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莲：王主任，你说谁是乌鸦谁是凤凰呀？
　　 王主任：李板是乌鸦，你是凤凰。
　　 云莲：此话怎讲？！
　　 王主任（严厉地）李板板与人民为敌！
　　 云莲（惊叫）李板板与人民为敌？
　　 王主任：他被关进牢里还……
　　 云莲（惊呼）他不是！
　　 王主任：说得对！是他的不是。既然关在牢里，理应脱胎换骨做人，可他居然藐视无产阶级专政，胆大包天越狱逃跑。此乃罪加一等也！
　　 云莲（恐惧地）越狱逃跑，罪加一等。
　　 王主任：云莲同志！我们相信你的觉悟。如果李板板潜逃回来，希望你协助我们把他扭送公安部门自首。
　　 云莲（失去理智地：）唔……
　　 王主任（心满意足地）好！我该走了。（叮嘱地）云莲同志，你要和他划清界限……
　　 云莲（不由自主地）我要和他划清界限，我要和他划清界限……
　　 王主任（得意笑）嘿嘿嘿……
　　 【王主任夹着皮包，又迈动四方步，缓缓而下。
　　 【云莲哭泣声。
　　 【静场片刻。
　　 【云莲抬起头，她擦干自己泪水。
　　 云莲（撕肝裂胆地哭叫）天哪！
　　
　　 （唱：）一场美梦被惊醒，
　　 眼前黑暗真怕人。
　　 梁山仍有歹人在，
　　 此门好比恶鬼门。
　　 可恨云莲多幼稚，
　　 世间哪能都太平。
　　 此时喊天天不应，
　　 此时呼地地不灵。
　　 誓死不嫁罪犯汉，
　　 宁愿孤独过一生。
　　 怒火烧干两眼泪，
　　 羞耻洗掉儿女情。
　　 【静场。
　　 【云莲泣声。她颤颤巍巍地收拾那个背来的蓝白花包袱。
　　 【李大海上。他大约知道自己编造的谎话被揭穿，像是被揪住的扒手那样狼狈。
　　 李大海（胆怯地）云莲……
　　 云莲（像咆哮的狮子）好一个李大海！你再跟说一遍，李板板到哪儿开老模会去了？！你……
　　 【李大海被云莲逼得连连后退。
　　 李大海（不知所措）云莲……
　　 云莲（质问）你为什么要编出这套弥天的谎话来欺骗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好歹毒！
　　 李大海（理屈地）云莲，我知道我不该……可我有什么办法呢？第一，我怕告诉你真情你会伤心；第二，我想把你稳住，促成你们的婚姻。第三，我……
　　 云莲（讥讽地）收回你的好心吧。要是再有第二个女孩到来，你还可以拿这个编好的故事迷糊她！（喘气）天下之大，哪儿都有我落脚地方。我该走了……
　　 李大海：云莲，你不能走！
　　 云莲：怎么？你还要我留下来，留下来等那个劳模？
　　 李大海（辩解地）他没有罪！
　　 云莲：可他是个关在牢里的罪犯！
　　 【李大海突然强硬起来。他猛地夺下云莲的包袱，咄咄逼人的样子使云莲有几分害怕。
　　 李大海（气愤地）你，你也说他是罪犯？
　　
　　 （唱）我错把当作女中杰，
　　 却原是随波逐流负心人。
　　
　　 云莲（唱）云莲生来脾气倔，
　　 大是大非分得清。
　　
　　 李大海（唱）如今哪有是与非，
　　 还不懂得酿冤情。
　　
　　 云莲（唱）法律自能分真伪，
　　 休为坐牢人再诡辩。
　　
　　 李大海（唱）犯了什么法，为啥去坐牢，
　　 你不该下车伊始乱胡言。
　　 云莲（理屈地）我，我……
　　 李大海（激动地）云莲姑娘啊！你以为李板板真是罪犯吗？可你得等我说完，你要是认为他是罪犯，我再用独轮车把你送上路。（泣声）我的好兄弟板板啊！
　　
　　 （唱）他终日忙呵终日累，
　　 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村里谁也比不上他，
　　 异口同声把他赞。
　　 他夏天下河摘菱角，
　　 扎得浑身稀巴烂。
　　 他冬天钻进冰窟去掏鱼，
　　 冻得浑身直打颤。
　　 他一点一滴聚钱财，
　　 好似蚂蚁叼食往家搬。
　　 我问为何这么做？
　　 他说盖房把钱攒。
　　 【云莲心软，不由擦泪。
　　
　　 李大海（接唱）：
　　 板板为此犯下过，
　　 落个和社会主义对着干。
　　 他不服顶撞官老爷，
　　 就这样锒铛入狱成“罪犯”。
　　 【云莲惭愧，不由泪流满面。
　　 云莲（泣声）我的板板啊！
　　 （唱）泪满面，心儿酸。
　　 疼痛的心儿呼板。
　　 你为我吃尽千般苦，
　　 你为扑汤蹈火也心甘。
　　 老天实在不公道，
　　 恶魔专把好人缠。
　　 如今哪有理和法，
　　 全被他们践踏完。
　　 板板坐牢我不嫌，
　　 云莲陪你牢坐穿。
　　 板板越狱应带上我，
　　 云莲愿和你结成伴。
　　 你一天不归我一天等，
　　 真心为你守草庵。
　　 云莲生来知情理，
　　 大海哥为何绕这大弯？
　　 【云莲不好意思地从李大海手里要回那个蓝底白花包袱，她顺便倒杯开水，恭恭敬敬捧到李大海面前。李大海接过甜甜地喝着。云莲羞愧难言地转向一旁。
　　 【场上异常宁静。
　　 【李大妈送饭上。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全然不知。
　　 李大妈：云莲啊！你不愿过去吃，我给你送来了。你别外里外气的！（像哄孩子似的）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呵，就按照你许的愿那样去做。（学云莲腔）等板板开劳模会回来……
　　 李大海（责怪地）妈！你胡说些什么呀？
　　 李大妈（愕然）怎么啦？不是你让这样……
　　 云莲（哭叫）大妈！我的好妈妈！
　　 【云莲猛朴在李大妈怀里，痛哭不止。李大妈像搂抱孩子那样，疼爱地搂抱着。
　　 【切光。
　　
　　 第三场：醉酒遗恨
　　 【一个月以后。依然是炎热的夏天，天幕树木郁郁葱葱，蝉鸣蛙叫交替进行。
　　 【李大海家屋横断面。虽然也是草屋，但比李板板家草庵高大得多，宽绰得多，有条有理得多。
　　
　　 幕后合唱：
　　 时间又过一月整，
　　 板板仍无音和信。
　　 草庵破旧难藏身，
　　 大海把云莲领进自家门。
　　 欢欢喜喜过日月，
　　 人间温暖也醉人。
　　 【歌声中幕启。舞台呈现一派欢腾景像。
　　 【云莲像在自己家里忙活一样，她丢下这样做那样，一刻也不停。李大妈想干些什么，但插
　　 不上手儿，真的成了“闲”人，她就笑眯眯地站在一旁。
　　 李大妈：云莲，你就不能歇会儿吗？
　　 云莲：我不累。（推开另一间房）大妈！大海哥昨晚上没回来睡觉吗？
　　 李大妈：他没有回来。
　　 云莲（奇怪地）大妈！自从我搬到你家来，怎么老不见大海哥回来睡觉呢？
　　 李大妈：你别担心他，他有地方睡觉，他在外边“打游击”哩。
　　 云莲：大妈！我们当初不是说得好好的：我跟你睡这间屋，大海哥睡那间屋吗？
　　 李大妈：他呀，就是跟女孩子界限划得清，生怕人家说……
　　 云莲（忍不住笑）嗤——那么，他今儿个去桥弯村金花嫂子家，怎么突然勇敢起来了呢？
　　 李大妈：别提了，这门亲事说好以后，总共去过两次，还是我骂着赶着去的。
　　 云莲：那今天……
　　 李大妈：今天是金花妈捎信让他去的。一定是和他商量婚事，我叫他顺便把金花接回来吃顿饭！
　　 云莲（欣喜）好呀，好呀。我能见到金花嫂子了！
　　 李大妈：对，马上就要到了。
　　 云莲：大妈！咱们快点准备吧。
　　 李大妈：看把你急的！
　　 【他俩边唱边做事，以舞蹈示之。
　　
　　 云莲（唱）想金花，盼金花，
　　 眼看金花要到家。
　　
　　 李大妈（唱）大海娶了新媳妇，
　　 大妈添了好女儿。
　　
　　 云莲（唱）你老尽管享清福，
　　 金花端饭我倒茶。
　　
　　 李大妈（唱）喊媳妇，叫女儿，
　　 不由乐坏老妈妈。
　　
　　 云莲（唱）想金花，盼金花，
　　 眼看金花要到家。
　　
　　 李大妈（唱）云莲姑娘真善良，
　　 心里总把他人挂。
　　 云莲（唱）嫂子生活啥习惯？
　　 喜欢吃甜还是辣？
　　
　　 李大妈（唱）庄稼人饱经风霜多磨难，
　　 能吃苦和甜能吃酸和辣。
　　
　　 云莲（唱）想金花，盼金花，
　　 眼看金花要到家。
　　
　　 李大妈（唱）愿她也像云莲贤，
　　 做人做事顶呱呱。
　　
　　 云莲（唱）嫂子个儿高不高？
　　 模样一定像金花！
　　
　　 李大妈（唱）：看人不能看外表，
　　 表里如一众口夸。
　　
　　 云莲（唱）想金花，盼金花，
　　 眼看金花要到家。
　　
　　 李大妈（唱）家里家外你扫三遍，
　　 桌子板凳你擦又擦。
　　
　　 云莲（唱）喜气洋洋忙得欢，
　　 猛然想起板板他……
　　
　　 李大妈（唱）云莲愁眉锁，
　　 以眼里噙泪花。
　　 云莲（尽量压抑情感）大妈！你看大海哥这床单儿，又该洗了吧！我把它拿到河边。
　　 李大妈：你不是前天才洗过吗？歇着吧。（制止她）别去了。
　　 云莲（情真地）大妈！我不想歇着。我想忙忙活儿，忙忙活儿心里才痛快。
　　 李大妈（知情地）你要是觉乎心里痛快，你就忙吧。
　　 云莲（泣声）好大妈！
　　 【云莲抓起床单跑下，泣声留在舞台上，泣声留在李大妈的耳边。
　　 李大妈（心疼地）我能看得出，她在拼命地忙，拼命地累，是要掩饰心里的苦啊！她搬到我家一个多月，我老想帮她解闷儿，跟她说故事讲笑话，可怎么也解不开她心头疙瘩！她虽然住在我家，可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哩。哪一天不朝板板的茅草庵跑几趟？看她那丧魂失魄的样儿，我心里就……（泣声）天真无邪的姑娘怎么经得住这样残酷折磨啊！
　　 【李大海垂头丧气地上。
　　 李大海：云莲呢，云莲可在家？
　　 李大妈：她给你洗床单去了。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金花呢？
　　 李大海（气愤地）别提她了！
　　 李大妈（一愣）大海！你这么啦？
　　 李大海（愤怒地）妈！
　　
　　 （唱）我匆匆赶到金花家，
　　 她妈挡门不让见金花。
　　 捎信叫我是骗局，
　　 成心把人来糟蹋。
　　
　　 李大妈（唱）世间哪有这种人，
　　 不讲信誉道德差。
　　 你应问个青和白，
　　 蛮横无理为的啥？
　　
　　 李大海（唱）她骂我不知廉和耻，
　　 她笑我想吃天鹅癞蛤蟆。
　　 她说我一脚踩着两只船，
　　 占着云莲还缠金花。
　　
　　 李大妈（唱）谁不说大海正道人，
　　 云莲更是玉无瑕。
　　 流言蜚语何处生，
　　 晴天无云雷霆炸。
　　 （白）我找金花妈去，我要跟她说清楚！
　　 【李大妈急下。
　　 李大海（长叹）天哪！这事能说得清楚吗？我李大海堂堂男子汉，今后还有脸见人吗？我可怎么办啊？
　　 【音乐声中，他无奈地踱步。他拿起一瓶烧酒，几乎一口气喝大半。他酩酊大醉，突然癫狂。
　　 李大海（禁不住发笑）嘿嘿嘿……这玩意儿就像水似的，看我把你喝光。
　　 【云莲上，她放下床单，夺掉李大海手里酒瓶。
　　 云莲（担心地）大海哥！你怎么喝起酒了？你往日不是……
　　 李大海（痛苦地）我今个不痛快！（泣声）不痛快啊！
　　 【云莲掏出手绢为他擦泪。
　　 云莲（心疼地）大海哥……
　　 【李大海后怕地退着。
　　 李大海（神经质地）你知道不知道，那么多神秘的眼睛在窥探我们？像鬼火一样。我害怕……
　　 云莲（惊慌）大海哥！你醒醒，你喝得太多了。你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身边呢。
　　 李大海（语无伦次）正因为有你，莲子村才传出那么多话儿，一直传到桥弯村。
　　 云莲：金花嫂子呢？
　　 李大海：她跟我吹了。
　　 云莲（惊问）为啥？
　　 李大海：她说我跟你……
　　 云莲（奇怪地）说你跟我……
　　 李大海：我求你了，还回到你那茅草庵吧，你不要怪我，是他们。
　　 云莲（愕然，顿感无地自容）我走，我马上走。
　　
　　 （唱）我好悔，我好羞，
　　 女孩脸面全部丢。
　　 假如没有是和非，
　　 哪会被人撵着走。
　　 昔日如同亲兄妹，
　　 他母子异口同声把我留。
　　 难道又是一场梦？
　　 为何茫茫苦海不容一小舟？
　　 虽然不解其中意，
　　 也无勇气问缘由。
　　 挎起包袱迈出门，
　　 一去再也不回头。
　　 【云毅然走远，她下。
　　 【李大海又抓起那瓶酒，一饮而尽
　　 李大海（泣声，喃喃地）你不要怪我，是他们……
　　 【李大海完全醉了。他栽倒门外。天空骤变，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稍许，李大海艰难地坐起，傻愣愣地看着天空。
　　
　　 幕后合唱：
　　 冷雨浇灭一腔火，
　　 火灭心静神志清。
　　 透过风雨看世界，
　　 眼前不见爱慕人。
　　 李大海（若有所失地）云莲！云莲她走了，她果真走了。
　　 【李大海又瘫睡在雨地里。
　　 【李大妈上。浑身也被雨水淋透。她看到李大海，不由大惊失色。她吃力地把他拖进屋。
　　 李大妈（急切地）大海！你怎么啦？你喝酒了？
　　 李大海（自言自语）我这是怎么啦？我喝酒了吗？
　　 李大妈：大海，你不能喝酒，你有晕病。十八岁那年喝酒犯过一次，今天怎么？（猛省）哦，你受刺激了，妈不怪你。
　　 李大海（朦胧地）妈，你不是去桥弯村了吗？
　　 李大妈：我走到半路上，看天气要变，就马上回头，还是被雨淋了。
　　 李大海（慢慢闭上眼）看来是天意！大雨不让我们再去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