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叛徒(小说)
老金起草协议要和老婆签订离婚?这倒是匪夷所思,中风后的老金采取的措施让范松我没有料到。范松我只能想,他吃虾的事情是老金老伴唆使老金举报的。至于老金中风的原因,范松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也许受他老婆的刺激,也许还有金雅致的缘故。
那时,范松我本来想去外孙女笑笑住的医院楼下看望老金,可是已经不可能了,他们不再是朋友,老金中风后不认识人了。
后来,莫小珍又跟他说起一回老金的事,说中风后的老金好像放弃了医治的努力。老金在医院的传闻很大,在护士指导下进行康复训练,金雅致教他锻炼,他是锻炼了,但是摸不准东南西北,神情是涣散的,好像提前死掉的样子。
倒是三个月后的有天中午,范松我去医院给女儿和外孙女送饭,走到三楼,他瞥眼过去看见了老金。准确的说看见老金的背景。那已经不像老金。老金在拐杖下,由金雅致搀扶,穿着那套条纹白色病服。当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望着他的时候,他是回过头来了,可是眼睛像是空的,因为那涣散的浑浊变得不像有了眼睛。
范松我后来唯一一次见到老金,那天过后差不多一个星期的礼拜日,老金死了。老金的葬礼,范松我没有参加。
范松我被人害的事情一波三折。一个下午,范松我拿起以前的铝盒,他走到橱窗前,又开始往盒里装虾。
你又要干什么!
莫小珍本来在发呆,回头看见阳光里的他往饭盒里装虾,紧张起来。
范松我没有说话。
惹的事还不多吗?莫小珍问。
莫小珍的意思是要他别吃虾了,生怕他又惹出什么祸来。范松我没有理睬,装了差不多有中盒那么多。莫小珍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开,没来抢他的饭盒。范松我已经被单位干掉,再也闹不出事来,莫小珍还想到一种情况:现在到了外孙女情况越来越不好的期间,外孙女笑笑要吃虾,他应该是给笑笑送虾去吧。
范松我吃虾,结果吃掉了工作,这一年多来,女儿一有上班,服侍工作便交给了他这个身体看起来还算硬朗的外公。
范松我用饭盒装虾,是要去看外孙女笑笑了。只是,笑笑再也不能跟他一起吃虾,外孙女的病恶化得前所未有,范松我感觉外孙女要像一只将要冻僵的虾,快要结蛹的蚕,快要把自己躲藏起来。不止这样,她要化为游走的虾,化蝶的虾,而他心中的那只鸟早已振翅不见。他佝偻着,内心绝望,痛心疾首,铝盒装的虾原封不动,只能在病室摆摆样子。
范松我在病室里挣扎地思考着外孙女,顺带思考着自己,现在远不止吃虾那么简单的事了。女儿叫了一声爸,来顶替他值班了,女儿终于解救了他。
范松我就回家去了。回家路上,他又想起老金,老金葬在本市叫南山公墓的平民公墓,他出奇地想去看看,他绕道到了公墓公交站点,他下车去,步履蹒跚地走向公墓。
公墓区,范松我找了半天,总算找到老金。
老金葬在不起眼的坡上,青色墓碑,墓碑上有照片,范松我拨开墓碑前的草,盘腿坐起来,将袋子里的塑料饭盒打开。他拎起煮好的虾,一只只地展示,金灿灿的,黄嫩嫩的,虾在阳光底下,像要把天空染成温暖的橙色。空气中有野山楂的气味,他把一只虾举在老金墓碑前。老金的遗像看着他。
当范松我把虾倒在青草丛里的祭台上,他吟了一句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古诗,佝偻着扑过去,怀抱墓碑,沉重地哭起来。哭声爆发的时候,他呃地一声,顿了下,因为听到啾啾的声音。他回头,青青的丛林里有像画眉的鸟跳上跳下,鸟像一支画笔,在梦幻中画着他们曾经五彩缤纷的笑容。
范松我大叫了一声,老金!
鸟儿不打招呼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