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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凤凰】往事如烟(小说)


作者:鸿宇 布衣,362.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61发表时间:2021-04-26 21:17:16


   “唉,这孩子知恩哪,”老人嗓子有些哽咽,“那都是啥年月,想想走过来真不容易。”
   看魏川丰一脸迷茫,秦工长向他解释:“文化大革命期间,陈刚从分局计划分处,被打成反动技术权威,下放到新城养路工区进行劳动改造。那时候本地区有两个造反派组织,三天两头要提他去开批斗会,那样的批斗会能去吗?小永爷爷,那时候是新城养路工区工长,就以养路任务重,时间紧为借口,不放他走,或者在工区里象征性地开个小会,对他们说已经批斗过了,反正就是用尽各种手段来保护他,照顾他。”
   “那时候,我就看陈刚这孩子不错。”爷爷接着道,“白白净净一个文弱书生,平时不大言语,上线路干起活来简直不要命。离家又远,到我手底下来了,我不保护他谁保护他?记得有一回风声紧,我让他躲在材料房后面的小屋里,对外面放话说他得了重病,连续给他画了二十五天的病假。我啥都不让他干,就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他带来的那些厚厚的书,什么材料力学啦、挡土墙设计啦一大摞,每天让炊事员把饭按时送过去,终于养好了身体。后来就平了反,又回到了分局。”爷爷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他总是往这来,你们可想过去看他没有?”
   秦工长摇摇头。
   “应该去看一次,把咱家庄稼地里新打的粮食,大豆、花生啥的带一些,红芋粉也可以带个十来斤,对城里人来说这都是好东西,多少表达一下咱全家人的心意。”
   “你说的是,也该去一趟了。我计划过两天写封信,让学观和小魏带着,两个人一块儿,再背些土特产去看看他,不过得等到新红芋粉做出来以后。”
   爷爷连连点头:“那就这样吧。”
   十月中旬的一天晚上,魏川丰和秦学观背着东西,到站台上去,他们要搭乘晚上七点多的客车去分局。秦学观特意请了两天假,下午才从他上班的漫道工区赶过来,背了一个大包,里面装着十斤黄豆、十斤花生米,手里还拎着十五斤重的红芋粉面子。魏川丰要帮着拿,再三坚持,才把装有红芋粉面子的布口袋接到手里。
   时刻表上的时间七点四十五,可是到八点半,火车还没进站。天阴沉沉黑透了,候车室亮着灯,等车的人们不耐烦,三三两两不断跑到站台上去,歪着头向远方黑魆魆的夜色张望。站务员被旅客反复追问,也有些不耐烦:“晚点,没时间,等着吧!”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流逝。远处亮起灯光,传来蒸汽机车悠长的鸣笛。所有人精神振奋,站务员却无动于衷。列车接近,并没有减速,哐当哐当从二道正线直接通过,这是一列拉有很多罐车的重载货车。
   一直等到九点四十,站台上挤满了人,从下行方向传来火车的鸣笛声,站务员开始喊话,要人们往里站,退到安全线以内,这时候人们才确知是客车来了。只见从墨黑的夜色中,一道灯光转过曲线,向这边逐渐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明晃晃的车灯照着旅客们期待的脸色,又一声响亮的鸣笛,机车有如一头巨大的铁牛,喘着粗气,冒着白烟,呼哧呼哧从人们眼前驶过,然后越来越慢,逐渐停下。随后,列车员打开车门,跳到站台上,人们一窝蜂往上挤,魏川丰和秦学观也挤在他们中间。来到车厢里面,那里的灯光明亮、温暖,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长久等车的疲惫和怨气终于一扫而光。
   车到达目的地,已经是夜间三点多了,还找不找旅社呢?两个人对望一眼,互相都明白对方的心思:干脆就在候车室里蜷一会儿得了。
   虽然这一夜没怎么睡,魏川丰也毫无疲惫,两个人六点多从候车室出发,按照秦学观的说法,分局机关至少要到七点半以后才会有人去,他们去早了没用,就在街上随便溜达,看立交桥下方一排商店里面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终于挨到七点多,两个人背着东西,穿过铁路道口,从南山公园东门,经过铁路新村和工人文化宫,来到分局大门,在门卫那儿登了记,两个人一路询问着,来到三楼的总工程师室。
   房间门半敞,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开会。他们探头进去,看到屋里站着四、五个年轻人,办公桌后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手举一摞纸,一边挥手比划,一边不停地说话。
   “请问你们找谁?”那老者眼光敏锐,立刻对他俩发问,其他人也投来探寻的目光。
   他俩本想悄无声息退回来,没承想被发现,只好站住。
   “我们找陈总工程师。”秦学观说。
   “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事吗?”陈刚客气地问道。
   “我们是昨天晚上从秦鹤楼过来的,俺爷爷和俺爹让俺们来看看你。”秦学观说道。
   陈刚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你们是秦工长的家人?来,这边坐,东西先放下来,哎呦,好重,你们先休息休息吧,我这边一点事儿先处理好再和你们说话。”
   陈刚转过身,回到刚才的位置,重新拿起一张图纸:“你们看,刚才说这个到发线要满足1200米的有效长,沿线既有公路,主要是县乡道路,对项目影响不大,影响线路的主要因素是立交净空高度,还有交通流量较大的道路在施工期间的过渡。这里,”他用手中的笔在图纸下部划了一条线,“公路这部分,现场有一条乡道平行于施工现场,而且距离比较近,交通相对方便一些。铁路可以利用既有线作为外来料的运输途径,工作区域内作业面较多,路基、桥涵、轨道、通信信号、电力、房屋以及其他运营设备,还要及时与其它标段的土建、房建工作紧密协调,才能保证施工正常进行。具体如何按工期要求配备机具材料,使机械设备、资金投入既能满足施工工期要求,又能做到队伍不窝工、设备不闲置、资金不浪费,需要进行科学组织,妥善处理各分项工程衔接过渡问题,确保大小工序环环相扣。具体涉及到工程标段的技术调查和现场核对,都要进一步明确下来。”
   围着的几名年轻技术员频频点头。他们听得认真,用笔在本子上面刷刷地做着记录。其中一名戴眼镜的问:“这一段的路基标准是不是有点偏高了?”
   “不高,”陈刚回答,“这次站场改建要满足以后的提速要求,因为铁路提速近几年势在必行。我们国家目前的铁路运营速度,远远不能满足要求,你们坐火车的应该有切身体会吧。铁路交通是我们国家的经济大动脉,现在我们改革开放,能源、资源以及人员的流动速度都会加快,交通运输方面就要适应经济发展和市场发展需求。十年前,法国就建成了巴黎到里昂的高速铁路,运营时速270公里,现在,我们国家也已经建好了时速450公里的滚动振动试验台,正在研制各种型号的高速机车,可以说,在今后十到二十年之内,提速增效都会是铁路发展的关键主题。好了,话题扯远了,你们回去抓紧时间做吧。”
   技术员们答应着,陆续离开。陈刚略微整理一下桌面,倒了两杯水端过来,放在两位年轻人面前:“一路上辛苦了,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到食堂安排一下?”
   “不不,我们吃过了,”秦学观连连摆手,“火车站那一片卖早餐的很多。”
   “是啊,你们过来,还背来这么重的东西,是你父亲让带的吧?”
   “是我爷爷的意思。”
   “你爷爷,”陈刚面露微笑,“他老人家最近身体还好?”
   “身体好着呢,”秦学观说,“爷爷特别叮嘱我俩,一定要把东西送到你这里。”
   “那么这位是你弟弟喽?”
   “不,他是我爸工区新分配的大学生,叫魏川丰。”
   “噢?哪个学校的?”
   “陈总好,我是上海铁道学院毕业的,学的道路与铁道工程专业。”魏川丰回答。
   “嗯,专业不错。”陈刚点点头,“过几年,铁路将会迎来一轮新的建设高潮,你学习的专业能够派上很大的用场。小伙子,好好干吧,用心学习,练好身体,将来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
   后来的职业经历,完全证实了陈总工程师当初说过的话。回去后没多久,魏川丰就被调到工务段的技术室,先是负责维修及设备管理,后又负责线路大中修工程,经历过几次站场改建、线路换轨大修,几年后又被调到大修段,在大修段干了十几年,再调到工程局,这期间,他做过各类工程的施工负责人、技术负责人、质检工程师等,经历过从1997年4月到2007年4月十年间的六次铁路大提速,每一次大提速,都为铁路交通运输带来了全新的变化,从东南沿海到西北内陆,从北国雪地到南国水乡,形成了覆盖全国、四通八达的铁路交通网络,而铁路的高速发展,也加快推动了整个社会的繁荣进步。
   二十多年里面,就再也没有和秦雪联系过了。也可以说是因为工作忙,当然,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自从离开秦鹤楼工区后,魏川丰就把整个身心都扑到了工作之中,尤其后来的这段时间,他常常为了钻孔桩钻孔、桩内浇筑水下混凝土、钢护筒安装、施工测量放样等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有时甚至为了护筒安装时相邻管径差超过几毫米而和施工方大打口水仗,对过程工序记录、质量验收、隐蔽工程检查每一个环节,任何一个细小问题都不放过,但这总不足以成为自己在数年间不再回到秦鹤楼工区的正当理由。
   现在,二十六年后,他终于得知秦雪的确切下落了。
   “我要去看看她。”魏川丰决定。
   但他不想让李长河知道,也不会对其他人说,只是出于他自己的内心需要。
   他从高速公路驱车赶到阜阳西站,乘坐G2811次高铁,下午三点多来到上海虹桥站。
   然后转乘地铁,赶到位于天目东路的上海局集团有限公司,已经快五点了。
   调度所那座几乎呈方形的金黄色建筑,外墙上的众多玻璃窗反射着阳光夕照。
   电话联系后,魏川丰站在楼房北面背阴的一棵花楸树下等待,心中反复播放秦雪曾经的音容笑貌,一时心潮起伏,激动难平。
   “你好,是找我吗?”一个略微沙哑的女中音传来,魏川丰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针织开衫、米色长裤,戴着一副眼镜,齐肩短发皆已花白的中年女性站在自己面前,仔细看去,秦雪的样子已经没有多少留存下来了。
   “你是魏川丰?真的是你?哈哈哈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原先的你!”她朗声大笑,看来性格还是没变,“怎么样,这些年过得还好吧,终于想起来看我了?”
   “我还好,你呢,这些年过得好吗?”
   “吃得香,睡得沉,没啥不好的。现在都是年轻小伙子干了,我不过挂了个主任的虚名,其实工作没有以前多了,有了一些自己的生活空间,也可以发展发展自己的爱好了。好啦,既然你来了,多少年不见,请你吃顿饭吧,尽一下地主之谊。”
   “去哪吃饭?”
   “有一家黑木日本料理挺好的,还有一家港式打边炉,是火锅,你选哪样?哎,要不就去上海小南国吧,他的江浙菜还是蛮地道的,就在利通广场那边。”
   魏川丰摇了摇头:“随便什么吧,其实我现在对吃倒没有那么多讲究。”
   “是啊,这些年东跑西颠的,啥好东西没吃过,再说都这年龄了,更讲究养生对不对?好吧,我们先随便走走,聊聊天也满好的。”
   “你现在工作主要做些什么呢?”
   “主要是掌握局管内的一些客车配属、客流变化、旅客列车开行情况,有一段时间还负责过编制、下达施工日计划,发布运行揭示命令,目前来说,具体工作项目并不多。”
   “那就好。”
   “对了,说了这么久,还没问你家庭情况呢。”
   “早就结婚了,孩子在大学学习,是个闺女。你呢?”
   “俺家是儿子,都工作了,看来我结婚比你早,哈哈!”
   两人一边漫步,一边漫无目标浏览着街道两边的大小店铺。
   “你家那口子是做什么工作的?”秦雪问道。
   “是个小学老师,你呢?”
   “他是电务段的高级工程师。对了,你俩要是在一块儿,肯定会有很多共同语言,要不你过一会儿去我家吧,见见老高这个人,你俩好好聊聊。”
   “那就算了,我怕不太习惯。”魏川丰抱歉地笑笑。
   想象中久别重逢的激动场景并没有出现,时过境迁,两个人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感觉和心境了。
   原来,爱情就像新鲜奶油一样,是有保鲜期的,时间久了也就消失了。
   一阵风刮起。不知何时,头顶上的天空已经铺满色彩灿烂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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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主人公魏川丰的视角展开,二十六年前,魏川丰从铁道学校毕业,分配到基层当上一名养路工。在这里,他认识了秦工长和他的一家,并对秦工长的女儿秦雪有所好感。但是,小说没有单一地写魏川丰的爱情,采用副线的安排,浓墨重彩地写养路工的奉献精神以及中国铁路的建设成就。小说中,随着魏川丰工作的变化,魏川丰与秦雪及她的一家人联系少了。当他们人到中年,再次相见时,相逢一笑,各自安好。小说以环境描写、细节刻画见长,有着浓重的现实主义色彩,格调高雅,往事如烟,尽在回味中。个人感觉,小说情节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多少修饰与矫情,倒像自传体。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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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浅影淡烟        2021-04-28 19:2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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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花解语,陌上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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