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金玉年华(中篇小说)
“我去,可以啊,苏倦,真有货啊。”方由随手拿起一袋烧烤味的干脆面就开了包,“你说你啊,苏倦,少吃点。买这么多,别浪费啊,来来来,喻喻,小白,咱们分分。苏倦啊,得控制控制体重了,我们帮你解决了。”
“别啊,别啊。”苏倦对方由的食量深有体会,“咱们商量商量……哎呀,你给我留袋干脆面啊,我的干脆面啊,我的面面啊……”
赵喻和白芷也“趁火打劫”,苏倦确实不能再这么吃了。先不说她的体重,单说“吃饱喝足了,容易睡觉”这一点,也不能让苏倦这么吃了。陈小斌从外面回来刚好赶上个“抢劫”的尾巴,拿走了几个辣味儿的豆干,还不忘拍拍苏倦的肩膀,“谢了啊,姐妹儿。”苏倦简直欲哭无泪,“我就说,我今天早上右眼皮跳了半天,准没好事。我的零食啊……”
“知足,人要学会知足啊。”方由吃着好丽友派,安慰苏倦说,“小倦倦啊,知足常乐,常乐。”
苏倦盯着方由嘴边沾的一圈巧克力,吞了吞口水,伸手拿过了另一个好丽友派,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说;“吃吃吃,就当给你接风了,一块吃了吃了。”
六
对于学生来说,课间的十分钟可以过得很长——做题速度快的话可以做出十道选择题;又或者过得太短——在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中过得飞快,正像苏倦她们一样。
方由的三分钟演讲没有任何准备,快上课的时候,方由才猛然想起来还有这码子事。于是她急忙咽下嘴里正吃得香的火腿肠,说:“我去,我把三分钟给忘了。”赵喻和白芷她们还没来得及出声,只听方由接着说道:“没事没事,不慌不慌。这么长时间的特长我也不是白学的,就当成即兴演讲了。”边说着,方由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双眼睛炯炯发亮。
赵喻见楼道里的学生都脚步匆忙了,估摸着也该上课了,就赶快和白芷她们把剩下的没开包装的零食装进袋子里,把垃圾和碎屑收进垃圾袋,然后用纸擦了擦嘴角。从书桌里拿出语文卷子,从笔筒里拿出水笔,戴上眼镜,准备上课。
今天的天很明朗,阳光照耀得恰到好处,头顶是大片大片的白云,偶尔微风吹过,这些云朵会慵懒地伸伸腿,向左或向右挪动一点儿。窗外的柏树仍然是那么的绿,秋意没有染黄它们的叶子,反而让它们生得更加挺拔,更加生机勃勃了。方由脱掉她的外套,古板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反倒有一种灵动之美。上课铃声一响,方由便站到了讲台上,常老师示意她可以开始了,她点了点头,稍微清了清嗓子,操着一口播音腔,字正腔圆地讲:“大家好,在我正式开始之前,我想说,这是我在咱们班的最后一次演讲了。”说完,她停了一停,那双大而亮的眼睛看了看大家,继续说道,“我很荣幸我还能有这样一次机会站在这里,那么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话题是:讲真话……”
苏倦松了一口气,悄悄地和赵喻、白芷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方由要讲离别呢。我这儿还琢磨呢,这不像方由的风格啊。”赵喻和白芷点了点头,表示她们也是这样以为的。
虽然方由的主题不是离别,但她开场的这两句话,还是让赵喻有那么点儿感伤。记得上次她有这种情绪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候,也是一样的秋天,也是有一群好朋友围在一起说说笑笑,谈东谈西。她们有同一所想考的重点高中,有共同的憧憬与期待,也有在少女时代才会有的“小矫情”。赵喻记得,她们在一个冬日的午后,六个人相约在一起,一同把记着心愿的纸条放在了同一个地方,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许愿,并约定,如果她们如愿以偿,会再来这个地方还愿。而现在,却只剩下她和王舒由了。
说起王舒由,赵喻和她的相识还是蛮有趣的。初一开学的第一天,她们两个因为差不多的身高被分成了同桌。赵喻喜笑,王舒由偏偏不苟言笑,但王舒由却总是被赵喻的笑声感染,和她一同笑起来。就这样,赵喻和王舒由慢慢熟识了。
而刚上初一时,也仅仅是熟识而已。她们只是比普通同学多了一些交集,多说几句话。有时会在某个课间一起去个厕所,或是一起去小卖铺买东西,又或者体育课上自由活动时,凑在一起唠唠嗑儿。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相处了近两年。有些细枝末节,赵喻已经记不清了,但的确她们彼此陪伴了很多年,稀稀拉拉地算起来,从初一到现在已经五个年头了。她和王舒由没有闹过矛盾,没有红过脸,也没有吵过架。她们在备战中考的每一个晚上,互相发短信,不是问问作业就是简单聊聊天,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谈心。那时候赵喻的手机卡里每月自带300条免费短信,几乎全发给了王舒由,但是300条显然不够。
后来,一次赵喻和王舒由说到了这个话题。王舒由开玩笑地抱怨说:“我一个月就那么多点儿短信,全发给你这个小婊子了。”
赵喻简直气得跳脚:“我去,你你你……啊!我不是啊,有个月我话费花了五十多,你大姨,还以为我谈恋爱了呢。”
王舒由给了赵喻一个白眼,说:“那咋了?我大姨,我大姨那还不是怕你不学好。”
“嘿!谈恋爱怎么就不学好了,你没谈?”
“我我我,我那是……”王舒由一时词穷。
“你那是什么,我才是没谈呢。哼,你给你大姨当女儿吧,行吗?你大姨天天念叨你呢。”
“我当就我当,我天天吃好吃的。”
想到这儿,赵喻轻轻说了句:“丧心病狂。”
没错,用“丧心病狂”这四个字来形容王舒由,真是太贴切了。王舒由最大的特点就是怎么吃都不会变胖,不过事实上,王舒由胃口很小,一日三餐吃东西少。她爱吃薯片,但也不会吃很多,其它零食也都是适可而止。她喜欢吃做的精致的蛋糕,但也只是偶尔买来几块儿吃吃而已。说王舒由“丧心病狂”不过是赵喻的一句玩笑话。那时,为了中考前的体育加试能满分通过,赵喻累死累活地在操场练八百米跑步。但是王舒由不需要费多大的功夫,就能轻轻松松跑满分,还会超出满分成绩很多。赵喻和王舒由是打游戏的战友,假期里的每一天,两人都会拿着手机,组队去打怪升级,互相嫌弃彼此的技术,又在遭受攻击时一致对外。她想起前几天国庆放假,王舒由来找她玩,吐槽现在简直累得不得了,还没有她家小狗过得幸福呢。
想到这儿,赵喻不禁笑了笑,不过关于“恋爱”的话题,却从赵喻心底的桎梏中钻出来。赵喻甩了甩头,把那个呼之欲出的影子又压下去,她醒了醒神,抬起头认真地听方由演讲。
“讲真话是一种勇气,更是一份担当。”方由缓缓地说,“就像学校不允许学生在校内化妆,是怕影响了我们的学习风气。但是对于我来说,涂口红很重要。它能愉悦我一天的心情,还能激起我学习的动力。所以我要捍卫自己的权利。”说完,方由便对上了班主任老常的眼神。
苏倦看到后扶额,说:“哎,你说她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白芷道:“老常又要和她谈话了。”
“老常”是同学们对常老师的尊称。常老师高二的时候接手了这个文科班,在高二开学的第一天,常老师这样介绍自己:“同学们,你们好。我姓常,叫常清。我以前带过的学生都叫我:班妈或者老常。在接下来的两年里,由我来担任班主任一职。我会一直陪伴大家的。”后来的相处中,大家发现老常比起“班妈”更像是一位忘年交的好友,就习以为常地称呼她为“老常”了。
老常一点也不老,四十几岁的年纪,家里一双儿女和赵喻他们同岁,也在念高三。所以老常了解这个年纪的学生,更懂得管理的方法。她和大家打成一片,就连班里最调皮捣蛋,常喝酒打架的学生,也都很服她。常老师管理班级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就比如她和学生定下三项“君子协议”。
第一项君子协议,是在刚上高二不久的一次“食物风波”中。鉴于年级主任屡次发现同学上课吃东西现象,高二年级组明文规定,禁止学生在教室内吃东西。严查之下,同学们个个怨声载道。事后的第三天,在老常的一节语文课上,她从容地对大家说:“这几天,大家觉得怎么样?”老常笑了笑,特意等了会儿,说:“体谅到大家时间紧张,尤其是早饭可能吃不好。所以我不会禁止大家在教室里吃东西,但是有一点,还希望能和大家达成一份君子协议。那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在教室吃散发气味的食物。大家觉得可以吗?”老常说完,又补充道,“这份规定是年级里的规定,所以年级主任一定会检查的。虽然我不限制你们,但是大家要有个分寸。”这第一份君子协议,让这个班在严令严查中活得“如鱼得水”,也提高了老常的威信。
第二份君子协议,是在一次和外班的争端后订下的。
前两份君子协议都签得很顺利,而第三份君子协议属实不易。高二下半年的一次期中考试后,班级整体成绩滑坡,班里的氛围很浮躁,课上打盹的学生越来越多。一次周一的班会上,常老师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同学们,你们不能再这样低迷下去了……”讲到一半,看着大多数的同学都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常老师突然不讲了,叹了一口气,匆匆结束了这个班会。而后勉强师生达成了共识:“每一个人都努力不懈怠,用最好的状态学习。”这一份君子协议远没有前两项那么有持久力,几经曲折,都没有真正落实,不过也正是这份君子协议,加深了师生间的互相理解。
赵喻他们曾讨论过这个问题,刘鲲是这样理解的:“这个时候的学生想学的都在学,不想学或者没有希望考学的也基本上成了定局,再奋起直追太难了。等到明年就是纯复习了,该教的老师都教完了。”
陈小斌说:“我听他们复课的说,每一年都是这样。一到这个时候,分化特别严重。好的更好,坏的更坏。”
后来,这件事就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不同的是,常老师经常找不同的同学谈心。再后来,听张永达说:“刚才,班主任找我谈话,问我打不打算学个儿特长。”这样,赵喻他们才知道,常老师的初衷没有改变,只是换了一种方法。时间长了,班里确实比之前踏实了不少,也能时常看见常老师笑了。
“记不记得上次咱们老常生气?”赵喻用胳膊肘推了推白芷,小声说道。
“君子协议那回?”白芷想了想说,“记得记得,我看班主任表情挺严肃的。”
“前两天,班主任刚强调完化妆的事。”苏倦叹了口气,“认真听方由讲吧,估计下课就要被带走了。”
七
同学结束演讲之后,照例都会有一场心照不宣的鼓掌,掌声的大小则彰显演讲者的受欢迎程度,或是演讲主题自身的吸引度。所以,方由选取的这个别出心裁的主题,自然是引动了一片掌声。常老师就在掌声中,缓缓地走上讲台,刚才铁青的脸色已经和缓多了。这一点完全出乎赵喻的意料,常老师也出人意料地没有总结,就开始讲课了。
赵喻颇为忐忑地度过了这节语文课,不过方由从始至终很淡定,想听的时候听一会儿,不想听了,就找点儿别的事情做。就这样,她们安然地度过了一节语文课,然后安然地度过了一天的课程。
就要上晚自习了,白芷的鸡蛋灌饼还一大半,她一边急急地往嘴里塞着饼,一边还操心方由的事:“吓死我了,今天上午,我还以为方由又要挨说了呢。”
方由一改往日的风火脾气,她瞥了白芷一眼,慢条斯理地剥了颗果丹皮,“真是皇上不急,急太监。你说说你们啊。”方由拍拍手,丢掉手里的包装袋,继续说道,“班主任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没事,顶多再嘱咐我两句。”
“嘿!你咋说话呢,我们还不是为你好啊。”苏倦到。
“哎哎,不说这个了。你们晚上想吃什么不。一会儿我不上晚自习,我可以给你们带回来。就从咱们教室窗户外边递进来,悄悄的。”方由挑了挑眉。
“哎,方由。你几点去啊?”苏倦一听到“吃”,瞬间来了精神,两只眼睛晶亮晶亮的。
“肯定你们上自习的时候去啊,”方由说着,又补充道,“你肯定去不了,甭想了。年级主任还在外边‘视察’呢。”
“切,你别欺负我。我告诉你,你别去早了,学校门口小摊不出。咱们下第二节晚自习小摊才多。”苏倦说道。
“知道啦,你们想吃什么吗?”
赵喻和白芷还没说话,苏倦抢先一步说:“我想想啊。我想吃学校门口对面右手边第一份烤冷面。还有面向学校大门口,左手边的冰糖葫芦,要熟果扁山楂的,哎呀,再要一串儿豆沙的,还要两串儿山药豆的。我还想吃过道儿的麻辣烫。”边说着,苏倦边“啧啧”地舔舔嘴唇,继续说道,“麻辣烫要放麻油的,再放两勺辣椒,啧啧,那个味道,哈哈,放上我的鱼豆腐,不得了不得了……”苏倦是个典型的吃货,她不光摸透了学校内部的三个食堂,两个超市,以及学校小门外的几家小饭店里的拿手好菜。经过实践,她还摸索出了校外小摊以及中午的“集市”上都有哪些美味的吃食。在吃这一方面,苏倦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家。
方由耐住性子,托腮听苏倦都说了什么,重点听了听那些在她艺考期间新出的美食,打算今天晚上来个大包圆。白芷忍不了了,急忙打断苏倦:“吃吃吃,就知道吃。晚上还有孜然鸡心呢!辜负什么,怎么能辜负孜然鸡心呢?再说了,那天是谁说减肥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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