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痴呆老人的微笑(小说)
王淑贤说:“管吧,三十多年都过来了,还在乎现在吗?你爷都八十多了,能活几年?记住,老人永远都没有错,管老人更没有错,让你爷安安稳稳地安享晚年吧!”
任强说:“管爷爷我肯定赞成,可现在遇到了特殊情况,让他们代管几天还推三阻四。他们就是欺负你们太善良了。”
王淑贤说:“实在没办法,就只好让你爸去了。”
玲玲说:“爸,你是必须得去的,我妈也得去。她不是下周去省城抓药吗?按时间算,刚好赶上。”
王淑贤说:“药不抓了,先停上一段时间。”
玲玲说:“不抓可不行。药一停,不就前功尽弃了。”
王淑贤说:“我被中药闹得实在喝不下去了,能不能停一停啊!”
玲玲坚定地说:“绝对不能停。你不喝药,你的心脏哪能受了。”
王淑贤说:“喝再多的药,也不可能把我的心脏治好,还不是老样子。”
玲玲说:“中药可以缓解病情啊!你要不喝药,早住院了。”
王淑贤不吭声了。玲玲说的确实不错,她如果不是喝中药调理,早住院了。她不但心脏有病,还有高血压、高血脂、哮喘、颈椎骨刺、腰椎间盘突出。就连省城的名中医、权威专家都为她的病发愁、担忧。她几乎每天都在喝药,不是中药就是西药,把她喝怕了,喝烦了,她一闻到那个中药味就恶心。她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喝了不下一百副中药,换上谁,也喝怕了。有时,她真想把那个药罐子一脚踢翻,扔到院子里砸掉。她喝药期间,医生一再叮嘱她少吃肉类和食盐,多吃素菜、清淡。她看到别人吃肉喝酒,而自己却吃着素菜、白水煮面,还得每天喝两大碗苦得难以下咽的中药,她的内心能平衡吗?多少次,她都放弃了治疗,抱定了活一天算一天,活到哪天算哪天的消极心理,一度试图放弃自己的生命。是丈夫和儿女一再催促,她才会去看病、抓药,她对去省城看病,从来就没有主动过。
任强劝道:“妈呀,中药你还得继续喝啊!如果你病倒了,这个家就垮了。中药虽苦、难喝,可它总归能缓解你的病情,对你的病会有好处的。”
“唉。”王淑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任万全突然接到电话通知,要去州上开会,时间正好在亲家过事的前两天,他只好单独坐班车提前动身了。去州上开会的前一天,正好大女儿雪儿和女婿王涛、外孙女甜甜也来了。
王淑贤说:“给老先人洗个澡吧。”
任万全说:“你先给大洗头,我去把那个房子的火生旺。”便去父亲的房间生火,烧了热水。
王淑贤和雪儿给老爷子洗头,雪儿用一条毛巾围着爷爷的脖子,两手扶住爷爷的肩膀,以防备爷爷坐不稳摔倒。
王淑贤给公公打了洗发膏,用手指认真抠着、搓着,然后用水冲洗净。洗好头,父亲房间的炉火已很旺了,热水也烧好了,任万全拿进一个大塑料盆,把热水倒进盆里,兑了凉水。他和雪儿给老爷子脱了衣服、裤子,把老爷子抱进水盆,雪儿便给爷爷搓洗起来。
雪儿做得的很细致、很认真。老爷子的身子干瘦如柴,根根肋骨凸显着,松软的皮紧紧地贴在肋骨上,使身子显得很瘦小。
雪儿给爷爷的身上擦了香皂,用手在他的前胸、后背、肩膀、胳膊上搓着。搓了一遍,用水冲净,然后,又在全身擦了香皂,又认真、细致地搓洗了一遍。上身冲洗干净,用毛巾擦干,雪儿又给爷爷洗了腿和脚。
任万全两手扶着父亲,看自己的女儿为爷爷做的这一切,内心感到了激动和甜蜜。他为有这样孝顺的女儿而感到骄傲!他给父亲擦洗过多次身子,每次都是草草完事,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雪儿大学毕业,在政府部门上班,他觉得女儿的学没有白上,她太懂事了。他甚至想:有这样孝顺的女儿,自己的晚年也一定会是幸福的。
雪儿给爷爷搓洗干净,穿上了干净的衣服。
任万全给父亲剪了手指甲、脚指甲。一切都忙好了,任万全把父亲带到了他的房间。
王涛说:“老爷子一洗,衣服一换,一下显得精神了。”
雪儿拉过甜甜说:“亲一下老太爷。”
甜甜还不到三岁,她望着老太爷,胆怯地说:“老太爷,胡子,扎。”
任万全发现是该给父亲刮胡须了。要不然,等他吃席回来,父亲的胡须就太长了。
给老爷子刮胡须是一件很难的事。用电动剃须刀,必须每天刮,最多不能超过两天,胡子一长就没法刮了。用刀片就更没法刮了,老爷子的嘴角尽是皱纹,一梭一梭的像榆树皮,刀片根本无法探到纹沟的深处,去剃那些繁茂的胡须。
任万全如果忙得没顾上或者出差,只好让父亲的胡须疯长,几天之后就长了很长,让人无处下手。他曾用刀片给父亲刮过几次,每次都把皮给刮烂,淌了血,只好定时给父亲两天刮一次。
任万全整天忙着要上班,还得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根本就没有时间给他天天刮胡须。无奈,只有等周末休息了才能顾上给父亲刮胡须,这样就增加了刮胡须的难度。
任强擅长雕刻,刻刀在他手中灵活自如,他能雕刻出很精美的工艺品。但就凭他那双灵巧的妙手,也对爷爷的胡须无能为力。
王涛是汽车修理工,精通于修各种机械,可是,他虽然能让各种机器重新运转,却也对付不了爷爷的胡须。
任万全曾请一个从事理发行业近十年的理发师给父亲剃胡须,理发师仔细地看了老爷子的胡须后说:“这个胡子,我真刮不了。我怕把老爷子的脸给刮烂了,你还是另找他人给刮吧。”
的确,父亲的胡须太难刮。他用小剪刀把胡须剪了一遍,把那些繁茂的胡须剪短,再用电动剃须刀剃。父亲的胡须刮起太费事,他也想很有规律地一天或者两天用电动剃须刀给父亲刮一次胡须,可他根本抽不出时间。他不由得对父亲的那一蓬蓬浓密的胡须望而生畏,心有余悸了。但没人能够替代他,也替代不了他。尽管他对父亲的胡须头疼,他还是义不容辞地去充当那个业余的理发师,替老爷子收拾那蓬杂乱的胡须。他不那样做,又能推给谁呢?也许,这就是孝子所尽的一点微薄的孝道吧。
任万全觉得:孝道是人类秉承下来的一种美德,从古到今,被无数的孝子们传承了几千年,而到了今天这个文明社会,怎么会演变出那么多的不孝之子呢?是他们受到的教育不够,还是他们太自私、太贪婪?赡养父母那是每个儿女应尽的义务,儿女也只有在无私地行孝中才能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可是,那么多被遗弃的老人,他们的儿女呢?他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父母,想过给他们生命,哺育他们成长的那个发源地、那个根?
他不能想象,父母生育了他们六个,给五个儿子分别取名叫:任万礼,任万义,任万忠,任万孝,任万全。五子可谓:礼义忠孝全。如果在古代,他们一定会成为五虎上将,金戈铁马,征战沙场,各个战功显赫,光宗耀祖,为任家创下千秋功业,美名流芳后世。
可现在,礼、义、忠、孝似乎变成了豺狼虎豹,他们一个个张开无形的血盆大口,吞食了自己的生身父亲。不,确切地说:是他们用野兽般的行为,抛弃了自己的父亲。吞食,他们还觉得父亲干枯,还有点脏,还有点索然无味。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不去过问父亲的生活和病痛,不去承担赡养义务和责任,把父亲视为陌生人不闻不问,加以遗弃。那就是他们在无形中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和结局。
可是,他们并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不行孝,不管老人而已。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儿女管得很好,尽心尽力,给儿女创造下了优越的生活条件,打下了坚实的经济基础。就像他们的父亲管他们一样,牺牲自己,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留给了儿女,让儿女过上富裕而满足的美好生活。他们继承了父母的优良传统,使之发扬光大,这样的已经为人父为人母的儿女,怎么会是坏人、恶人呢?绝对不是!
任万全把礼、义、忠、孝又重新在自己的大脑中过了一遍,进行了多方位的衡量,沉思很久,怎么也无法和豺狼虎豹联系到一块。他感到有些费解:自己的意识里,咋会冒出凶猛而残忍的野兽呢?他们要是野兽,自己又算啥呢?他们五个可是一根藤上的瓜,是亲兄弟啊!
他给父亲剃净了胡须。
雪儿抱起甜甜说:“老太爷一下变年轻了。来,甜甜,亲一下老太爷。”
甜甜伸出小手,抱住老太爷的脸,把小嘴凑上去,在老太爷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三
老大任万礼家境富裕,养着三辆小车,两台挖掘机,常年在野外工地上干。他在外面人际交往很广,交下了许多政界和商界响当当的人物,揽下了不少的建筑和筑路工程。他一天忙得四个轮子不停地转,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忽南忽北,一出去十天半月不着家,他哪有时间去过问老爹的事情。
任万全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火头上。他包筑路工程挣下的五十万,被发包工程的老板全部卷走,至今分文没给,那个老板也不知去了哪里,音讯全无。他新包的筑路工程正准备上马,可负责工程的总经理将要调往别处。他给总经理送的十万元好处费打了水漂,他正在疏通关系,想给新上任的总经理送钱,打点关系,以便把工程顺利地干下去。他现在忙得既要打点钱财疏通关系,又要托人把工程继续干下去。不这样,他那十万块钱就白白扔了,连个响声都没有。现在,他的两个挖掘机正在筑路工地修路,他也随着挖掘机住在了那里。他在电话里急急地对任万全说:“我实在顾不上管老先人。我在工地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膊。你那个嫂子,整天泡在麻将桌上,每天不是下馆子就是方便面。让她管老先人,用不了三天,皮就得搭在墙头上。再说,她连自己都管不好,怎么管先人?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任万全气愤地挂了电话。他很生气,生大哥的气。钱挣得那么多,却不管自己的先人,终归走向了一条不孝之路,落得让乡邻耻笑。可仔细一想:老大说的也很有道理,他忙得顾不上,父亲又没有养嫂子,如果大哥顾不上管,又怎能靠嫂子呢?何况,她一天迷恋于麻将桌,自己还时时饿着肚子呢!
“唉!”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老二任万义和媳妇刘静都是教师,整天家里、学校两点一线,准点上下班。有时,还得值班、加班。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都带有家教,每人收了十多个学生在家中辅导。
任万义名下有三套楼房,他自己住一套,另两套就用来辅导学生,从中获取比工资还高的一部分收入。
这种家教模式似乎已成了一种风气,很不正常地蔓延在教育界。本来在课堂上给学生传输的知识,似乎被保留了几分,让学生花费很高的费用在老师家进行辅导。如果班级的哪个差生不去辅导,或者在辅导期不给辅导老师送礼物,那个学生就会在班级受到老师的另眼看待,甚至于对他的学习不闻不问,使家长不得不顺从于老师的意愿,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老师家去辅导。这样,就使受辅导的孩子家庭无形中多开支几千元钱,而辅导老师就在辅导过程中挣取了比工资还高的辅导费。谁能知道学生的成绩是来源于课堂还是家教呢?据很多学生反映,一些辅导老师在辅导期间根本不讲课,只是在玩手机,或是给学生填写了答案,让学生照着答案做题,只有在学生提问时才耐心地讲解。不知这些辛勤的园丁和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究竟把自己的心灵净化了没有?弄得许多家长敢怒而不敢言。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从小就蒙上心灵的阴影,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及早地有小鞋穿。任万全知道二哥和二嫂所做的一切和为人,只是把自己的难处婉转地说了一下。
任万义一下把他支出了很远。他文雅地说:“目前,你谁也指望不上,还是给姐打电话吧。”
任万全说:“姐是出嫁掉的女儿,她有那份孝心,也可以管。但老先人毕竟还有五个儿子。我们五个儿子不管,怎好意思让姐去管呢?”
任万义说:“让姐管是你最明智的选择了,照目前来看,你恐怕把老先人送不出去。”
任万全说:“我不是往外送老先人,只是让你们代管几天,等我吃席回来就会接先人。”
任万义说:“你若不信我的话,就打电话试试吧。”
任万全苦笑着摇摇头,他也已经预感到了打后面的电话的结局。但,他还是想听听他们的意见,他想听这两个哥哥亲口说出自己的理由,试试他们的心。
四
老三任万忠是养殖大户,牛羊成群,他喂下的都是育肥牛羊。不过,秋天茬子地一开,他便把羊赶到收割了的玉米、打瓜、葫芦、甜菜地放牧。那群羊有一百多只,甚是难管,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只好和媳妇张玉玲两个人放。
任万全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和他的宝贝淘气呢。草好了那些羊还能在一个地方安稳地吃一会儿,如果草不好,它们只顾低头往前跑,去找它们可吃的好草,他拦都拦不住。他拦了这边的,那边的又跑了,他忙喊张玉玲去拦,扔土块坷垃去砸它们,跑起来去拦截它们。可不管咋样拦,都弄不住它们,只有肥美的好草才能留住它们。正当他火气十足时,接到了老五的电话。他不由得把火发给了弟弟:“还让不让人活了?一群牲口,让人一刻不得安稳。这又冒出一个痴呆先人,我真正没法管了,想咋样就咋样吧!”
小说人物刻画很成功!任万全,王淑贤是一对对父亲有孝心,有孝行的人,值得我们学习!o(* ̄︶ ̄*)o
谢谢社长的辛苦付出!
所谓:树欲静耳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等到自己最亲的人失去了,才知道失去了生命中最为宝贵的那一部分东西。但,后来的醒悟,已不能挽回一切了。
这种扭曲的现象,是什么导致的呢?是自私自利,还是道德败坏和良心沦丧?人,在面对失去生活自理的父母问题上,都要对自己进行拷问,而唤回还没有完全沦丧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