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女人呀，我都快成和尚了。”
　　 随便逗笑了几句后，牛强咳了一声，把左腿翘到了右腿上，朝我倾了倾身子：
　　 “实不相瞒，是这样，我……嗯……这么说吧，你也知道，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那么大的一摊子都需要打理，一两千万投进去连个波纹都不见起的，别看我在外面风风光光的，对着老同学我不瞒你，那个南方投资商也是个滑头，现在工程正在紧要关头，反倒一分钱都不出了，现在的人都势利的很，没有利益一点亏都不吃，找了一笔投资资金还没有谈妥，远水解不了近渴，知道你门路广，人面熟，给介绍几个大老板，不知道老同学能不能帮帮忙，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看了看门口，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了桌子上。
　　 我望着牛强推到电脑跟前的信封，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心里反而充满厌恶，声音一下子变冷了，说：“你高抬我了，我一个小小的副主任能有多大能耐，别说我不会有那么大的权，就是有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要是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牛强没想到我脸说变就变，打个哈哈解嘲说到：“看你，还是这副臭脾气，山不转水转，就当我没来过还不行吗？”说完拿起了钱装到包里，对我摆了摆了手告别了。
　　 后来牛强再也没有来过，听华少说，原来南方投资商裹了他的一部分房款跑路了，不知道他又从哪里找到的投资，现在已经起死回生了。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华少都为他伸了伸大拇指。
　　
　　 八
　　 一下子，哪里都是关于高利贷的新闻，有同事因为打集资政策的擦边球进去了，有朋友因为高利贷差点跳楼，有的因为想挣小钱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把亲朋好友都拖进去半个家产，跳楼的、自杀的、寻仇的，乱得鸡飞狗跳。
　　 我劝老婆赶紧把钱收回来，老婆说再停停，都是可靠的朋友，放心，她的钱没事。我的心悬在半空，一刻也没有放下过。
　　 一天，老婆直着一双眼睛面无表情地回来了，心觉不对劲儿，鉴于她一贯的表现，我还是躲远点，小心翼翼地主动钻到了厨房准备晚餐。做好饭了，她还是一动没动地呆坐在沙发上，这下子才隐约感觉情况有点严重，试探着推了她一下：“咋了？谁惹咱生气了？看你的脸都阴的下雨了！”
　　 本来试着开玩笑，没想到老婆一下子把脸埋到手里双肩剧烈地抽搐着。我吓呆了，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伤心难过，赶紧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着：“到底发生了啥事？你说呀，天塌了不是还有我吗？光哭能解决问题吗?乖，快告诉我。”老婆还是不说话，鼻涕眼泪蹭满了我胸脯，苍白无力的语言我都觉得勉强，只能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一时间只听见呜呜地哭声。半晌，老婆抬起肿胀的眼睛抽泣着说：“钱没啦，咱的钱没了，钱没了，怎么办？怎么办？都怨我，都怨我呀！”老婆像神经质一样一遍一遍地说着，并用力地抽打着自己的头。我赶紧把她的手拉开。
　　 “钱没了，怎么办？怎么办？”她扯着嗓子哭喊着，一甩手把我甩了一个趔趄，我跌倒在茶几的边角上，胳膊也磕破了。
　　 “钱没了，牛强跑了！牛强跑了！”
　　 “哄”地一下子，血像被高压水枪打入了我的脑子。钱没了和牛强有什么关系？牛强为什么跑？他跑了为什么我的钱就没了？一连串疑问让我惊呆了。
　　 一连几天老婆就这样呆坐着，表情呆滞，任凭怎样也不多和我交流。老婆的同事和朋友开始催着还钱，老婆看到他们，躲在我的背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只知道哭泣。
　　 家里搞得愁云惨雾，乱得一地鸡毛，儿子直接去了姥姥家，我陪着老婆四处看医生。望着老婆唯唯诺诺的样子，我的心刀割般的难受，那个对我河东狮吼，骂我没本事，骂我没出息，充满生机的她哪里去了？
　　 后来陆陆续续才知道，原来牛强找我帮忙没有成功，转头就找到了我老婆，说资金有点紧张，需要周转几天，希望老婆能帮忙，并允诺给她可观的提成。老婆一是感激牛强帮儿子上学没有机会报答，现在大老板有了难处，机会难错过。二是确实被提成和利润吸引住了。所以，凭着自己的人脉还真给牛强解决了大问题，当然牛强也兑现了诺言。
　　 老婆尝到了甜头，她的朋友和同事也尝到了甜头，索性就把钱都抽回来主动给牛强投资，老婆联络同事朋友的闲置资金也搞起了“赚差价”，甚至把家里的“看家钱”都给了牛强。
　　 我气牛强骗了我老婆，我气被人家当了猴耍，不得不佩服牛强的强大和狡猾，我和他根本就没可比性，我俩在“不要脸”的级别上不是一个层次。在我和人家耍清高的时候，人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已经把我的后院都征服了。
　　 真的生活，就是这样，乱得一地鸡毛，可偏偏不考虑哪根鸡毛都不行。
　　 我不想知道牛强是怎样跑路的，也不用知道牛强跑哪里去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有能收拾他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这个烂摊子，哄好情绪失常的老婆，把外债还清。
　　
　　 九
　　 我坚持把房子卖掉还债。这个家从购买到装修都浸透了老婆的心血，那年为了买家具，跑遍了附近的商场，每一件家具都有感情有回忆，她用可怜而留恋的眼神乞求地看着我，把我倒弄得像个“叛逃者”，我又何尝不难受呀！
　　 错了就是错了，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错了还不改，做人的最大底线就是诚信，人要是没有了最基本的底线就会活的不如一条狗，咱没本事，可人得有良心，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辛辛苦苦的血汗钱，既然人家因为咱把钱搭进去了，那咱就得把人家钱的损失降到最低。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没钱可以再赚。
　　 牛强的阴影影响了我的整个青春期，我可不希望牛强的阴影影响我一辈子，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牛强不是我生活的全部，我以前可以漠视他，现在更是不值一提。
　　 人，不怕倒霉运，就怕泄了劲。
　　 我一改往日的消沉，这时候是老婆最需要我的时候，也是这个家最需要我的时候，因为有一份希望在心里装着，有一份责任在前面等着，以前颓废死气沉沉的生活早跑的无影无踪。
　　 我的生命退了一层硬硬的老皮后，反而显露出鲜嫩的样子。
　　 老婆在我的潜移默化下接受了现状，精神状态也在逐步恢复中，生活虽然拮据可充满了希望。漫长的人生路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唯有这份亲情永远不会改变。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家里添了两件喜事，儿子期末考试得了一等奖，我因为工作谨慎勤勉，业绩突出，晋升到了新的工作岗位。
　　 没想到，生活裂出一道风隙后，虽然从缝隙里灌风漏雨让我们无处躲避，可阳光也从缝隙里照进来让生活变得娇嫩明媚。
　　 华少一听说双喜临门非得来贺贺，用华少的话说就是，二百多天的“雾霾”终于吹散，华少妙语如珠，费心地插科打诨，久违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老婆的脸上。推杯换盏间恍如时光倒流，一切终将如一场噩梦渐行渐远。
　　 我搂着老婆的肩膀站在阳台上，老婆歪着头靠在我的怀里，我俩都没有说话，聆听着对方的心跳，看着这个寂静的世界，我把老婆搂得更近了一些，摩擦着老婆的脸颊，熟悉的香气让我安然。
　　 远处，马路两边的灯光像灿烂的光带延伸到我目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