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小庙(传奇故事)
一位小沙弥正在逐一点燃佛前的红蜡烛。小沙弥听见有响动声,回头望去,见四名陌生男子正对着自己似笑非笑,似乎下了一跳,脸上顿现惊惧之色,手中的火烛掉落在地上。不过,惊惧从小沙弥脸上一闪而逝,小沙弥从容地从地上拾起火烛。随后,小沙弥弯腰向众人合十作揖后询问莫桑他们是否需要茶水。莫桑摇手拒绝。小沙弥不再理会他们,转身继续点燃其他佛前的红蜡烛去了。
他们全然没把小沙弥当回事,怀着震惊审视着栩栩如生的一尊尊佛像。佛像或庄重,或慈悲,或宁静。佛像形态各异,有的面目狰狞,怒目而视;有的朱唇张开,露出整齐的牙齿,连带迷人的微笑;有的双掌合,盘起而坐;有的手持念珠,双目微闭;有的反弹琵琶,腾云驾雾;有的挺着罗汉肚,斜趟在地上冥想。
他们仔细瞧着佛像,发现佛像已有些许残破,斑斓的色彩掉落不少,可见佛像年代久远,绝非百年之物。
他们漫不经心的欣赏,小沙弥却是忙忙碌碌点亮佛前的红蜡烛。随后,子根上前和小沙弥搭腔。
“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不,师傅云海云游去了,未归。”
“庙有多久了?”
“师傅说庙已有千年。”
“庙里有宝贝吗?”
“寺庙清苦,乃修行之地,施主说笑了。”
“不说实话?想吃苦头吗?不知道我们红卫兵的厉害?”
“红卫兵?小僧句句实话,出家之人,不打妄语。”
见子根套不出实话,就在小沙弥点亮所有的蜡烛后,他们请小沙弥到院中一棵古柏树下名曰寒暄,实则逼供。小沙弥的回答让众人大失所望,结果被飞来的一拳打翻在地,那是阿杰一记凶狠的长拳。小沙弥吃疼,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后冲出山门,一溜烟逃走了,消失在冰凉的夜色里。阿杰怒吼着追了出去,雾气顿时涌了过来。伸手不见五指,阿杰失去了小沙弥的踪迹。雾气里似乎隐藏着怪物,阿杰耳畔传来洛洛的笑声,笑声如泣如诉。阿杰感觉后背发凉,身上的汗毛根根直立,阿杰转身朝庙里跑了回去。
屋外的弯月越发苍白,雾气越来越浓,似乎在图谋不轨,蠢蠢欲动。黑暗中传来一声哀鸣,似乎是猫叫,似乎又不是。一只全身黑色的乌鸦借着月色,扑腾着翅膀打碎白色的浓雾,飞落在寺庙里的那棵奇大的古树的树杈上,发出哇的聒噪声,仿佛归队的士兵像队伍报道似的。
小庙幽深的地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盘踞之物也被惊醒,仿佛沉睡千年的老妖的打嗝声,震得地面微微晃动;
第八章:地下宫殿
逃走的小沙弥搞得他们心情很糟,纷纷咒骂。不过四人一合计,小沙弥越是不说,越是证明他心中有鬼,越是坚定了小庙里有宝贝的念头。他们合上山门,聚在院中的一棵古柏树下制定接下来的寻宝行动。最后,莫桑、阿杰、子根、林峰四人分开行动,他们窜进禅房、厨房甚至茅厕。他们翻箱倒柜,不时的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一个青花瓷茶碗也遭了殃,落在青砖的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简洁、有序的禅房经过他们的折腾,一片狼藉;干净的厨房厨具撒了一地;茅厕的木门差点没被他们掀掉,来回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茅厕的熏人的臭气肆无忌惮的飘了出来,仿佛小沙弥投放的臭气原子弹爆炸了。
结果,他们一无所获。
累得披头散发的他们再次聚集在院中的古柏树下合计,手上空无一物,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上,除了绝望,他们似乎失去了一切。
破四旧后,居然能够看到这座如此完整的千年古刹,本就让他们义愤填膺。小沙弥拒不合作,更是给探宝远征队火上浇油,莫桑提议捣毁佛像,将破四旧进行到底。其余三人频频的点头附和。他们开始挽起袖子,他们要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大干一场,至少狼狈的回到新民村时可以在众人面前好吹嘘如何的在一座小庙里将革命到底。
莫桑总是奋勇当先,第一个采取行动。他兴奋得来到佛像背后,嘴里发一声吼,双手用力一推,似乎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概,但是佛像却是纹丝不动。莫桑第二次发力,裤裆里伴随着一声“噗”的声音,虽然屁都挣出来了,但是还是拿佛像无可奈何。随后,林峰上前助阵,佛像微微晃动,佛像头顶上的灰尘的簌簌而下,弄得两人蓬头垢面头,狼狈不堪。阿杰、子根随即加入进来。在四人合力下,佛像开始动摇,紧接着浑身颤抖,佛像开始脱离底座,伴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佛像扑倒在青砖的地面上四分五裂开来,扬起阵阵的灰尘。佛像的硕大的头部咕噜咕噜的滚到数米外,瞪着眼望向屋顶。佛像的四肢断裂,像遭遇严重车祸的人类,惨不忍睹。佛像上的彩绘纷纷落下,如落花。四人纷纷躲避,如鸟兽散。
尘埃落定后,他们依然惊魂未定,没有重新聚拢在一起欣赏自己破坏王般的杰作,只是在不远处驻足观看。唯独子根怀着好奇心,兴高采烈的独自一人上前,来到佛像的莲花底座旁,观赏起来。莲花底座不仅仅失去了佛像,而且底座的莲花也断掉了两片,底座的下面似乎是空心的,变成了一个空洞的无神的独眼。子根好奇的弯腰凑近,脖子伸得长长的,望向黑乎乎的底座下面,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瞧见。黑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发出呻吟声,一股寒气直窜上来,击打在子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躲在暗处的人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火把,快点递过来。”子根向惊魂未散的众人伸手,“莲花底座是空的,好像下面有东西!”
莫桑抓起地上燃起的一个竹筒火把。火把熊熊燃烧着。莫桑递给子根后快速的退开,似乎正在躲避黑暗里的瘟神。
“莫不是藏的金银珠宝?”阿杰嘴里嘟囔了一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过他并未聚拢去看。
“难不成又妖怪住在下面?”林峰嘀咕了一句,脑海里浮现一个面容丑陋的妖怪张开血盆大口的可怕画面,心跳加速,话声虽小,却飘进众人耳朵,引起共鸣。
子根把火把伸进莲花底座,火光顿时被洞里的黑暗吸走。底座下的洞像一口深井,井底似乎盘旋着东西,但是却是一动不动。子根心里害怕,忽的收回火把。
“妈呀!”子根吓得拔腿就跑,刚跑了没有几步,却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时,匆匆的瞥了一眼绊倒他的东西——是佛像的头,佛像的头动了一下,眼角流下泪珠。子根吓得屁滚尿流,飞也似的逃走。众人也紧跟其后,像脚底抹了清油。
他们亡命般的奔到院中,兀自喘息未定,扭头望向身后,见并没有可怕的妖魔像灰色烟雾般从莲花底座窜出,方才倚靠在古柏树下喘气。
寒风呼号,乌云如江水般滚滚而来,光线愈加昏暗。天上挂着的那轮弯月似乎也不忍目睹小庙的覆灭,忙不迭的逃到乌云里去了。
他们休息片刻后,又恢复了孩子的执拗,拿出红卫兵天不怕地不怕的斗争精神,继续挥舞双臂,像推土机似的推倒更多的佛像。第二尊佛像倒下了,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仿佛大地在颤动。莲花底座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洞里似乎有盘踞之物还在沉睡。随后,第三尊佛像,第四尊佛像,第五尊佛像,第六尊佛像,第七尊佛像,第八尊佛像,第九尊佛像仿佛多米诺骨牌相继倒下,佛像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和铺在地上的青砖进行着猛烈的接吻,最后佛像被肢解,散落四处。破坏一切乃是红卫兵的口号!他们越来越亢奋!他们不再担心底座下洞里的东西,一直没有动静,没有妖怪驾着乌云飘出洞口追杀他们。他们都是杞人忧天,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即使有可怕的东西,估计也已经死掉了,不能危害人间了。
红卫兵的威名让敌人闻风丧胆!
小庙里屹立千年的九尊佛像便如此不堪一击,被摧毁得支离破碎。
红卫兵小鬼们像中了邪,不顾一切的肆意破坏。他们似乎要推翻一个旧世界,但是他们能否重建一个新世界呢?他们没有想过,他们无非就是顽劣的孩童而已。
“还推倒它吗?”林峰询问道。
“废什么话,最后一个泥菩萨了,一了百了!”阿杰的头发上布满灰白色的灰尘,仿佛一夜白头,成了老头子。
“我们是无畏的红卫,干掉它。”莫桑鼓舞着小队的士气,“让封建迷信见鬼去吧!”
“让封建迷信见……马克思去吧!”子根附和着莫桑的话,摇头晃脑的将声音拖得老长老长。
随后,他们噗嗤笑出声来。
胜利在即。
佛堂里,那尊仅存的佛像孤零零的盘坐在莲花底座上,即将在劫难逃。
探宝远征队气势汹汹的来到佛堂里,用目空一切的眼神扫射这尊孤立无援的佛像。
“那是什么?”子根发出惊呼。顺着子根手指指向的方向,他们看到佛像的眼角流出鲜红的泪水。
“为什么泪水是红色的,难道是血?”林峰用手捂住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妈的,那是雾气凝固的水汽。”莫桑气得七窍生烟,怪林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红色,当然是佛像眼睛上的颜料了!别他妈的妖言惑众,想吓死我们吗?”
阿杰揉揉眼睛,借着火把燃烧时的光亮望去,佛像眼角流出的确定无疑就是鲜血般的液体,不由得内心打鼓。这,不是幻觉。“莫非撞见鬼了?”阿杰内心嘀咕,不过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怕说出来惹兄弟们耻笑。
他们四人聚在佛像背后,准备一举灭掉这最后一尊屹立的佛像。就在他们喊着“一、二……”,“三”字出口就用力推倒佛像时,一股寒风像一把旋转的电动钻头快速的钻进佛堂,发出呜咽的声音。风到之处,吹得佛堂里的香灰四处飞舞,使得他们睁不开眼睛。挥舞着的灰黑色的香灰仿佛我们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内心散发出的终将落下的痛苦。
没有人停手,在檀香灰飘落时,他们使出力气,最后一尊佛像嘎嘎嘎的开始脱离莲花底座,嘎嘎声越拉越大,佛像失去支撑活似一个醉汉般来了个硬栽葱直直的倒向地面。佛像的头部首先触地,碎裂开来,像一颗小型炸弹,四处尘土飞扬。
地面摇晃起来,整座小庙开始颠簸,摇摇欲坠,屋顶的琉璃瓦像雪片般纷纷落下。伴随着巨大的沙沙声,莲花底座顿时开裂,花瓣飞向四周。旋即,底座的黑洞里突然撺掇出一条通体黑色的巨蟒,吐着红色的信子腾空而起,冰冷的眼睛射出凶光,似乎要吞噬眼前的一切生物。
探宝远征队的队员们吓得屁滚尿流,忘掉了一切矜持、一切尊严,嘴里发出惊声尖叫,像丧家之犬般拔腿狂奔。
小庙里那棵奇大的古树上不断的飞落通体黑色的乌鸦,越聚越多,它们嘴里发出恼人的聒噪声,红宝石般的小眼睛射出凶恶的光芒。一只小黄猫背脊拱起,尾巴僵硬的竖起来,跳上一个被毁掉的莲花底座上嗷嗷狂叫。
第九章:长明灯
残月如血。
群山起伏,似喘息待扑的猛兽。
通体黑色的巨蟒落在青砖铺就的地上,扬起尘埃。巨蟒快速移动,像消防员正在使用的一条灌满水正喷涌水柱往火海里救援的黑皮水管,身体和地面摩擦,发出沙沙声。
莫桑发一声吼,第一个窜出佛堂,探宝远征队的其余成员也纷纷逃窜,像一群疯人院逃出来的疯子。雾气越来越浓,填塞着小庙的一切。“哇哇、哇哇”的声音此起彼伏。迷雾中不知道方向,莫桑在佛堂外打转,像一个旋转陀螺。身后传来“吱吱吱”的声音,蟒蛇越来越近了。莫桑手足无措,朝叫声跑去,仿佛叫声是大海里迷航时迷雾中亮起的灯塔。莫桑朝前跑,林峰、阿杰、子根像连在一起的蚂蚱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不同方向的佛堂传来巨响,残缺不全的莲花底座炸开,仿佛被人投进了炸弹,尘土飞扬,一条条巨蟒破洞而出。有的巨蟒通体雪白,有的巨蟒通体碧绿,有的巨蟒通体赤红。佛像镇压下的蟒蛇被释放出来,佛像被推倒的瞬间及是解开了它们的封印之时。群莽戏人。巨蟒纷纷涌向探宝远征队。他们成了待宰的羔羊,顷刻之间即将会灰飞烟灭。
四处窸窸窣窣作响,群莽在迷雾中伸出头来,红色的信子忽吞忽吐,吱吱吱作响,红宝石般的眼睛射出冰冷的光芒。院中狂风大作。探宝远征队被逼到那棵奇大的树下,被倚靠在粗糙的老树皮上,双脚如筛糠,抖个不停。奇大的古树上的乌鸦哇哇哇的聒噪着,绕树三匝后,成群结队的飞走。他们已无路可逃,死定了!黑色的巨蟒逼近莫桑,一近在咫尺了。巨蟒张开可怕的水桶般的大口猛伸向莫桑。莫桑眼见要被巨蟒吞掉,双手猛烈的击打背后的树皮,就在蟒蛇的巨口碰触到莫桑身体的瞬间,大树忽然裂开,莫桑跌了进去,像一只皮球滚落,消失在大树底。树洞打开的时候,巨蟒的红宝石眼睛切换成了黑宝石,眼神变得柔和,缓缓退却到迷雾中去了。目睹这一切的林峰、子根相继爬入树洞,消失在黑暗中。追杀林峰、子根的巨蟒也缓缓退回到浓雾里。
阿杰背靠在树上,揭斯底里的尖叫声刺破冷漠的苍穹。无数条巨蟒的身影在其身旁浮现,像一条条盘坐的巨龙,眼角射出冰冷的光芒摄住阿杰的心魄。雾气更浓了。阿杰和巨蟒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里。随着一身撕心裂肺的嘶吼划破夜空,小庙旋即归于平静。暗淡的天空掠过朵朵乌云。狂风仿佛被冷空气冻住,没有了声响。
万籁俱寂中,一条青色的巨蟒缓缓朝禅房游走,身体身上的鳞片和青砖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巨蟒的腹部隆起,显示刚刚饱餐了一顿大餐。巨蟒爬行进禅房,消失在碎掉的莲花底座的幽深的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