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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凤凰】往事如烟(小说)


作者:鸿宇 布衣,362.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25发表时间:2021-04-26 21:17:16


   他们在那条连通湖泊的河边停下来休息。只见河流向远方蜿蜒,宽阔的河滩地,密密地长满青草,沿着河岸遍植柳树,夏秋两季,青草地上会出现一片又一片的小黄花朵。面前是一个延伸过去的漫坡,明净的河水,安静地跳闪着蓝色的涟漪。魏川丰喜欢看那远方的柳树,就像绿色的云朵漂浮在河流上空,太阳每时每刻都变幻出不同的光景。他们躺坐在那点缀碎花的青草滩上,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他们走过一片收割后的芝麻地,沿着田埂小路,再经过一片收割后的豆地。这个区域的地块,大约都在半亩左右,分别种有不同的作物,显然分属于不同的农户。
   斜坡的地面上有一大片红芋地,大概这种地块不容易存水,适合不怕干旱的作物生长。茂盛的红芋叶子刮着裤腿刷拉拉响,被趟翻过来的叶子现出一道鲜绿色。多粉的蛾子偶尔被惊飞起来,在田地表面的低空徘徊。随着微风,送过来远方河水的湿润气息。他们沿着垄沟向上攀爬,爬到坡顶,面前豁然开朗,那边向下的坡面更大,在一片光影朦胧的远方,有深浅不一的村庄影像,成群结队的树木,沿着河道的走势排列,更远的村庄,也被树木群落完全包围。
   “哪座村子是你们秦鹤楼啊?”魏川丰问。
   “在那里。”秦雪指向左前方不远处一片树木连成的青黛色。
   “秦鹤楼,这名字好奇怪呀!”
   “有啥奇怪的?一直都是那样叫啊。”
   天空显示出亮丽的蓝色,只在天边堆积出一小团白云,接近落日边缘,形成一汪金黄,就像太阳被融化了一般。波波的和风吹送,远处传来不知是谁吟唱的民间戏曲曲调。忽然划过一道影子,是一只鸟雀匆匆而过的飞行踪迹。空旷,祥和,宁静,悠远而自由,魏川丰想起古诗词里的句子“落日熔金”,大概就是指这种场景吧,望着远方的落日,河流,村庄以及无边的绿色田野,他脱口吟诵道:
   “天长落日远,水静寒波流。秦云起岭树,胡雁飞沙洲,”
   “古诗吗?作者是谁。”
   “这是李白《登新平楼》里的句子。以前背过,都不记得完整了。”
   “是吗?”她敬佩地望着他,两只手揽着他的肩。后来,两个人就自然地拥抱在了一起,这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你以后永远都不能离开我。”秦雪在他耳边低声说。
   黄昏降临大地,路面宽广,笔直,这是在另一条通往车站的林荫路上,魏川丰骑车带着秦雪,看到车站和工区的房屋在远方矗立着,傍晚时分,显得朴素而又庄重。夜色越来越深,远方的田野,一片轻雾朦胧,那里有无数蓬勃成长的生命,在深蓝、澄澈的暮色天空下,车站的建筑物发出梦幻般的光芒。
   第一次去秦工长家,在村口的小卖部里,他要买两瓶酒带去,秦工长却按住他掏钱的手,坚决说道:“家里啥酒都有,哪能要你买。听我的,你就这样去了就行!”
   魏川丰的意思,是要多少给秦雪的爷爷带份礼物。听秦工长说,秦雪的爷爷干了一辈子养路工,是从一个养路工区工长的位置退休的,这次过来住上几天。
   秦工长的家坐落在村庄西头,宅基地上一片很大的院子,高高的院墙,彩釉瓦装饰的门楼。秦雪和他打了招呼,就钻进厨房给母亲打下手了。魏川丰跟在工长身后,走进堂屋,看见一位光着脑袋瘦瘦的老年人,坐在靠东墙边的一张扶手椅里,旁边的凳子上坐着秦学观,正在陪他聊天。
   “爷爷好!”魏川丰拘谨地站在那里,向老人鞠躬问候。
   “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小魏。”秦工长介绍。
   “小魏啊,好,好,”老人不住地端详他,“干养路多少年啦?”
   “我刚毕业分来工区不久,才两个多月,但是上学以前,在别的养路工区已经干过几年了。”
   “唔,那你觉得养路这活苦不苦哇?”
   魏川丰一时不好回答。秦学观接过话题:“爷爷,看你问的,这不明摆着吗,干养路哪有不苦的?”然后转向秦工长他们,“刚才爷爷正要跟我讲日本鬼子那时候的事呢。是吧,爷爷?”
   “你来了,雪琴跟文文呢?”秦工长问他。
   “她刚回去,晚上要辅导文文作业,就不过来吃了。”秦学观回道。
   “日本鬼子那时候,反正就是磨洋工呗。”老人慢慢开口,“那时候流行一句话:不打你勤,不打你懒,就打你不长眼。给日本鬼子干活,眼皮子一定要放灵活,日本人看不到的地方,你尽可以偷偷懒,休息一下,但要是监工过来了,你还在那里不动弹,马上皮鞭子就要抽到你身上。
   不过对付日本人,你也不能太软了,太软了就容易受欺负。有一次在站台上,我看到一个日本人站务员,拉着一个农村的妇女不让走,原来那妇女把车票弄丢了,他就以此为借口拉住不放,妇女身边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那小孩吓得哇哇大哭。好几个人过去围观,我也过去了,当时我二十多岁,年轻气盛,就说了一句:太欺负人了!那站务员立刻过来,指着我问:你说啥?我回答他:我是说你,太欺负人了!他嘴里嚷着八格牙路,过来就给我一拳。我那时候干养路的活,劲也大,抓住他的手腕子,一带,一搡,他立刻栽了个仰面朝天。看打不过我,他又跑到站房去,喊来另外一个站务员,牵了一条狼狗过来。我这时候已经把皮带解下来了,看那狼狗对着我扑过来,瞅准了上去就是一皮带,打得那狼狗嗷嗷叫着跑了回去。眼看事情越闹越大,这时候站长过来了,站长认识我,知道我是养路上经常带班干活的人,就过去给那两个站务员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那几个日本人也就走开了,以后都没再找过我麻烦。所以对付日本人,你就不能太软了,你越软他越欺负你,你真要硬起来,他也拿你没办法。”
   “哇,爷爷真棒!爷爷真是个英雄!”秦学观不失时机地鼓掌叫好。
   老人并没有理会孙子的恭维:“那算什么,在那年代,各种各样的麻烦纠纷太多了,问题是遇到事儿了,你得挺起腰杆做人,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同样是人,活在天地之间,凭什么人家站着你就得跪着?自己不拿自己的尊严当回事儿,就连敌人都会瞧不起你。”
   “说得对。来来,拉桌子,准备吃饭。”秦工长张罗道。
   老人站起来,往旁边移了移,秦学观和父亲架起八仙桌,放在堂屋正中的位置。
   秦雪和她母亲开始轮流往这边屋里端菜。六个荤菜,五样素菜,摆了满满一桌子。秦工长把老父亲安置在里面正中的扶手椅里,然后坐在他的右手边,其他人七手八脚搬过凳子来,围坐在桌子的四面。
   “小永呢?咋这半天都没见他。”爷爷坐下来后,巡视了一番周围。
   “他呀,跟个白蹄子猫一样,一大早就出去了。”母亲说道。
   “别管他,跑累了自然就回来。”秦工长站起身,知道老父亲不喜白酒,抓起一瓶红葡萄酒,给老人倒了多半杯。
   “我知道二哥去哪了,”秦雪说道,“他最近老是往商贸街那边跑,他想干服装批发生意。”
   “就他能!”秦工长气愤道,“生意是那么好干的?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去努力,天天出些鲜乎点子,说也不听,我都懒得管他了。来,咱们吃。”
   他举起杯,其他人也都端起眼前的杯子,互相敬酒,气氛变得热烈起来。秦雪给爷爷敬了酒,“祝爷爷健康长寿!”老人显得十分开心,魏川丰也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敬了老人一杯,老人点着头说:“嗯,人老实,好。”秦学观和父亲干了杯,父子俩都是喝的白酒,母亲中途起身,又去厨屋调了一样凉菜。
   几口酒下肚,爷爷打开话匣子,“说起来现在的年轻人,是没有过去能干喽。记得我年轻那时候,两米多长的枕木,搭脚一踢,竖起来,扛上肩就走,从路基下面上去道床,都不带歇的。”
   一桌子人安静下来,准备洗耳恭听老人翻腾的陈年往事,这时,院子大门咣当一响,摩托车突突的声音进来,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地下,然后堂屋的门也被推开,秦学永一步跨进屋内。
   “呵呵,都在聚餐哪,”秦学永招呼一声,把外衣一脱,挂在门后的钩子上。
   “快坐下吃饭!”母亲说道。
   “我吃过饭了。”
   “吃过了也给我坐下!”秦工长显然压着火气,“就不能安安生生坐一会儿,听你爷爷讲话!”
   秦学永不吱声,闷着头拉过桌角的一只凳子坐下,接过母亲递来的一双筷子,老老实实吃起来。
   “小永好,听你爸的话,将来会有出息的。”老人点着头评价说。
   “算了吧,爷爷,当个破养路工,能有啥出息呢!”秦学永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养路工咋啦?干养路就是咱们家的传统,从你爷爷那时候起,也没见比别人差哪去!”
   “咳,俺爹,你也出去看看这社会上,如今人家卖服装的,卖瓜子的,开录像厅的,倒腾录音带的,哪个不是大把大把地赚?就赵叔家的那个小三子,上个月批发灯笼裤,你知道挣了多少吗?一万多!人家都赚傻啦!”
   “人家赚人家的,咱不眼热,就老老实实干好咱自己的工作!”
   “那到底图个啥?”
   “图啥?啥也不图,也得好好干!”秦工长的嗓门高了起来,秦学永低头不做声了。
   “啥工作都要有人干,”爷爷为儿子孙子打圆场,“养路工的工作也很重要,那火车要是没有路,也就跑不起来了。”
   “是吧,”秦工长道,“干一行就要爱一行,不管啥工作你仔细琢磨,都有很多学问。以后你得多跟你哥学学。”
   “小雪呢?现在学习成绩还可以吧,高中也该快毕业了?”爷爷问孙女道。
   “放心吧爷爷,就凭我的成绩,考个名牌大学没问题。”秦雪笑嘻嘻道。
   “就别名牌大学了,考个一般的大学就行了。”母亲接着说。
   “那还不容易?”秦雪眨巴着大眼睛,狡猾地望着魏川丰,“我还有私人老师呢,谁也比不上我,是吧,魏老师?”
   魏川丰无端红了脸,心想自己根本不称职,并没有尽到一个老师的责任。
   “小魏人家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秦工长道,“不说让你考名牌大学了,就凭你的成绩,能考上一个一般的铁路学校,将来能分到铁路上也就不错了。”
   秦学永“哼哼”冷笑几声:“一家子都有四个养路工了,还要再添个女养路工?”
   “谁说上铁路就得是养路工了,那铁路上就没有女职工?”秦工长气冲冲道,摆出要和儿子辩论一番的架势。
   “女的干养路的也不是没有,”爷爷慢悠悠说道,“以前曹老集有个女子巡道工班,一色全是女职工,其他地方女的干道口工的也不少。”
   “算是完了,”秦学永抖着手,垂头丧气,“这一大家子,算是困在工务段里出不来了!”
   “工务段咋不好了,你说说看?”秦工长逼视他。
   “咋不好了?这还用说吗,切身体会!穿得破,环境脏,工资低,风险还高,人家不是讲吗,远看是个要饭的,近看是个掏炭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工务段的!”
   “混账!照你这么说,那你爷爷也是要饭的了,我也成了要饭的了?要不是我们要饭,哪还有你今天?”
   “要饭不要饭,反正天天上班也跟劳改队差不多。”慑于父亲的气焰,秦学永低声嘟哝道。
   “咋啦,连劳改队都出来了?跟你说,就你这样的货色,劳改队都不要!”
   “不要就不要!你以为我离了养路工区还就活不成了?”秦学永的火气终于没压住。
   “好好好,你能离开养路工区,有本事你明天就不用回你工区上班了,张工长那里我来跟他解释,你该上哪发财上哪发财去!”秦工长火气更盛,秦雪紧张地拉着他的胳膊,都没能阻止他拍桌子的动作,碗筷跳动,发出一片哗啦啦的声响。
   秦学永低头闷了一会儿,突然推开板凳,呼隆站起身往门外走。临出门甩下一句话:“这可是你说的啊,你以为我就做不到?”
   “学永上哪去?你爷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这是干啥?”母亲急忙喊道,但秦学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传来一阵摩托车启动的声音。
   他母亲起身要到门外去追,秦工长喝道:“别去管他!”
   “你看你这是干啥,吃个饭也不让人消停消停,就不能过了后再说他吗!”母亲抱怨道。
   “你懂啥!”他抓起酒瓶,给老父亲斟酒,老人摆摆手不要了,他又给自己、魏川丰和秦学观面前都倒满。“这孩子不一样,心里有股子邪劲,有时候你得逼他一把才行。”
   他举杯,其他人也都跟着默默举起了杯。
   “小魏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啊,是哪个学校来?”爷爷改换话题。
   “上海铁道学院。”
   “噢?”爷爷显得很吃惊,“我记得,陈刚当初好像就是这个学校的呢。”
   “哪个陈刚呀?”母亲问道。
   “你忘啦?前年还来看过咱爹一次,就现在,分局总工程师那个。”秦工长再次端起杯,一饮而尽。
   “哇!听起来好厉害一个人,爷爷怎么会认识他的呢?”秦雪兴致勃勃问道。
   “他以前在爷爷手底下干过养路工。”秦学观说。
   “那是很久了吧,爷爷都退休这么长时间了。”秦雪很惊讶。
   “那当然了,文化大革命期间,那时候还没有你呢。”秦学观说。
   “也没有你!”
   “那时候我小,不记事儿。”
   “你俩别抬杠啦。说起来这个陈刚,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每年都来看看咱爹,来了就带一些这礼品那礼品的,就像走亲戚一样。”母亲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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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主人公魏川丰的视角展开,二十六年前,魏川丰从铁道学校毕业,分配到基层当上一名养路工。在这里,他认识了秦工长和他的一家,并对秦工长的女儿秦雪有所好感。但是,小说没有单一地写魏川丰的爱情,采用副线的安排,浓墨重彩地写养路工的奉献精神以及中国铁路的建设成就。小说中,随着魏川丰工作的变化,魏川丰与秦雪及她的一家人联系少了。当他们人到中年,再次相见时,相逢一笑,各自安好。小说以环境描写、细节刻画见长,有着浓重的现实主义色彩,格调高雅,往事如烟,尽在回味中。个人感觉,小说情节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多少修饰与矫情,倒像自传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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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浅影淡烟        2021-04-28 19:2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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