大聊来了，从房间里走出来，打了招呼。因为爸爸在身边，俩人都不很自在。但俩人的眼睛都好像在说话。亚楠打量大聊，几个月不见，因为风吹霜打，大聊比以前更黑了，脸廓更加棱角分明，目光更加自信和富有活力。大聊看到亚楠，好像比走之前瘦了不少，原来白净的脸蛋儿，现在看起来有些苍白，那双大眼睛有点凹陷，虽不失水灵，但有些许忧郁。大聊说：“亚楠你好些了吗？”亚楠笑笑说：“不碍事了。”说着给大聊倒上一杯茉莉花茶。大聊接过茶喝茶，和王书记说话，亚楠去厨房帮母亲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