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吸顶灯(小说)
最近一次,尚清平等妹妹吃完饭,拿餐巾纸帮她擦净嘴角的饭粒和唾液,说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做不好的事就喊崔世云,姐有姐的事,不能经常陪着你了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望着妹妹笨拙呆滞的模样,说了两句自己心底泛酸,说不下去了,真想抱着妹妹痛哭一场。一连几日,尚清平不再上楼,饭菜给妹准备好了放在桌上,由崔世云提上去。每餐返回的剩菜剩饭很多,有时几乎只动了一点印痕。妹妹吃得很少。她的饭量应该不小,食欲不错,每次做姐的送上去都吃得干干净净的,问她还想吃么?她总是呆滞地一笑,摇摇头。尚清平就说,也不能吃了,再吃越发长胖了。她对姐的依赖是从小养成的,大大小小的事爱同姐商量。尚清平只能在心里说,对不住了呀妹妹,姐哪能整天守着你呢?
与赵馆长的婚事是大事,照顾好妹妹也是大事,说不清孰轻孰重,偏向那一头都会令她不安,自己的幸福再也不能舍弃了,于是找了个时机与崔世云商量,她肯定不再一门心思扑在店铺里了,对妹妹的照顾要轻疏很多。
一个中午,吃过午饭,店铺里少有顾客,崔世云坐在柜台内玩电脑。他只会斗地主。尚清平坐在柜台外的椅子上,说店铺我就不管了,全部交给你,赚多赚少我也不管,全部是你们的。崔世云屁也不放一个,闷着头斗他的地主,还把电脑的音量调大了些。尚清平说只当是对墙说,她又不得不说。告诉你,我真的不管了,我要去县城生活,房子都买了你是晓得的。店里忙不赢你就请个勤劳本分的帮工,麻烦你多抽时间陪一陪清芳。就算姐求你了行啵?再说他又把电脑的音量提高了几个分贝。
不管他们了,管不了了。一气之下她乘车到了县城,去了新开盘的新泰国际,看到与赵馆长共同出资买的新房正在装修之中,两个工人粉饰着墙壁,内部电线已经安装完毕,下一步就得安装灯具。她与赵馆长相约,双休日去荆州城买灯具及地板砖,还有水管厨房灶具抽油烟机等杂七杂八的东西。今天是周二,赵馆长在上班,她立马打了赵馆长的电话,说老赵,我们今天去荆州怎么样?赵馆长犹豫片刻,说好呀,我给文化局说一声,让领导知道我的去向,反正馆里没什么大事。实际上赵馆长近日并不清闲,他正在牵头将本地说鼓申报非遗,各种材料一大堆。尚清平开口去荆州,他不能有拂圣旨,再多的事回来后加班加点。
到了荆州,尚清平并没有着急去建材市场,说新房子还在粉刷,一应原材料不急用,干脆到荆州到处看看。她长年累月在湖口守着店铺,照顾着妹妹,难得出来放松放松。于是二人爬城墙、游九龙渊和中山公园、看张居正故居和荆州博物馆,还去长江大学逛了一圈。赵馆长说明天再去看看文联的黄大荣老师?尚清平听赵馆长说过几次,黄大荣老师如何优秀,是荆州百年一见的人才,文理皆通造诣深厚,创作的小说上过《小说选刊》。说起来她还有点印象,好像是个短篇,叫《小叶女贞……》什么的,时间久了她记不全了。那时的《小说选刊》很薄的一本,能选上是很难的。既然赵馆长说他与黄老师是老熟人了,也想跟着去见见大师。边游玩赵馆长说起与黄老师的相识,缘于他年轻时的一篇习作,《九口堰的传说》,投给黄老师主编的《春华》月刊,想不到,不久就收到了黄老师的亲笔信,说小说写得不错,拟在近期刊发,但稿件得用格文纸重新眷写。那时黄老师在沙市文化馆工作,《春华》月刊也是沙市文化馆办的。他立马骑自行车赶到沙市,黄老师送给他两本方格稿纸,鼓励他勤奋创作多出作品。几十年了,二人一直没断联系。
尚清平崇拜有文化的人,认为赵馆长是她崇拜的对象之一。能在刊物上发表小说,该是多么了不起多么的出类拔萃。他还会写诗写散文,能在文化部门工作就非等闲之辈,远非她的前夫高金明及镇里的吴书记能比。于是心里便十分的舒畅。
一整天的游玩有些累人。晚上,二人在小吃一条街随便吃了些东西,到荆州宾馆去休息。进到宾馆前台,服务员看到他们亲热的样子,问二位是要普通间还是豪华间?显然将他们看成了一对老夫妻。尚清平红了脸,望着赵馆长嫣然一笑,问就要个普通间?赵馆长大胆地捏住她的手,问服务员普通间多少钱豪华间多少钱?服务员说反正都是情侣住的,普通间两百五豪华间三百八。赵馆长豪气地说,就三百八吧。
赵馆长交了钱,拿了房门卡,四楼408号。上了电梯,尚清平的心还在怦怦地跳,这么轻易地就要睡在一起了?细想也没有什么好羞涩的,又不是少女,对上了眼你情我愿,新房都买了,只差拿个结婚证了,先前说是要请一到两桌客的,就算了吧?早上从湖口小镇出来,心胸逐渐开朗起来,手机停机,与亲爱的人在一起,要免受外界的干扰,说不定崔世云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过来不就乱了心情?
房间的确高雅精致,有客厅卧室和洗刷间。尚清平恍恍惚惚似乎在梦中,记得先进门之后赵馆长烧了一壸开口,泡了两杯茶,两人坐在单人沙发上,中间隔个小巧的茶几,两人就慢慢地喝,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接着赵馆长问,你先去洗?尚清平先是笑,笑得脸通红,伸手蒙了一把脸,说你先洗吧。赵馆长不再客套,先洗了爬到宽敞的双人床上翻手机,静静地等着尚清平。两人都是穿着睡衣上床的。上床之后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有些不好意思。尚清平依旧是笑,笑得轻柔而节制。犹豫片刻,两人便滚到了一起。
完事后两人都兴奋,睁着眼谈天说地展望未来。
赵馆长说,回去了就到民政拿结婚证?
尚清平说好。
房子装修好了我们就搬进去住?
好。
我们还生个幺儿子?
这次尚清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伸手就扭住了赵馆长肥硕的耳朵,笑得喘不过气来。说老纳没这个能耐了,要么你去找个小咪?
疯够了,尚清平突然注意到头顶的吸顶灯,方形的,小巧玲珑,四周围着古色古香的木雕,平板的外罩正散发着柔和的橘黄色的光芒。她说老赵,你看这吸顶灯,怎么样。赵馆长说好啊,有小鸟依人的意味。她说,明天看建材市场有没有,有就买一只。老赵说好,夫人说好就好。
有一句无一句地,聊得很晚,赵馆长按灭了吸顶灯,说睡吧。都闭了眼。赵馆长很快进入梦乡,鼻孔里扯出细微的鼾声,而尚清芳怎么也睡不着,想到妹妹一天没见,不知在家里好不好。不想家里的事却偏偏丢不下,斩不断理还乱。于是开机,调小音亮,随着屏幕拉开,不见妹夫发短信和打电话过来,倒是见儿子高云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
妈,打你电话怎么老是关机?要与你商量一个事,重要的事。请你做好心理准备。爸病了,像小姨一样中风偏瘫。阿姨不管他。我想送爸回来,请你看在儿子的面上照顾他好不好?当然我会给您付生活费。若是没人照顾他,我根本就没心思工作。您一定要答应啦,就算是给我帮忙,做儿子的求求您了。
看完她充满恨意地关了手机。高金明你这个王八蛋,你行啦,你风光啦,你了不起啦。真应了孔尚任《桃花扇》里的一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告诉你高金明,回来的路早就断了,老纳不奉陪!儿子说也不行。
想到自己的人生路,尚清平泪流满面。半夜之后才迷迷糊糊睡着了,慢慢进入梦乡,却不知自己睡在什么地方。床上方悬挂着一只闪耀五彩缤纷光亮的吸顶灯。房间里竟然有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如仙境一般。不料吸顶灯陡然脱落下来,笨重的玻璃体径直砸在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