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情】沙漠挖药人(小说)
大龙拖着哭声说:“我被困几个小时了,就碰见了你一个人,只有你能救我了。”
中年人无奈地摇着头,对他说:“不是我不救你,沙尘暴马上就到了,我救不出你呀!”
大龙两眼乞求地望着他,颤声说:“大哥,救救我吧,只要你能救出我,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有钱,你开个价,五千,一万,要多少我都给。”
中年人上火了,忿忿地说:“我就是救你,也不是为了钱。你记住,钱不能买来一切,特别是命。”他知道,沙尘暴一到用不了10分钟,他就会被沙子埋没。情况真是万分危急,他毫不犹豫的跳下沙坑,说了声:“我来救你。”挥锨快速扛沙。
大龙不知是由于惊吓,还是由于激动意外有人救他,竟有两汪泪水涌出了眼睛。这时,大龙也认出了他,前来救他的人正是跟他换水的民工。他想起了老杜和娃旦,想到他们任劳任怨,从未有过多索求得下苦人,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中年人奋力挥着锨。坑太大,沙子扛出又滑下,他只好在坑的东边起一道沟,顺沟往外扔。他用速度在和黄风赛跑。
大龙看中年人拼命扛着沙,心里十分感激。他无法动弹,帮不上一点忙。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但说什么呢?他内心涌出的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风的速度超出了中年人的预料,涌到胸口的沙刚被扛开,风便呼啸而至。一股黄沙在坑内打着旋,尖叫着,顺着刚扛出的沟,卷起一股沙尘,奔涌而出。大龙被沙尘包裹着,刹时不见了。中年人站在沙坑里,被突袭的沙粒打得睁不开眼睛。待一股狂风过后,他睁眼一看,顿时惊呆了。
大龙的身子已全部被埋在沙中,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他的脸憋得通红,呼吸急促,两眼紧闭,像死了一般。
他用力拔出沙中的双脚,向坑中心移去。他站稳双脚,挥锨猛扛拥到大龙胸口的细沙。风打着旋,在坑内肆意横行。他边扛,风把沙尘边往坑中心旋落。他扛得快,细沙也涌得快。他不敢怠慢。如果稍有停顿,大龙就会被细沙埋掉,窒息而死。
大龙感到自己死过去了,一会儿又突然活了过来,一股狂风吹来,自己又死了。小车、楼房、钱、收下的大芸全不见了。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消失得无踪无影,他变得一无所有。可过不多久,自己又活了,那些东西又回来了,他又变成了一个富有的人。他清楚,这是中年人在和死神争夺他,让他在死亡线上跑了几个来回。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透过沙尘望着救他的人,中年人正在挥舞着铁锨,奋力往外扛沙。他整个的身体被沙尘包裹着,撕扯着,绞咬着,他像风沙中的一条蛟龙,随风盘旋,随风舞动,动作优美,强壮有力。
中年人好像将什么都置之度外,一心只想救出大龙。他两臂酸疼,口干舌燥,可豪不松劲。他知道:自己稍一松劲,就会终止大龙的生命。
这时,老杜、娃旦和高山他们在风沙中赶了过来。中年人高兴地喊了声:“救你的人来了。”
大龙睁大眼睛,透过沙尘,看到了高山、老杜、娃旦他们。他的眼中顿时涌出了一股泪水。
老杜和娃旦跳下沙坑。高山他们围坐在沙坑一圈,张开衣襟,围成一堵人墙,挡住风和沙尘。坑中的风沙小了许多。娃旦脱了小褂,赤着上身。他从裤兜里掏出铜套,扔在小褂上,双手猛然举起了铁锨。
那一刻,大龙的心停止了跳动。铜套,那个无法见人的铜套,怎么在娃旦手中?砸秤的事全败露了。今后还怎么做人?现在,他真恨不得被沙子埋了算了,逃避这无情而残酷的现实。他望着娃旦举起的锨,绝望地闭上眼睛。娃旦的锨闪着寒光,正铲向他的脖子,他没有丝毫的反抗,任其宰割。他感到头和脖子已经不在一起了,他真希望自己能痛快死去。他觉得现在活着比死了更难受。这种难受不是来自被埋在沙中的痛苦,而是来自他自己的内心。自己获救了,只是肉体活着,但灵魂呢?他感到胸口的压力渐渐小了,呼吸也顺畅了。他睁开眼,看到老杜和娃旦正在快速扛沙。自己的肚皮露了出来,上面沾了一层细沙。他顿时觉得自己又真正地活过来了。
可是,在他获得新生的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该如何面对这些给他第二次生命的人呢?
还有,这棵苁蓉怎么办?给老杜和娃旦吗?
这棵险些让自己连命都搭上的苁蓉啊!
中篇大漠孤雁
一
大风过后,大漠显得异常宁静。沙包安然沉睡着,沙沟里凌乱地飘落着被狂风撕咬掉的梭梭的嫩叶。刚露尖的嫩草被流动的细沙覆盖着,顽强地挣扎着窜出沙层。
温泉洗浴中心,在大漠的沉静中,被大龙、高山、老杜、娃旦他们打破了风沙过后的宁静。
“带大家去温泉洗澡。”大龙有气无力地说。这是大龙被救后对高山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高山了解大龙,他是那种宁折不弯,嘴硬不服软的人,让他当面对大家说出一句感谢的话,真比登天还难。不过,他能带大家洗个热水澡,已很不错了。
夕阳照射在水面上,水面荡起了一道道绚丽多彩的霞光。仰浮在水面上,像一群戏水的鸭子在水面嬉戏。仰望黄昏落日,西边天际火红的云天,落日正徐徐沉入起伏的沙海。远眺南岸绿洲,沙丘的梭梭丛与蓝天彩云浑然一体。北岸山势起伏,五彩缤纷,错落有致的小山丘被炫丽的色彩衬托着,呈现出千姿百态,扑朔迷离的迷人景象。在夕阳的折射下,荒漠的远处呈现出一股冉冉上升的火烧云。那片云彩缓缓上升,慢慢移动,和那片五彩缤纷的岩石连接在一起。
那是一片燃烧的火焰,犹如山体般红红的一片。焰火突起,升腾着,起伏着,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体。在夕阳的照射下,色彩变得清晰,幻化出深红、赤红、青、绿、黄、黑等多种色彩。它们如腾空的巨龙,倾吞万象,如奔驰的骏马,在原野飘飞驰骋。它们如鹰,如树,如山……如任意想象中的一切形体。它变幻着,挺拔着,参差不齐,鬼斧神工,在风和雨的剥蚀冲刷下,像被艺术家雕刻了一般,千姿百态,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它更像一座瑰丽多彩的浮雕,经过人工精心雕塑,变得完美、动人。五彩城就是由此而得名,享誉中外的!
高山,老杜他们自从进沙漠以来,从未洗过澡。又被今日的沙尘暴袭击,浑身脏得没人样了。大龙有洁癖,埋在沙中也糊得面目全非。加上自己意外获救,多亏了这些民工,他也以此表示谢意。
古海温泉地处浩瀚神秘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区域,是卡拉麦里的旅游度假景区。据传说:早在几亿年前,准噶尔盆地还是一片汪洋大海。后来,由于地壳频繁运动,海底火山不断喷发,海地不断抬升为浅海和泻湖,经过漫长的宁静时期,准噶尔盆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造山运动,使海洋升起为陆地,形成了山脉,逐渐向平原地貌发展。湖水退至山前盆地,古海气候逐渐变为干热,湖泊干涸,形成了大沙漠。在新生地层中分布着古封存沉积水,那池水汇集在沙漠腹地盐池,形成了一个小湖泊。后来经过人工精心打造,修建成了洗浴中心,人们把那里起名叫古海温泉。
洗温泉澡,这是进沙漠的人热切期望的。温泉水温热适中,含有多种元素,能治愈皮肤病,促进血液循环,灵活肢体。昨天,从518转往盐池,正好经过温泉。高山,老杜和全体民工一致要求在温泉洗澡,大龙没答应。因为他回家刚洗过澡。再者,古海温泉是旅游度假村,人多眼杂,怕遇上草原保护站工作人员没收了他的大芸。被沙子埋了以后,他才真切地体会到身子脏了有多难受,头发里钻满沙子是个什么滋味。高山、老杜、娃旦他们竟然沾着满身的沙尘在沙漠度过了二十几天。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啊!
温泉修建了两个水池,一上一下连接着。池中的喷口在缓缓喷涌着热水。水面荡起了一道道圆形的波纹,波纹散布开去,漫过池坝,缓缓地流入下边的大水池。小池的水太烫。他们在大水池中尽情畅游,尽情玩乐,洗刷着沉积在肌体上的污垢和多日的疲劳。大龙觉得,人活着是那样的富有意义,那样的快活。如果埋在沙中死了,哪有这种人生享受?他泡在温水里感觉是那么的舒服和惬意。他的精神不觉为之一振。
“走,去五彩湾吃大盘鸡。”这是大龙在浴后的兴奋中说出的第二句话。他带着高山、老杜他们去了五彩湾。在马老大饭馆,他点了一个大盘鸡,买了二瓶酒。不过,十二个人吃一只鸡,似乎少了点。大龙一个劲地喊着:“老板,加面。”这是他今天说话最多的一次,弄的饭馆老板很不高兴。
遗憾的是,中年民工没有享受到这一切。在救出大龙之后,在他们全力挖那棵大苁蓉的时候,他便悄然离去。连叫什么名,哪里人都没问下,便消失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大龙真想兑现承诺,给他一些钱,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但他又感到了一种释然,一种轻松。当时为了活命,开口就是五千、一万。毕竟不是小数目啊!中年民工要在,他真给吗?连他自己也怀疑能不能兑现承诺。
二
大风刮去沙层,大芸苗显露出来,随处可见。大龙在沙包转了一圈,兴奋得手舞足稻。看到那么多露出沙土的紫红色圆顶,他兴奋地快速奔走着。
发财的机会终于到了。他想,十个人,每人一天挖六七十公斤,那就是几百公斤。连着挖十天,那就是几万块钱的收入啊!他兴奋得要飘起来了。高山、老杜他们已挖得很多了吧?这么多的大芸苗,我一天也能挖几十公斤。他放快脚步,急急地赶回去拿锨。
一进帐蓬,他愣住了。老杜、娃旦和所有民工都躺着睡觉,高山在悠闲地刮胡须。他急急地喊:“嗳,苁蓉出得满沙包都是,快挖呀!风一刮,嗨,今天苁蓉出的太多了。”
民工都没动。老杜坐直身子说:“老板,大家都不干了,把帐给我们结了吧。”
大龙瞪大了眼睛,脸“刷”地沉下来了。“啥?不干了?为啥?”
老杜慢吞吞地说:“不为啥,工地开工了,我们回去工地上干去哩!”
大龙果断地说:“不行,怎么也得再干几天,现在不能回。”
老杜望了民工一眼,说:“你问大家吧。”
没等大龙问,民工便吵成了一片:“不干了。”“快结账,我们今天就回。”“对,再不能干了。”
大龙皱紧了眉头,两眼露出凶光。他定定地盯住吵闹不休的民工,盯了有几分钟。随即,他脸上堆出笑容,温和地说:“别吵了。你们听我说,我们再坚持几天,顶多十天,就全部撤回。回去,我就把账给你们结了,绝不少你们一分钱,在这结账,也没钱给你们啊!”
娃旦站了起来:“老板,秤上的铜套怎么解释?”
大龙的脸上一阵阵发烧,这是他极力回避,最无法面对的难题。他低下头,垂下眼皮,不好意思地说:“嗨,那是我前天找下的,昨天才按到秤上。还没用呢!”
娃旦瞪着双眼,愤愤地说:“你就瞎扯吧,谁信你的话呢?你说,一天给我们每个人补几公斤的损失?”
大龙底气不足的狡辩着:“我还没用,你让我补什么损失?”
娃旦加大了嗓门:“用没用,你还不清楚吗?药,我们一棵也不会给你挖了,你就痛快地把帐给我们结了。我们走人。”
大龙两眼逼视着娃旦:“活没干完就走人,还要不要钱了?”
娃旦也逼视着他:“你是说不给钱了?”
大龙毫不犹豫地说:“当然给,但必须是干完活结帐。”
“如果我们不干呢?”
“不干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你不要嚷嚷,让老杜跟我说。”
“谁说都一样,这是我们大家商量决定的。”
“我让老杜亲口对我说。”
老杜慢腾腾地站起来,吸一口烟,吐出浓浓的一股烟雾。然后,把烟头扔在沙地,用脚踩灭,缓慢地说:“老板,这二十多天,不管多苦多累,吃好吃赖,我们都尽心尽力地给你挖药,这点,你是看到的,清清楚楚的。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是咋样造成的,你比谁都清楚。再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了,你就痛快把账给我们结了,让我们回去吧。”
大龙想起沙坡被风刮出的大芸苗,想着将要到手的几万块钱,用近乎恳求的口吻说:“老杜,你们大家再坚持两天,等我回去再找些人来,你们再回,行吗?”
老杜说:“你就不要再勉强大家了,今天你同意不同意都得回。”
大龙瞪圆了眼睛,凶巴巴地说:“谁要回,别想拿上一分钱。赶快去挖药。你们这么闹,造成的后果自己负责,到时候不要怪我不给你们工钱。”说完,他气呼呼地走了。
娃旦顺手抓了把铁锨追了出去。冲着他大喊:“你回来,今天不把帐算清,和你没完。”
其他民工也呼地涌出帐篷,手里拿着锨,乱哄哄地喊:“别走,想赖账,砍死你,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老杜急忙追出帐篷,拦住民工说:“你们想干啥?都别冲动。让他冷静地好好想想吧。我们怕啥,他又把家搬不走,想赖工钱,门都没有。”
大龙装着没听见,放快脚步,沿着沙包向苁蓉出的最多的那座沙梁走去。
他怕别人占了他找到的窝子。
三
大龙无精打采地走在沙梁上。
他很生气,生老杜和娃旦的气。这分明是拿板嘛,在这关键时刻,在这大芸苗出的最旺盛的时候,甩袖子走人,这不要命吗?眼看到手的财富得不到,他内心的难受滋味是用语言无法表达的。他的心像被人撕割了一般,这种难受是他一生从未体验过的。他觉得:与其这样,昨天还不如不救我了,让我死了倒干净。可是,他们偏偏救活了我,活着受气,备受痛苦与折磨。人生,怎么如此残酷无情?
佩服老师的好手段!o(* ̄︶ ̄*)o
此部中篇是有点长,挖药的故事多,短了无法容纳,所以就零零拉拉的写了这么多。其实,还有好多内容没有写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