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最后一个学生(小说)
因为我考上的是全省统一招生的中专生,不是委培生,只需要缴纳两千二百多块钱学费就行。而那一年的中专委培生需要缴纳七千五百多块钱的学费和委培费。
在听到我考上中专统招生之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进我家门的我姑甄崇珍拎着两包饼干来了,进门就对父亲说:“听说,冬生考上的是公费中专啊?才拿两千来块钱,是吧?”
父亲坐在椅子上抽着烟袋锅子,眯着眼,说:“是啊!咱家冬生考上了公费,拿特别少的钱!就是考上自费,拿七八千块钱,我也供他上学去!我再没钱也不去给你借钱去,你放心就行!”
“哥啊,你这是说的啥话啊?俺这几个月真没空来,真不是怕孩子考上你给俺借钱才不敢来你家啊?”我姑将饼干放到桌子上,接着说,“需要钱的话言语声就行!”
“不需要钱了。我自己家就够了。”父亲连看也不看我姑一眼,从身后的抽屉里伸手拿出来一沓钱,往桌子上一拍,大声说,“我有钱供他上学去!”
在我去德州农业学校上学的前几天,父亲邀请了所有亲戚和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包括村里干部都邀请到了我家来喝喜酒。那天晚上,我家共摆了三桌酒席,父亲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欣喜。
甄尚南也来了,并且给了母亲一百块钱。母亲坚决不收,说:“你别来俺家,俺和你这石头缝里蹦出来没爹没娘的私孩子,没有一点关系!”
父亲白了甄尚南一眼,对母亲说:“你说的么屁话!咱家冬生考上了,以后毕业了成了乡镇干部了,谁也不敢瞧不起咱了。庄乡爷们儿谁来喝喜酒,咱都远接高迎!”又对甄尚南说,“自己找地方坐下去就行了。”
那天晚上,从来不大喝酒的父亲,喝了一茶碗白酒,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半夜里,父亲醒了,还欣喜地对母亲说:“现在人都特别势利眼。以前,从来没有人拿咱家当事儿。现在,我走到哪里,只要别人一说起咱家冬生考上了中专,上了德州农校,不论是谁,和我说话口气也变了。”
十八
多少年之后我都记得,我正式到德州农业学校报道上学的那一天,是那一年的公历九月十四日。
到德州农业学校上学十多天之后,我收到了韩梦的来信。
韩梦在信中,首先是祝贺我考上了德州农校,以后已经跳出了农门,毕业后可以成为乡镇干部了。又说因为家里爹妈供自己上学不容易,暑假没有回家,和同学去庆云打工挣钱了。韩梦还说,我们两个人一个是师范学校,一个是农业学校,毕业后一个是老师,一个是乡镇干部,慢慢地两个人的工作环境不一样了,两个人慢慢地可能会距离越来越远了。韩梦在信的最后说,我想我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女孩,一定还会有更加优秀、更适合你的人等着来陪伴你。
傍晚的阳光照进德州农业学校教学楼的教室里,我趴在教室的窗台上,手里拿着韩梦的信,一遍遍的读着。
我心里,好像是想了很多很多。
我又好像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最后,我将手里的信笺轻轻地撕成一条一条,又一条一条地重叠在一起,轻轻地撕扯成碎纸屑,随手向窗外空中扬了出去。
白色的纸屑飘飘洒洒起来,像是春天里白色的梨花花瓣轻轻飘落。
几年后,我从德州农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禹城县南屯乡人民政府工作。我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美丽而富饶的南屯乡的大地上。
春天的时候,原先的柳园联中现在的柳园学区小学北面的果园里,那一排排的梨树上,又开满了洁白的梨花,远远望去如雪如云,那么灿烂、那么美丽。
啊,梨花!
作者注:
⑴大名,禹城方言,学名。
⑵歪拉古,禹城方言,不在理、不正确的事情。
⑶罗罗,禹城方言,絮絮叨叨。
⑷么,禹城方言,什么。
⑸拉呱,禹城方言,聊天。
⑹杠,禹城方言,很,十分。
⑺过晌午,禹城方言,下午。
⑻棒子,禹城方言,玉米。
⑼打纸窝子,禹城一种打火纸的器具。
⑽今门儿,禹城方言,今天。
2020年8月23日结稿于山东省禹城市城区骇河街盛世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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