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柳线杨丝(小说)
“杨帆远,还在做白日梦?到了该醒的时候了,你的所用东西通知你拿走。”华春艳走到杨帆远跟前嚷开了。
杨帆远抬头看了华春艳一眼,随便说了声:“值不了几个钱,要不要无所谓。”
“有一样东西很值钱,肯定舍不得丢下,你咏柳赠人,人家题杨回敬你,你舍得丢弃?”
杨帆远一下子站起来,询问:“是柳丝绦叫你来找我,回去,回去,我这就跟你回去。”
华春艳先是把柳丝绦写的诗词背诵给杨帆远听,再把唐卫东做媒以及柳丝绦此时的心情都讲给杨帆远听,最后说:“她现在无心情当什么队长,宣传队里的事是尽可能地敷衍,没有先前的办事激情,叫你回去是我自作主张,去不去随你便。”
杨帆远二话不说,起身就跟华春艳走。
柳丝绦信寄出后的第十天,收到了父母的回信,在信中母亲极力反对女儿嫁杨帆远,一再叮咛她等待时机回城,特别警告柳丝绦,把你自己这一生误了的事小,还会影响下一代。看完信,柳丝绦把华春艳找来,把信交给华春艳看,华春艳看完信,询问柳丝绦这事如何处置,柳丝绦沉思良久,然后无可奈何地说:“我真担心影响到下一代,不能将下一代人的幸福毁在我的手上,所以我决定不再与杨帆远交往了。”
“如果你下决心这样做,就必须当机立断一刀两断,事不宜迟,今天下午就得把杨帆远找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各奔各的前程。”直性子的华春艳说出自己的看法。
柳丝绦点头称是,吩咐华春艳:“你去通知他,我们三个今天下午四时在屋后小路见。”
太阳偏西,三人来到屋后的小路上,寒暄几句后,柳丝绦首先开言:“很不好意思,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我是戏弄了你,请原谅我,说实在的,你在我心目中确实占有重要位置,为此,我还专门写信回家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家人,无奈我母亲极力反对我们谈恋爱,明天宣传队要进驻黑山洼开垦试验田,在走以前,我必须把话说开。”说到这里,柳丝绦连忙掏出信给杨帆远看,杨帆远略微看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说:“说到你嫁给我,本身就对你就不公平,你作出这样的决定,我发誓不会怨恨你,在你心目中有我的位置,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安慰,你能把你对我的感受专程写信回家,对此我就十分感激,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会永远记住你对我的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时候不早,我还有点小事回去要办,愿我们天涯海角友谊长存!”说完转身离去,柳丝绦仿佛看到杨帆远在流泪,望着杨帆远远去的身影,柳丝绦的心在滴血。
黑山洼处地偏僻,方圆一里地无人家,山上松树茂密,林间遍布不知年代的坟茔,山下茅草丛生,臭水横流。稍平坦处,堆积着大量的动物粪便。宣传队就在这稍平坦地方搭起两个帐篷帐,离帐篷稍远的东西两边各搭一简易茅坑。就算是安下家来,条件极其艰苦,柳丝绦是第一个不适应,来的第二天就患上痢疾,中餐过后,肚子就轻微疼痛,哗啦作响,晚饭后就开始跑茅坑,老天又不作美,刮风下雨,帐篷外伸手不见五指,天气坏透了。开初去茅坑叫上三个女伴同去,第二次就只好唤醒华春艳,走出帐篷,胆战心惊,就在这时,男同伴帐篷射出手电灯光芒,指向去茅坑的路。劳累了一天,人们都倒床就睡,柳丝绦每次出去就只能烦吵华春艳,而当她们才出门推亮手电,男同志帐篷就亮起一盏电灯,照着去茅坑的路,一连两晚都如此,一次也不间断。
第三天去洗衣的路上,柳丝绦追上杨帆远,压低声音说:“我对你伤害那么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杨帆远毫无思索地回答:“还是我从前说过的话,只有你把我当了个有尊严的人,能平等待我,我无以为报,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报答深恩于万一,这次来黑山洼,我又不想得到领导器重提拔,本可以回生产队参加劳动,就是不放心你来这偏僻鬼地方,所以跟着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对我说,能帮忙的我一定效劳。”
“今天下午放半天假,你先到北边山脚等一下,我随后就到。”柳丝绦说完就走。
当天下午,杨帆远来到指定地点,一盏茶工夫,柳丝绦也赶到,选择一稍干燥平整地面,柳丝绦首先开口:“你屡次三番用心良苦帮助我,我真怀疑你是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这次是来再次劝告你,如果你是怀有某种目的而为,那就不要枉费心机,我感激归感激,但不会以牺牲一生幸福作为代价来回报你的。”
杨帆远很严肃地回答:“你想多了,人都有自知之明,我不存在抱任何奢望,从不坏良心为满足自己私欲而拖别人下水,我时运不好是我命苦,从没想过坑害他人来跟着我受难。”说完面带微笑,转身离去。
柳丝绦连忙制止,说:“我闹着玩,你来真的,刚才这段话,我也是成心试探一下你的为人,看我是否真正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现在总算是如愿以偿。”说完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杨帆远的手,哽咽着说:“帆远,我这生就交付于你,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无怨无悔。”杨帆远挣脱手,连声说:“不行不行,我不能糟蹋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我过得不好是我的命该如此,决不连累于你。”柳丝绦正色回言:“我跟谁也不幸福,只有跟你才开心,难道你就忍心让我痛苦一辈子?”说完,扑上前去,把杨帆远抱得紧紧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哭出声来。
杨帆远从未接触过女性,当握到柳丝绦的手,一股暖流流遍全身,特别是柳丝绦紧紧抱住时,那柔软的双乳顶在心头,感觉自己一阵阵心痒、心慌,其舒服程度是难以言表。杨帆远低声跟柳丝绦说:“亲爱的,今天,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柳丝绦俏皮地回答:“这还不算,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打开连心锁之日,才是最幸福之时。”说完这话,两人脸都红到耳根。拥抱得更紧,好一阵子,才松开手坐下来说话,柳丝绦包含深情地说:“你知道吗?辞去了你,我一连几晚上都没睡安稳,开眼闭眼老是想你,像着了魔似的,心绪不宁。母亲那句毁了下一代的话着实让我心悸。这是我疏远你的真正原因。”
“现在你怎么不心悸?”
“过不了情关,担心还没看到下一代就自己先夸了。我迷恋李清照、赵明诚那样的诗意生活,跟你结合,胜过李清照与赵明诚,因为你比赵明诚更有才,更风度翩翩,在才气与品貌上,赵明诚也未必及你,”
“那是你情人眼里出潘安。”
“我就是情人眼里出潘安,只要我动情我就认了,其他的我不管。”
“也不管下一代了?”杨帆远问。
“不管是假的,我已计划过了,孩子到入学年龄,就把他送到南京去叫我爸妈在南京帮他们安家。我姥姥家是大资本家,解放时,送了一大批银元给我家,父母将银元窖藏了,缺钱时就挖些出来兑换人民币使用。到时父母亲会帮我孩子上下打点把家安定。你放心,我们也不会有太多的苦日子。至于家庭地位不高,我会努力提升。我们暂时不结婚,等我混出点名堂,至少要黎向阳的爸爸不敢轻易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方才罢休。”
“只怕难达目的。”
“公社多位领导都认可我的表演艺术和创作才能,据待我特别好的公社妇女主任兼宣传干事倪欣讲,公社宣传办开会决定:提我到公社文工团担女主演兼节目创作组副组长,这个副组长实际上是创作组主笔。”
杨帆远笑了笑说:“你是升了,只是我们的距离就更加拉大,更加不配对。”
“什么配对不配对,你的地位也相应提高,人们会私下议论,一个纯乡巴佬找了个又漂亮又有地位的老婆,杨帆远太有魅力了,乡亲会对你刮目相看的。”说完咯咯一笑。说话当儿,两人依偎在一起。
“全身有暗香味,你搽香水了?”
“我向来不点胭脂不搽粉,远离香料,所有香料都是化工制作品,使用多了有伤皮肤,再者,我天生不爱打扮,顺其自然。特别是这么多男同胞在一起,我更不打扮,免他们眼馋,只要稍微打扮娇艳点,说不定就会诱发那些自控力不强的男人得‘花疯’。青春期的女孩,皮娇肉嫩,加之我刚才出了点微汗,就自然散发一丝异性觉得好闻的味道,孬子,这就是人们经常称道的‘女花香’,好闻你就贴在我胸门口多闻会,我尽量满足你。”柳丝绦说完,轻轻捶打了杨帆远一下。
杨帆远真照柳丝绦说的,把脸贴在柳丝绦胸口。
好一会,杨帆远坐直身子,柳丝绦开口说:“阿,我记起古人写的《菩萨蛮》,背给你听: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黄河彻底干。”
杨帆远连忙接口背下阙:“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直待三更见日头。”
“为使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做出个惊人举动给你看。”柳丝绦说完站起来“我们今天谈了很长时间,来,再起来抱抱我。”
杨帆远哪有拒绝的道理,跳起身来,将柳丝绦抱起打个转,对视良久,接下来是一阵轻吻,好长一段时间,柳丝绦红着脸说:“我内裤全湿了。”
“我也是。”说完又相对一笑。
在杨帆远柳丝绦尽情欢乐之时,有一人却妒火中烧,这个人就是情敌黎向阳,他细心发现独杨帆远、柳丝绦不见了,第一反应是他们私自约会去了,我家有权有势你柳丝绦偏不向我,鬼迷心窍去跟穷鬼厮混,娇艳鲜花自己无份观赏,却被他人摘取私下品味,是可忍孰不可忍,非拿他们出气不可。这时,杨帆远春风得意归来,黎向阳气不打一处来,端起一盆洗脚水,对着杨帆远当头一泼,杨帆远当然气愤,大骂:“黎向阳,你瞎了狗眼,把脏水泼我一身,是病昏了吗?”
“杨帆远,你骂谁?你走路不长眼,撞在我盆口,活该!”说完还吊颈鬼倒发强挥拳来打杨帆远。刚回来的柳丝绦走在帐篷外看到这一切,立马站住脚,大喝一声:“黎向阳!亏你还是党培养对象,考察期间打架斗殴,知道后果吗?”柳丝绦急中生智,不去评论是非曲直,抓住要害当头棒喝,黎向阳被镇住了。柳丝绦不愧为人中智者,若当时不以预备党员为切入点,而是去辨论谁是谁非,非但解决不了纠纷,说不定柳丝绦还要被牵扯进来受到侮辱,柳丝绦舍黎向阳而亲近杨帆远,黎向阳早对她恨之入骨,不当众羞辱她难解心头之恨,柳丝绦高超的领导艺术可见一斑。
杨、柳会面后的第三天早上,在洗衣路上,正好无人,杨帆远赶上前去跟柳丝绦打招呼,柳丝绦不理睬,照样往前走,杨帆远再前进一步,说:“那边水沟里有很多的鲫鱼,下午收工后我们去哪里散步,好吗?”柳丝绦还是没听到似的,过了好一会才硬冰冰的说了几句:“你玩你的好了,从今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说完头也不回朝前走,帆远问她为什么,柳丝绦压根不回答。
女人心,天边云,忽聚忽散,忽东忽西,看不透,摸不着,三天前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又无缘无故翻脸不认人了呢?本来我家庭的地位就不高,家境也贫寒,并不想高攀,是你屡献殷勤,引诱我上钩,但每当我满怀希望去密切交往时,你又板起脸,拒我于千里之外,说是戏弄我,又不像,因为没戏弄必要,不是戏弄,这忽冷忽热的,又是为什么?人贵有自知之明,再不能执迷不悟,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唉!落得今日心力交瘁这般田地,只悔当初不该来,与其今日七情六欲受摧残,还不如当日在家叫花子讨米穷快乐,耳根清静,难道我命中就该受这七情六欲摧残之苦?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断此情根,及早回去,打死再也不回到这风月场中磨蹭。
人回是回去了,但心却回不来,开眼闭眼,柳丝绦的音容笑貌老浮现在眼前,特别是两次拥抱,依偎一起促膝谈心情景,如一杯温馨美酒,沁人心脾。但残酷的现实是:茅庐依旧,半死不活的伯父在跟前蹒跚来蹒跚去,整个眼前,无半点生机,其凄凄惨惨寂寂氛围,令人窒息。
就在这百无聊赖的时刻,亲房的一个娘娘回家了,专程找杨帆远伯父说事,至于说什么,杨帆远也懒得去理会。一盏茶工夫,娘娘出来了,满面笑容地对杨帆远说:“你伯父为了你一门亲事,真是操碎了心,常叫我给他物色个侄媳妇,我东家说,西家劝,就是撮合不拢,现在总算有一户人家松口了,愿意你前去商谈,据隔壁人家透露,是那家闺女看了你扮演《海港》男主角后,觉得你戏演得不错,才勉强点头同意与你面谈。”
杨帆远半晌才开口问了句:“那女孩是怎样的个情况?我还一概不知道。叫我怎么去谈?”
“庄户人家姑娘,没读几多书,长相一般,干农活是把好手,如能委屈进你家门,算是你上辈子积了德,你如果没意见就尽快去相亲。”亲娘娘随便作了介绍。
“待我想想。”
“还想什么,还不赶快应承,这样个家庭,有人家愿意给我们机会,还不是再好不过的事,没有得说的,三、四天内帆远就过去。”伯父就这样不由分说给杨帆远做主应承。
虽说下决意疏远柳丝绦,但真的有人来做媒说合别个女孩时,杨帆远打死也放不下柳丝绦,这是艰难的选择,家里这么穷,这事如果耽搁了,将来说不定就当一辈子光棍,但如果就这样勉强答应了,万一柳丝绦又回心转意接受我,我将要悔断肝肠。时间太紧,容不得我作更多的选择,一边是多才多艺、诗书满腹、貌赛西施的下放知青;一边是目不识丁、只会干农活、相貌平平农村姑娘。如何是好?杨帆远愁肠满腹,晚饭也没心事吃,半夜时分还真的发起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