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知道我染上了病毒，我看你才染上了病毒，我看你们得的是要从老百姓身上榨取更多钱的病毒！”
　　 “你……”肖俊刚有些火了，但他还是忍住了火气。刚要说话，浩浩又来电话了，哭着喊道，奶奶昏过去了，躺在椅子上。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办呀……”一个同事见肖俊刚在旁边慌张而焦急地打转转，走过去问肖俊刚怎么了？肖俊刚没有回答，他忽然对着手机喊道：“帮帮忙，你快到我家里去，我妈病了，送她到医院。”
　　 同事问：“你妈病了？”
　　 肖俊刚说：“不要紧，马上就送医院去了。”
　　 同事说：“我陪你去请假，带队领导一定会同意的。”
　　 肖俊刚说：“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是医生，怎能离开岗位，特殊时期我又怎能离开队伍回去呢？我已经让邻居把我妈送医院了，没事了。”
　　 肖俊刚正和其他医护人员抢救一个重症女患者，手机又响起来，肖俊刚慌忙示意旁边的护士替他接电话，邻居说：“你告诉俊刚，老人已送到了医院，人醒了，让俊刚放心！”……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电话又响起来，他听见电话心里就颤抖不停，他害怕听见这个声音。“奶奶又昏过去了。奶奶身边围了很多医生。我害怕……”
　　 肖俊刚问：“那个邻居的叔叔呢？”
　　 浩浩说：“他有事走了。”
　　 肖俊刚不知道如何安慰儿子。“你别哭，你是男子汉，要坚强。一会儿奶奶醒过来，你告诉爸爸。”
　　 浩浩仍哭着说：“奶奶快死了！”
　　 “你把手机给医生，快把手机给医生！”肖俊刚急切地喊道。
　　 “叔叔，我爸要你接电话。”一个医生接过手机。
　　 肖俊刚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妈……妈，我妈怎么样了？要紧吗？”
　　 “我们尽力了……正在抢救。”医生说。
　　 “妈……妈……”肖俊刚对着手机大喊。
　　 医生说：“她现在听不见你的声音。”
　　 电话里，他听到浩浩哭喊：“你快叫我爸爸回来……”
　　 肖俊刚和几位医护人员对一个染病的大爷会诊，这位大爷却不配合医生的会诊，还胡搅蛮缠地大叫着自己没什么大病，你们医生就会把芝麻大点的病说得厉害加害怕，让人心生胆怯而不得不听你们的摆布。我这个老头子可不吃你们这一套，即使现在死了也心甘情愿，用不着你们操心……
　　 肖俊刚只好耐心地说劝着：“老大爷，我知道你是个硬汉子。可再硬的汉子，也撑不住病情的折磨，况且，您老患的是冠状肺炎的病毒，这种病是传染性很大很快的，就算您老不怕，可您老也该为您的儿女孙子们想想啊！假如因为您老的不医治而传染给儿女、孙子们，您老看着他们和您一样被病情折磨，心里就不难受嘛。”
　　 无论医护人员怎么劝说，这个老大爷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是吵嚷着不配合。肖俊刚的那个同事气愤地说：“你知道吗？我们的肖大夫从年三十来你们武汉到现在，一直坚守着岗位，他媳妇在年前就离婚了，家里只有六、七岁的儿子和妈妈，他妈妈心脏病犯了，被邻居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可他为了救治你、你们这些得了冠状病毒的人，却不能回去，不敢回去……”
　　 老大爷一听这话，惊异地睁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位血丝布满眼睛的年轻大夫，说：“我太自私了，太傲慢无理了，我配合你们治疗，你赶紧回去看望你妈……”
　　 晚间，忙累了一天的肖俊刚，和其他医护人员一样，正准备休息，院里又来了几位重症患者，他便不顾疲累，和其他医护人员一起投入到紧张的抢救中去，直到凌晨四点多才结束。虽然熬累的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但却睡不着，好想即刻就出现在妈妈的身边，好好地伺候病中的妈妈，以尽一个做儿子的孝道。可眼下，“疫情”正是猖獗蔓延的时候，又有这么多感染了病毒的患者，怎么能临阵脱逃呢？他想到这里，坐在办公桌前，摊开病例本，认真地翻看着所有患者的病例，写着治疗方案……
　　 三
　　 玉川县城里，空空荡荡，商家关门，街道上少有行人，寂静的城市使人恐惧，仿佛鸷禽猛兽就要来临。
　　 县医院门口没有了往日的热闹，仿佛一下子人们都成了金刚不坏的身体一样，或者是有“铁布衫”护体一般，再也不需要医院的救治了。一辆小轿车稳稳的停在了医院门口，轿车里下来几个戴着口罩、穿着制服的中、青年人。看他们的穿着和阵势，来头不小。一行人刚走进门诊办公楼，医院院长就迎了上来：“你们来啦，侯县长。”
　　 被称作县长的中年人微微点了下头，问：“那个心脏病的病人住哪个病房？”
　　 “在重症病房。”院长说着看了眼侯县长：“她只不过是个农村妇女，想不到侯县长亲自……噢，我带你们去。”
　　 一行人随同院长走进重症病房，院长对浩浩说：“侯县长来看望你奶奶了。”
　　 半躺在病床上的刘月娥，听说县长来看自己了，赶忙要坐了起来，被抢先一步的侯县长止住了：“你躺着别动。好些了吗？老嫂子。你儿子在武汉一线和疫情决战，是我们县的骄傲。老嫂子病了，我们这些在后方的人，没有理由不照顾好你啊，老嫂子。”
　　 “没事的，我这是老毛病了，还惊动了你们。”刘月娥这么说了句，看了眼其他人，接着说：“我儿子他做的就是救人的事，没甚了不起的。你们那么忙，还为我操心，真叫我过意不去啊！”
　　 “你儿子是英雄，他在抗疫前线为咱们县争光，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你和你的孙子，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嘛。”侯县长这么说完，接着对身边随行的其他人说，“你们一定要用最好最有效的药物，医治好老嫂子的病。各相关部门要做好配合工作，在经济方面给予支助……”
　　 站在一旁的医生说：“我们知道了大妈的儿子在武汉抗击疫情一线，院长亲自组织专家抢救大妈，大妈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正在康复阶段。”
　　 一位护士说：“我是护士长，请你们放心，这里有我们。”
　　 侯县长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和随行的其他人离开重症病房，到其它病房去看望别的病人去了……
　　 武汉某医院里，肖俊刚一天到晚地忙碌着，但一到晚上，就心急火燎的难以入眠。他不知道妈妈的病情究竟怎样了，如果妈妈的病情恶化……身边只有浩浩，那可该怎么办啊？浩浩再也没打电话过来，真叫人心急难安啊！他就这么焦虑着。
　　 一连几天过去了，仍不见浩浩再打电话过来，肖俊刚实在是焦急、忧虑极了。这一晚，他拨通了儿子的电话：“爸爸，我奶奶的病好多了，你啥时回来啊？爸爸。”听儿子这么说，肖俊刚几天来提在半空的心才落了地。“你听着，浩浩，爸爸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你要替爸爸好好地照顾好奶奶。”
　　 “你放心吧，儿子。我这里不要你操心，你做好你的事就行了，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肖俊刚打完电话，重重地长出了口气，连续几日来的焦急和忧虑，在此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他脸上的喜色代替了愁容。这一夜，肖俊刚着着实实的睡了个安稳、踏实的觉。
　　 这天，刘月娥病愈出院了，她带着孙子浩浩回到了村里。村子里虽然还封闭着村口，但不像前些日子那么严了，村巷里也有了零零散散戴着口罩走动的人。因此，刘月娥隔三差五地就会站在村口，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马路。前方的马路，仍然像条黝黑的蟒蛇一样，横卧在哪里，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亮光，却不见有车的穿梭往来，就连那些农用三轮车也不见一辆。而路上的行人，更是如同绝了迹一般。
　　 这种现象，在刘月娥的印象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她想，尔格武汉那边不晓得怎样了？儿子俊刚他怎样？在这场大灾难下，到处都在封城封村，那里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儿子俊刚他们又是咋生活的？不晓得尔格的俊刚吃得咋个？睡得咋个？想到这里，刘月娥长叹了声，心里暗暗地说，唉——不管咋个，俊刚啊，你还是要吃饱睡好，才有精气神救治那些染了瘟疫病毒的病人。俊刚啊，你最爱喝的黄米稠酒，妈妈给你还留着哩，等着你回家来喝。浩浩也爱喝稠酒，可他很懂事，说给他爸爸多留些，他爸爸回来好喝。……
　　 正瞭望着前方马路的刘月娥，突然听到“奶奶，咱们回吧，我饿了”的话，忙回过头来，见孙子浩浩站在身后看着自己，就问：“你不在窑里写作业，咋价也跑出来了？”
　　 浩浩说：“我写完了作业，还不见奶奶回来，就出来找奶奶了。”
　　 “浩浩真懂事，真是奶奶的乖孙子。”刘月娥微笑着刚说了这么一句，见村长走了过来：“老嫂子，你的病刚好，咋价就到村口来啊？还是盛在（待在、住在）窑里的好。”
　　 没等刘月娥开口，浩浩就说道：“我奶奶是担心我爸爸，才到村口来看我爸爸回来没有。”
　　 村长“哦”了声，微笑这说：“你爸爸要回来还早着哩，尔格武汉那边正是控制病毒蔓延最关键、最危险的时候，省里夜天（昨天）又给武汉派去一批医疗队，你想你爸爸他能早回来吗？快和你奶奶回去吧。”
　　 刘月娥看了眼愣着的浩浩，微笑着说：“浩浩别听他的，他在哄你哩。”然后转向村长，说，“在娃娃面前胡乱说甚哩，你看把我的孙子吓成甚了。”
　　 村长“哈哈”地大笑着说：“人都说大城市里的娃娃胆子大，我看浩浩和咱村里的娃娃一样胆子小。你不要怕，浩浩，我是哄你耍的。”
　　 “我才不胆小呢。”浩浩说了这么句，拉着刘月娥的手说：“奶奶，咱们回去吧。”刘月娥“嗯”了声，抬脚就向回走了起来。
　　 一阵儿后，祖孙俩就回到窑里，刘月娥让浩浩看电视，自己却麻利地动手做起了饭……
　　 四
　　 又是半个多月的日子在紧张、恐惧、煎熬、焦虑、担忧中熬过去了。淅淅沥沥的春雨，仿佛要将空中弥漫的一切污秽物洗刷干净一般，整整下了一天。
　　 这一天中，村子里的男人们再也不像以往下雨天那样，三五成群地聚在某一家里，在呛人的浓浓烟雾缭绕中，乌尔喊叫、吵吵嚷嚷地抹花花牌或者是耍扑克牌，而是都窝在各自的家里蒙头大睡。那些婆姨们也不再像以往下雨天那样聚在一起陈谷子烂芝麻地闲篇，或者是东家长西家短地窃窃私语了，而是坐在各自家的热炕头上，静静地纳着鞋底、鞋帮，甚至是做着刺绣。累了或者是乏困了，就躺下来，呼呼地、甜甜地做着梦……
　　 太阳的光辉并没有因为大地上肆意横行的冠状病毒而害怕失去颜色，更没有丝毫的动摇和退缩，仍然是按部就班地东升西落、不停地运转着，并将她固有的光辉毫不吝啬地照耀在大地四周的山川河流。
　　 随着日出日落，又一天在东升的太阳光照下开始了。武汉的某所大医院里，医护人员并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他们仍旧穿着防护服，正紧张有序地抢救着一个重症者。突然间，肖俊刚摔倒在了地板上，身边的护士忙吃惊地叫着“肖大夫肖大夫”将肖俊刚掺扶起来，连声问：“怎么啦？肖大夫。”
　　 “我感染上病毒了。”
　　 “啥？！”其他医护人员愣住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问：“多长时间了？”
　　 “一周了。”肖俊刚咳嗽了几声后，静静的说着停了下，又接着说，“继续抢救病人吧。”然后，就忙活起来。当将病床上的人抢救完后，肖俊刚再也支撑不住了，又倒了下去……
　　 几天过去了，虽然经其他医生和专家极力的抢救，但仍然没能将肖俊刚抢救过来。在临终的那刻，肖俊刚噙着眼泪叫道：“李，李主任……救救我……”听着这揪心的叫声，看着同事那不舍的神情，在场的医护人员都流出了无奈、怜惜的眼泪。
　　 医院里，那些已确诊并正接受治疗的患者，听说肖大夫倒在了岗位上，最终没有抢救过来，不幸走了的时候，都默然地流着眼泪。尤其是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更是痛哭着说：“老天啊，为啥要夺去好人的命啊！年轻轻的就这么走了，他家里的老妈和还不懂事的孩子，可怎么活啊！肖大夫啊，我老糊涂还没来得及向你道歉哩，你怎么就，就走了啊……”
　　 肖俊刚大夫倒在岗位上的事，不胫而走，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武汉城，也飘到了全国的各个角落。宅在家里的冯小燕正欢喜地跳着舞，这是她自发生“冠状病毒疫情”以来每天的必修课，也是她自和肖俊刚离婚以来，最开心最自由的事情。尽管因为“疫情”的猖獗，无法到外边去一展她的舞姿，但待在家里也并不影响她自由的心情，遗憾的一点，就是不能与离婚前就谈好的情人胡志利一起聚会，一起潇洒地跳舞，只能待在家里跳跳舞，或者是与情人胡志利视频聊聊天，以解心中的想念之苦。现在，冯小燕正跳着，突然听到电视播音员说道：“……某省支援武汉的医疗队大夫肖俊刚同志，与昨天上午九时十五分不幸牺牲……”她一听，立马停止了舞动，转身盯着电视屏，静静地听着、看着电视上的画面。
　　 这一消息，多多少少使冯小燕感到吃惊，毕竟她和肖俊刚曾在一起生活了八、九年。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和肖俊刚虽说现在已离婚了，但在一起生活时的点点滴滴她永不会忘。她看完电视上的报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没有了欢喜的神情，換之来的是一脸的哀痛。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尽管情人胡志利打过来视频或者是电话，她都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不予理睬。许久之后，她才像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对，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