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老子不要你钱！拿起手机，给她打电话！”
　　 A很为难：“可她现在在上班啊，你在我这儿休息，明天她就回来，我保证你没事。”
　　 他将刀伸到A下巴处：“笑话，你保证我没事？谁他妈保证你没事？”
　　 A动也不敢动……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他继续说道：“少给老子耍花样？三刻之内，见不着她人，我就让你见鬼去！”
　　 A脖子上的肉正亲切地感受着刀锋：“好好好，我照办，照办。”
　　 A拨着她的电话，并在他的要挟下开了外音，那头的声音很杂，像是有人在唱歌，又像是有人在划拳，有瓶子破裂、酒杯相撞的声音，随后这些声音逐渐远去彩铃声停止，有一个女人很诡秘地说：“先生，需要夜间服务吗？”
　　 A说：“我没时间给你开玩笑！把手头交接一下马上回来！”
　　 她撒娇似地说：“老公，你知道，这里有很多客人，这个时候走了，客人会不高兴的，嗯哼，老——公！”
　　 A有点急了：“……什么都不要问，赶快回来！”
　　 她好像喝醉了似的：“老公，我知道你想我了，不要玩这种小把戏了好不？乖，来亲一个，乖哈，嗯哼。”
　　 A还想说什么，他一把抓过电话：“你这个娼妇，你给老子听清楚，我是谁，你不会不……”对方立刻挂了电话。
　　 两个男人在客厅里等，另一个房间的电话响起来了，A想去接，但他不许。一会工夫，A的电话响起了，电话显示的是雪儿来电，他让A接，因为没开外音，所以他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只听A说：“他没……没回，还在……你回来就会知道……”
　　 打完电话A松了一口气对他说：“她打车，马上就能到。”
　　 他没理他。
　　 A接着说：“这件事反正要有个了断了，你尽管放下心来，你不要伤害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可以带她走，真的，我很无辜，你们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他没理他。
　　 A以为他的话对他有点用就继续说道：“老弟，我有一点不明白，男人只要有钱就会有女人，你犯得着这样吗？你看我是缺钱的人吗？我不会——”
　　 “把你那臭嘴闭上，有钱，算个屁？现在是这个说了算。”他示意那把刀时说。
　　 也许是二十分钟，也许是更多一些时候。两个男人在一把刀之间僵持着，A几乎没有恐惧感了，但他还得装着很害怕的样子，A理解这个男人，但只能装着毫不理解。因为伪装会进一步增强他的安全感。至少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为情而来的，应该是个正直的男人，就像从前的自己一样。
　　 也许持刀这个男人觉得尴尬吧，他说：“你可以说话，但是只能讲实话，如果胡说，会有你好看的。”
　　 A说：“你让我说什么呢？你想知道什么呢？我保证老实交待。”
　　 他犹豫了好一阵才说：“你会娶她吗？”
　　 A说：“除非我疯了。”
　　 他说：“你爱她吗？”
　　 A说：“说实话，我早过了爱一个人的年纪。”
　　 他说：“说清楚点？”
　　 A说：“把这个问题放到我这把年纪上显得很可笑！”
　　 他还是没搞明白A的意思：“她图你的钱，你知道吗？”
　　 A说：“如果不是这样，一切将不会发生！”
　　 他说：“你图她什么？”
　　 A说：“不知道。”
　　 他说：“你怕说出来丢人，还是怕说出来丢了命？”
　　 A说：“这个……”
　　 “既然你这么爱你的命，为什么还那么爱女人的下半身？”
　　 A说：“这个你错了，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自然会明白，我们这样的人活着只是图一点气氛。”
　　 他又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喜欢今天的气氛吗？”
　　 A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我很清楚是什么在支配你的行为，使你陷入一种极度的精神痛苦，而人最终要靠的不是女人，而是自己的智慧。”
　　 他说：“只要我举起这个（他指刀），你的一切都是狗屁。”
　　 A说：“你还年轻。你……我们……”
　　 他说：“我们有什么区别？”
　　 A说：“你有女人们热爱的肉体，我有女人们渴望的——除肉体之外的一切，这一切能使她们显得更有尊严，更像一个女人，而不是家庭的牺牲品。”
　　 他说：“她爱你吗？”
　　 A说：“她爱她自己。”
　　 他又犹豫了老半天，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A大笑：“小伙子，我真佩服你，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问这个问题。”
　　 他并不觉得可笑。
　　 A说：“……说实话吧，好几十年没想这个问题了，如果你现在问我幸福是什么的话，我只能说，把刀放下，咋们好好谈谈，这就是幸福。我保证……”
　　 他说：“比起你的保证来，我还是相信这把刀……不耍花样就是你这种人最大的幸福。”
　　 A说：“你觉得她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
　　 开门声中断了他们的谈话，她穿着一身黑，带着愠怒的表情踢掉鞋赤着脚走进来，她好像并没看见两个男人似的，径直去取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然后半躺在沙发上，将腿抬起来放在沙发前的水晶茶几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相持不下的男人。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想干什么。当她开门那一瞬间，他不知出于何意将自己的刀收了起来。
　　 只有在这个时候，三个人才意识到时间一秒一秒地显得很难过，这个女人想说什么，但她并没有先开口。A先生想说话，但是他感觉话语权不在自己手里，按照他的逻辑：“握刀把子的人才有发言权。”但是这个有发言权的人看到他心爱的娼妇进来了，他就觉得自己的权利软得像用过的阳具，看到她，他一身都发软，他甚至觉得那把刀也变弯了。当然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些感觉是他后来回想起这件事时才加上去的，所以一切都变得不可靠。当他在回忆这些事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坏的一面给予掩盖，很早他就发现自己有这个毛病，但是至死他都不能改变这个毛病，于是他认为这个毛病是人所共有的，但是谁都不会理会他的这些想法。因为这些想法与谁都不相关。
　　 女人望着天花板说：“打算怎么办？”
　　 两个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像张丞相看着李丞相一样，他们不知道她在问谁，所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在上帝看来他们像两个犯错的孩子，一个玩刀的孩子，一个玩女人的孩子，玩刀的孩子想赢得爱情，玩女人的孩子想赢得气氛……
　　 女人生气了：“我问你们打算怎么办？你们把我叫回来，就是让我在这里坐吗？”
　　 他终于说话了：“你又喝酒了吧？”
　　 女人说：“喝不喝酒关你屁事！老子叫你滚你还赖在这里，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他妈跟你屁关系都没有，你瞎操什么心？”
　　 A淡淡地笑了，他的笑对女人的话带来了一种莫明的讽刺：“我总算见识了，你撒谎的时候还一本正经，你真健忘，说自己的未婚夫与自己没有关系，你太会开玩笑了？不是吗？”说完A将脸转向旁边的男人。
　　 女人向着A质问：“你说什么？谁给你说他是我未婚夫？”
　　 他说：“我说的。”
　　 女人愤然而起，指着他的鼻子咬着牙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A先生马上上前制止，并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他身上有刀，未婚妻就未婚妻嘛，我会在意吗？”
　　 他冷冷地说道：“杨雪你给我听着，我现在来揭开你面前这个禽兽的真面目。”
　　 女人说：“谁会相信你？你满嘴谎言，不听！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满嘴谎言，你无耻！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休想改变我的生活，你休想让我跟你去过穷日子，你那种生活是可耻的，你想毁了我，你休想！你是无耻小人！可耻！可恨！”
　　 女人越说越激动，她气势汹汹向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她推他又拉他还抓他，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
　　 A再次制止了她，这个时候她差不多在老男人怀里拼命挣扎……直到他们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屠刀——
　　 “怎么？你还想行凶？”
　　 他表情坚定而坦然地说：“我希望这个东西能使你镇定下来，不要逼我！我无耻，所以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于是女人不再说话了。
　　 A说：“听他的，依他的，他是一个正直的男人，不会乱来的。”
　　 他说：“我不稀罕一个禽兽来夸我。”
　　 A说：“好吧，我是禽兽，你继续……”
　　 他说：“我是不是问过你，你爱她吗？”
　　 A说：“问过。”
　　 他说：“我还问你愿意娶她吗？你怎么回答的？”
　　 A说：“这个……我是说……”
　　 女人突然看着A的眼睛：“你倒是说啊！”
　　 A坦然一笑：“我不是给你说过很多次吗？”
　　 她强调：“我要你现在说！”
　　 他说：“不要再相信他的美好谎言了，你太天真了，他才是这个房间里最无耻的人，这个无耻的人被你一直深爱着，仅此一点他就禽兽不如，他只是想利用你……”
　　 A冷笑，笑了很久，然后他试着坐下来说：“是的，你问我会娶她吗？我回答是否定的，但是你忘记了你问这句话时，你的刀正架在我脖子上呢，你想想，如果我说要娶她，要娶你心爱的未婚妻，我不早就成为刀下鬼了吗？只要稍微有点常识，有点头脑的人，他都会这么想，也只能这么说。”
　　 女人径直去问他：“他回答的原话是什么？”
　　 他说：“你去问他吧，相信他会有勇气告诉你！”
　　 A说：“杨雪啊，你替我想想，当时我脖子上架着刀，我是被逼的啊。”
　　 女人说：“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A很为难：“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女人说：“我们单独谈了几年你觉得还不够？”
　　 A也许是见的女人太多了，他认为如果现在就放弃这个女人倒是个好办法，干净利落，反正她已经为他赚了些钱，况且他也不情愿为一个女人而闹得满城风雨，自己都是有孙子的人了。从内心来讲，他还是喜欢过这个女人，但是喜欢一个女人的那种感觉就像一阵风或者一场感冒，不久就会过去。现在的情况是：他不能按照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行事。他要坚决地向他们说明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她，为此他已找好了理由：她从一个一无所有的逃学妹到现在——都是他在付出，毕竟这是事实。他当然知道不放弃杨雪，这个持刀的男人会对他构成威胁，但他又知道这个女人在这里会将让这种威胁减低至零。如果弄假成真了，他还能想出摆脱这个女人的其它办法。
　　 经过这番思虑A就说：“还是我来说两句吧，毕竟我还是这里的主人呢，杨雪你心理很清楚，先不说我爱不爱你，我只要你想想这些年我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你自然就会知道答案，你在道里呆了那么久，见的人也不少吧，你应该知道说喜欢你的人肯定不少，但真正愿意为你做一件事的人就不多了。说实话要我现在就当着这位……放弃你的话，我做不到，只要是个男人他都做不到。但念你表哥一片真心，我只能这么说，我很佩服他这种勇气，一个人什么也不顾就闯进来了，说实话我年轻时就是个冒失鬼，但都没为哪个人这么干过。如果我是你，我会幸福得直掉眼泪的，我就想不通你为何还如此生气……”
　　 他说：“你他妈少来这套，老子不想听，你说你想怎么样吧？”
　　 A的思路似乎并没有被他打断：“……你想两个男人都为了你一直在付出，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啊，虽然付出的东西不一样，但是感情可以用钱来衡量吗？你想想……”
　　 女人心有些软：“你别说了……”
　　 A感觉很满意，他成功地感化了别人同时也感动了自己，像是带着哭腔似地说：“我说过，现在叫我完全放弃，我做不到，所以恳请这位老弟给我一点时间……哎，怎么会是这样呢？”
　　 他冷冷地说：“你要多久，你想怎样？”
　　 A说：“今天太累了，我想休息，我的心很乱，杨雪你先送他走吧，我突然不想看到他。”
　　 他说：“呸！老子还不想看到你呢，明天老子还来，给你一晚上的时间考虑，如果明天还耍花招，老子就没有今天这么好的耐性！”
　　 说完他昂首阔步地走出了房间，A觉得他的行为可笑极了，但是他却不能笑。杨雪还在沙发上呆着，A说：“你去送送你表弟吧。”杨雪说：“我不去。”A很严肃地说：“我叫你去，他一个人也不好受。”女人说：“我不去，哪有脸去。”
　　 A说：“你想想他不爱你他会这样做吗？你心就那么狠吗？”杨雪用讽刺的口气说：“你心真好！他有刀，你怎么不去。”A说：“你真是笨得要死，他虽然拿着刀，但是他怎么会伤害你呢？你就是喊他杀你，他也舍不得啊，这种男人我清楚得很！你去吧，你最适合。”
　　 “那你呢？”女人说。
　　 A说：“我什么都见过，什么都能忍受得了，你快去吧，送他回去安慰一下他，再不去都撵不上了。”
　　 女人说：“你真善良，那我去了，我会回来的。”
　　 等女人走到门口，A忧心匆匆地赶过去对她说：“亲爱的，有一件事我才想起，这样的男人最容易想不开，我担心他出事，你看看如果他有那个兆头，你就留住陪一下他，这种人最怕晚上寻短见，但是有你在他就是安全的，我越想越怕，要是出了人命我与你都脱不了干系。快去吧，越快越好，他太年轻。”
　　 女人穿了双鞋，急急忙忙下楼了。这时街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她在喷泉广场就见到了他，他坐在那里用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深不见底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