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陪伴父亲人生的最后时光(随笔)
不一会儿,大妹小妹结伴来到病房,急忙走到父亲窗前,询问父亲病状,饮食寒暖。我向妹妹说了父亲饮食情况,只是喝了点水,饭不想吃,但父亲言语中想喝点玉米面糊糊,正好妹妹带来了电热锅和小米面。
我让小妹给父亲做点,不管是否能喝得下与否。
小妹干脆利落的很快做好了,而且,还磕了鸡蛋在里面。此时,护士已经给父亲挂上了吊瓶。昨天的针输得艰难,今天护士重新给父亲换了针,效果很好,点滴十分的流畅。我心里也舒心了不少。
大妹劝父亲喝点粥,小妹盛了薄薄的半小碗,正在准备喂父亲粥时,朋友建华兄两口子带着箱牛奶水果等来看父亲,两口子没让打扰父亲,父亲已是模糊认不出来人,寒暄几句后,我与他两口来到病房候诊室的沙发上多谈了一会儿,老朋友也多时不见,很是想念。
送走客人,回到病房,我问妹妹,父亲粥喝得怎样,妹妹说,只喝了三口,就不喝了,这是我知道的。父亲清醒时,问他想吃什么东西,也说的很痛快,一旦做好了,让父亲吃,多是摇头,即使吃也就几口,不接着吐出来,也就烧高香了。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间,兄妹三人陪护父亲,已近中午十二点了。我让妹妹看着父亲输液,我赶紧去医院食堂打了份菜,就让两个妹妹走了,因为在大妹家的母亲也需要照顾。
我在病房沉闷不通的难闻的空气里,边吃饭边看着父亲输液。吃饭间,听见父亲翻身唉吆声,知道父亲要小便了,我放下碗筷,赶紧拿起尿壶,给父亲床上接尿。
中午本来有睡午觉的习惯,硬是让父亲的病给矫正过来,父亲输液,必须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不留神,就有可能鼓针。开始眼皮打架,今天就习惯多了,输液的速度也明显快于昨天。
虽说陪护病人枯燥,我倒感觉没有,我一边照看父亲,一边朱自清先生的《散文精选集》陪读于我。集子的开篇就是先生有名的《匆匆》:“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是啊,从发现父亲的病,到病入膏肓,匆匆几个月的时间,看到病床上的判若两人的父亲,我想,父亲与亲人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下辈子还有再见的机会么?我不敢再想下去。
下午三点五十分,父亲总算结束了一天的输液,能安稳的睡个好觉了。
然而,父亲却又开始难受起来,翻来覆去的不能入睡,而且,开始干咳呕吐,给父亲水喝,也是不时的吐,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怜的老父亲,儿子真是爱莫能助啊!只能呆呆地守在您的身旁。渴望老天的大发慈悲于父亲。
本家的小侄子洋洋短信于我,说是医院食堂有个朋友在里面,偷偷告知里面饭菜不要吃,太不卫生,父亲的几次住院,也没少吃食堂的东西,是否巧合,洋洋说后,感觉中午的菜确实有问题,肚子隐隐咕噜,似乎有拉稀的感觉。
干脆,晚上不去食堂买炒菜了,只是买了根火腿肠,一包小咸菜,加上妹夫艳事先买好的五香花生,在病房喝了半碗,妻带来的五星二锅头。吃了一个二妹带来的煎饼,算是晚餐。
中午的玉米鸡蛋糊糊给父亲专门留下,晚上用电热锅给父亲热好,让父亲趁热喝点,父亲只是说待会儿,从六点到七点了,还是没有喝的意思,我只好耐心等待,只要父亲说喝,立马热之。恐怕父亲又是只说不喝了。
二妹本来给父亲与我送饭,我说不用了,爷俩的晚饭已凑合好了。
我洗漱完毕,躺在父亲对面的床上,拿起手机,开始记录与父亲今天相伴的时光。
七点二十,父亲终于发话了,要喝糊糊,我赶忙从床上下来,打开锅里的半碗糊糊,正好还热乎,插上吸管端到父亲跟前,父亲只是皱着眉头,轻轻地吸了一口,再不想喝第二口,我无奈的把碗拿走。
给父亲盖好被子,父亲又张着嘴,呵呵的想困了。
但愿父亲晚上睡个好觉,平安!
十
2018年12月10日,星期一,多云。
今天也许是作为儿女最痛苦一天的开始,父爱如山,父亲每况愈下的病体,无疑便是家的地动山摇,让做儿女的惶惶不可终日。
昨天晚上,本来一如既往的为父亲输完液,喂几口汤饭睡觉,然后,因父亲打了针利尿剂,晚上必须的为父亲多端几次尿壶。
然而,适得其反的不如意。
晚上八点,父亲已入睡,嘴始终张着,呵呵的喘着粗气。我一切准备停当后,也躺在床上,始终不敢有睡意。手捧一本消遣书,就是看不进去。唯恐父亲又要唉吆起来。
有时,真是怕啥来啥,不长时间,父亲开始唉吆起来,我第一感觉就是父亲想排尿,问父亲怎的,尿尿。把尿壶给父亲,父亲比较清楚的自己把尿。尿毕,壶里尿明显少于前几次。半小时过后,又尿,尿毕,几乎没有,很是寥寥。第三次不慎尿床,立马换了尿不湿。第四次尿了十多分钟,等从父亲手里接过尿壶时,里面竞没有一滴尿,我以为父亲糊涂了。
到了下半夜,父亲只是一味地的疼痛唉吆,而且,喊着尿尿,我以为父亲糊涂,只是放任,没有给父亲尿壶,只是随着父亲的难耐的呻吟,一块经历揪心难熬的痛心的折磨。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父亲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负责任的护士例行量血压,测心率等,一下子把父亲弄醒,又开始了疼痛的唉吆声。
我把父亲夜晚的反常说于护士,护士很专业的掀开父亲的被子,发现父亲小腹已经肿胀,轻拍似鼓鸣,护士立即给值班医生汇报,有尿不出,须插管排尿。
我意识到病态的转移与严重。
值班医生经过简单的检查,很快对父亲进行了尿道插管,开始很顺,排了二百毫升后不再排尿,经检查不是插管技术故障,而是另有病变。
早上一上班,彩超医师便带着仪器为父亲检查,结果,肾积水,腹腔积水已超标,必须作医疗处理。主治医师李与科主任汇报,很快拿出方案,穿刺手术风险大,做保守治疗。
大哥也很快从乡下赶来,医师李向兄弟俩说了父亲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哥俩接受方案,但无形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哥俩的心中。
父亲已是病入膏肓了,所谓的治疗也只能是减少痛苦的人为关怀了。父亲已是不进粮食十多天,靠药物和水来维持脆弱的病体。
按照新的医疗方案,护士为父亲挂好输液后,我和大哥开始考虑父亲的后事了。
首先考虑到父亲的亲表弟,应该来见表哥最后一面了,再就是父亲唯一的外甥,我的表哥延光。
父亲一年住了四次院,没有告诉父亲的表弟和外甥,我的表叔和表哥。一是表叔都年老了,多年没有走动,这是农村亲戚的俗规,二是表哥退休后身体一直不好。
但这次也是不得已,以免让父亲留下遗憾,再就是事后让亲戚埋怨。最后一面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最难忘的时刻,无论如何,成全应该成全的亲人吧。
我与大哥统一意见后,先是因父亲另事给二妹,小妹打了电话,并说明了父亲病的恶化。随后,我即打通了两个表叔和表哥的电话。父亲与表叔说明父亲的情况后,都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三个妹妹,妹夫升与艳都先后来到医院。
上午十一时,两个表叔及表婶们,打车从三十里开外的乡下赶到医院。
表叔表婶见到骨瘦如柴的父亲,泪如雨下,心疼溢于言表。毕竟六七十年的兄弟情深。
表哥表嫂因送孙子上下学,只好赶早下午一点半到医院,因我连续医院陪父亲,中午回家休息,大哥接待表哥表嫂。那种对舅舅的心情,我是想象的到的,表哥表嫂在医院待了多时才因接孙子放学,才不得不离开父亲。
我到医院已是下午三点。妹妹妹夫们也刚刚离开医院。父亲继续输液,我不敢打扰,难得父亲似乎没有痛苦的睡着了。大哥说,晚上嫂子,两个侄女及大哥的岳父来看父亲。我想大哥的岳父比父亲小一岁,也是病体连身,气管不好一直是老人的病痛,这也真难为老人家了。
大哥下午是要回家的,因为乡下的家离不开大哥,大哥不想早走,非要陪护父亲,等末班车再回家。我与大哥陪护父亲,直到下午五点,大哥才离开医院,父亲仍在昏昏欲睡中输液。
父亲的住院,一直没有告诉在外工作的女儿,我知道女儿十分的繁忙。但爷爷的病每况愈下,为了不留下没有见到过世姥爷一面的遗憾,我还是婉转的给女儿打了电话,没想到女儿说,近日处理完事务马上回家。我想,女儿是懂事的。
晚上,嫂子要带娘家父亲和孩子来,我提前给上班的妻打了电话,妻说请假提前去医院。
凑巧,晚上六点来钟,妻,嫂子们及大妹夫外甥君先后到了医院。亲戚大都好长没见面了,在这样的场合见面,虽然表面高兴,心里毕竟多少有些尴尬。嫂子的父亲,我的表叔见了父亲双手相握,久久不想放手,一个八十五岁,一个八十四岁,耄耋之年,而且,老兄弟俩六十年前就是老相识。
我不敢让表叔多久留,毕竟身体不好。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嫂子与表叔及两个侄女晓蕾晨蕾离开了医院。
随后,外甥君开车把大妹夫与妻先后送回家,我依然晚上陪护着父亲。
父亲输完液,依旧的唉吆的疼痛,为了让父亲睡个安静觉,只好请求医护人员在八点来钟打了一针止疼剂,效果不错,除了夜里十点偶尔痛喊几声外,再没有听到呻吟声。
我看着父亲罕见的没有痛苦的睡眠,我洗漱后也暂时痛快地躺在床上。但始终不敢睡着。
拿起手机,静静地记录下今天与父亲的陪伴和亲朋的爱的瞬间。
十一
2018年12月11日,星期二,晴。
昨天晚上八点医护人员给父亲的一剂止疼针,让我轻松了不少,针前一直不间断地为病痛折磨的哀嚎,让我不忍卒听。但针注射半小时后,父亲悄然呼呼入睡了,我心坦然了不少。
然而,到了下半夜药力锐减,疼痛袭来。我以为可以安静迷瞪一会儿的觉,荡然无存了。这是父亲很少发出的痛苦的呼唤,“唉吆,我的亲娘啊!”连续的发生让我孤独无助又无奈。
我知道,父亲是个坚强无比的人,从来都是艰难痛苦都压在心头,一个人承担,在家人和孩子们中间,从未见父亲掉过一滴眼泪。
去年父亲患带状疱疹重度,原先并不以为是此病,等到病情严重住院,才知是痛苦程度最重的病症之一。父亲住院治疗半月,从未有过呻吟哀鸣的举动。据得此病过来人说,这种病就像从死神走了一圈,疼痛无以伦比,但父亲以坚强的毅力挺过来了。
这次的疼得喊叫亲娘,可想而知,这种恶性疾病该是多么的顽固彻底。
父亲撕心裂肺的不时地喊叫一直持续到天明,我也在揪裂肺的心疼父亲的无奈中艰难的迎来明天。
该有什么好的方法让父亲熬过这病痛的一劫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早晨依然不吃任何东西,只是断不了的白水漱口,并偶尔喝进一口水。已是惯例的早晨问父亲吃点什么,父亲除了要八宝粥外,就是小米糊糊。我知道父亲即使要了也吃不进嘴里,但必须给父亲准备。
我给小妹电话说,给父亲炒点小米干面,为父亲热水浸泡喝,小妹说,二妹可从城里的家园小厨买点现成的。我与二妹联系好,二妹早饭后买来到医院。
我只好用事先准备的红枣银耳粉代替小米面,早上给父亲热水泡了一纸杯。用吸管让父亲喝,父亲说是太甜,我只好诓骗说,这是医生嘱咐必喝的营养“药”,父亲才勉强喝了两口作罢。
父亲还是疼得厉害,医院上班后,我只好先请求让医护给父亲注射止疼针,然后按常规输液。
大哥来医院的路上说,坐公交半路转车,公交卡没钱了,须到公交公司充值后去医院,我答应没事。二妹两口已带着买好的小米炒干面来到医院。
二妹是个细心人,已在家里把炒面熬成了粥,说是热水泡得效果不好,我说,再好父亲也是食不甘味了。
与二妹前后脚,大哥也很快来到父亲病房。父亲依旧输液不止,并不时发出痛苦的喊叫,这让跟前的儿女一惊一乍的揪心。
昨晚几乎一夜未合眼,嗜睡已成喜惯的我,感觉颇为乏力没有精神。我与大哥二妹交接伺候父亲的有关事宜后,二妹夫升开车把我送回家休息。
妻近日不但辛苦工作,而且比从前更加细心地关注老公的饮食衣寒。早晨一早提前为我做好午饭。回家休息,午饭便是现成,内心十分感激爱妻。
回家休息三部曲,电脑笔耕,午饭,睡觉。下午两点半醒来去医院。
上午刚回家不久,本家广河叔的女婿玉民,我称妹夫,打电话说已到医院,不知父亲住哪病房,我告知妹夫并通知二妹,玉民两口来看父亲了。
玉民是个比较懂事的人,精明能干,通情达理,人情世故练达,出国海员多年,是个打鱼能手,我对其印象看好。
下午三点回到医院,二妹已回家,大哥一直守在父亲身边,输液还在继续。父亲还是睡觉迷糊一阵,再疼得咋呼一阵,兄弟俩只能干看着父亲遭罪,没有一点法子解除父亲病痛。
已经摸出父亲饮食规律,只要父亲输液睡觉,尽量不要打扰,难得父亲安静片刻,只要父亲唉吆呼喊,就开始让父亲漱口喝水。因为父亲是张着嘴睡觉的,嘴唇抜干,喝水是必须的。
但愿先人得仙体,空中有爵一星辰。
习社好文,逝去父母的人读此文都有酸心,好的文章不仅感动自己,更是他们……你我她。
一字不落全部看完,感叹,我为什么没有习社这宏思大想录下至亲最后迷离。这精神至孝,读后让人感动,天堂里的老父亲定感落泪,眷眷念子之心在空中放明,节哀,习社,你放飞的思想和想念慈父一定会在梦中与你相逢。
欣赏,动人心魄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