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青春】一壶村色(征文·小说)
王描儿开始画了。大家都挤过去瞧。西装革履的眼睛,也朝里面挤,暗想,王描儿画画,这本身就是一幅画啊。
胖婶眼睛睁得大大的,这种画法好稀奇,就像我在酸菜罐罐里掏东西,左掏右掏,掏干净才罢休。一群年轻媳妇,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像青蛙眼睛一样,亮着光呢。等王描儿画完最后一笔,大家才敢出大气。刚才说话的女人摸摸胸口,说,憋死我了。
画上,毛毛狗的长舌头正在舔娃娃的屁股丫丫呢。
胖婶笑得站也站不稳,那群年轻媳妇更是笑得醉了。
这个屁股丫丫我要。一个年轻媳妇胆子大,趁着醉意,问,要多少钱?
王描儿笑眯眯的,说,你拿去玩,不要钱。
胖婶一听,掏出一百塞了过去,说,我要我要。一群媳妇就个个跟着拿出钱来。
那天晚上,画室里暖暖的,牛角村暖暖的,王描儿不禁想,这儿所有的山所有的水所有的土都是暖暖的吧?
这天,楚小南给西装革履送来了一套十二属相鼻烟壶。楚小南看了一下柜台,说,富贵大哥,前些日子送来的货已卖了啊!看着高过自己一个头的楚小南,西装革履扯了扯西装,紧了紧领带,像要去磕头一样,毕恭毕敬,接过楚小南那套鼻烟壶,一一摆好,这才对楚小南说,难道你对你媳妇还不相信?很好卖的,稀罕货,再说,你媳妇画得又好。兄弟,你福气好啊,讨来这么能干的一个媳妇,也给我们这个地方带来了新东西。你要好好对人家,别放跑了。
从西装革履那儿出来,楚小南接到王描儿的电话,要买饺皮、新鲜猪肉、小黄姜……楚小南一听,就笑起来,他知道王描儿馋这一口呢,忙往农贸市场去。到家时,王描儿正在洗韭菜。见了楚小南,问,东西买来了吗?买了,楚小南提起袋子在王描儿面前晃了晃。王描儿一高兴,拖出一个盆来,说,把肉剁碎了,放里面。
没过多久,楚小南剁了肉。王描儿将韭菜、姜丝、盐、酱油、蒜泥放入盆里,搅好,拌好,端在桌上,顺便打一碗清水,也放在桌上。
王描儿包饺子像她画画一样,手一动,就是一个,手一动,又是一个。一个个活鲜鲜的饺子,一排一排溜溜放在砧板上。楚小南也要来包。
王描儿笑笑,你媳妇是北方人,你不会包饺子,说不过去。那是,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楚小南拿起一张饺皮,把肉馅夹在饺皮上。他把饺皮一合拢,肉馅从饺皮两头冒出来,他赶紧用手堵上,肉馅从中间鼓出来。看他包饺子的笨样,王描儿差点笑岔气,有两次,饺皮都笑得掉在地上,像要跟着笑。
楚小南他爹和他妈从花地里回来,也跟着笑,挽挽袖子,说,包饺子啊,今天过年?
不用,不用。王描儿连忙站起来推开两个老人,说,你们休息,你们休息,这事我拿手。两个老人更是笑得眼泪淌。
等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的时候,王描儿又凑了一把火,说,爸妈,今天是立冬,也是两位老人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在我们那儿,逢这样的日子,都要包饺子吃。
两位老人狠狠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楚小南他爹要说什么,想了想,又没有说。楚小南他妈也想说点什么,硬是说不出来。楚小南也睁大眼睛,心里被什么碰了一下,又碰了一下。屋里突然静了下来,听得见碗里热气升腾的声音。
七
他们在松林里穿来穿去。
有一只松鼠,瞪着他们。楚小南刚想对它笑,那松鼠斜他一眼,扭扭屁股,转眼不见了。王描儿“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还以为是我画的,那么听话。接着,王描儿一阵惊喜,叫起来,又说,你看,你看,到处都是。
他们都回过头,一看,果真,其中有两只松鼠,你追着我,我追着你,它们是在嬉戏?还是在流连?还是在相亲相爱……真像她和楚小南啊。
一抬头,一群山鸟扑棱着翅膀,从树梢上“噗噗”腾起,在空中盘旋,不知它们要飞向北方还是南方。
楚小南领她来爬山。
从来到牛角村,王描儿还没这么尽兴玩过。尽管是冬天,山上的花,还是很多。有使劲鼓掌欢迎他俩的茴香花,有黄黄的、四瓣叶子的叫小黄花。那一蓬蓬的粉红,是野山茶。还有映山红,吓着了吧?冬天也有。灰白色的是铁蒿菊。路边那些红通通的花叫……这是牵牛花,我知道,王描儿打断楚小南,跑上去,拥着,一朵一朵地亲近,一朵一朵地嗅,像是要把那花茎里的香味都嗅到心里,存起来,画出来。
他们爬到山顶,城区尽收眼底。从这儿看出去,一北一南,南盘江、潇湘河像两条缠缠绵绵的情丝,相交相融,波光粼粼,刚好从城市的两端围来。城区就是牛头。江河交汇处,就是牛角。
我们家在哪儿?王描儿靠在楚小南的肩上,远远眺望。
你看,牛角那儿。我们家就在牛角尖尖上。
真好!
你就是牛角尖的尖尖画家,我就是尖尖画家的男人。
王描儿轻轻一笑,来了一句,我画个你,你带着我,我们住在水晶球里。
冬日的晚霞很吝啬,他们从山上回来时,夕阳收起了最后一抹霞光。
一进村,就隐隐觉得不对劲。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脸上泛着愁云,不知说着什么。是不是出哪样事了?每次村里有大事发生,牛角村人是憋不住的,都要出来议论几句。
王描儿说,别停下来,快回家看看。楚小南一脚油门,往家里驶去。见爸妈在家,他们放心了。王描儿端过杯子,喝了一口水,问,妈,发生什么事呢?婆婆朝桌上努努嘴,你看。
一份搬迁告知书放在那儿。啊,牛角村这儿要建立交桥,一条大街直达对岸。王描儿看看后说,牛角村要拆迁啊。
楚小南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说,从规划图上看,大街正好经过牛角村,立交桥就建在江河交汇处。立交桥旁边,建一个农贸市场。
建农贸市场,好啊!楚小南说。
好个屁!胖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口,接上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茅草窝。政府划地,给咱盖新村,可咱舍不得这儿。牛角村绿水青山,有江有河,风水宝地,住着安逸,我们哪儿也不去。
就是,楚小南她妈说,正犯愁呢。搬了,能有这么宽吗?这里,我们有画室,搬到什么城市新村,有这条件吗?说完转过身,老头子,平时你插巴得很,你倒是说一句,别只闷头吸你那臭烘烘的水烟筒。
我说了抵屁用!楚小南他爹吼了一声,抱着水烟筒,埋下头,又咕嘟咕嘟起来。
胖婶眉头一皱,难怪人家叫你闷头吸,什么也急不了你,一点也不显老,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我家老头子急得饭也不吃。你看他,还小你几岁,看着比你老一轮。胖婶说到这里,转过头来拉着王描儿,说,描儿,把你那个鼻烟壶卖给胖婶算了。
哪一个?胖婶。王描儿觉得有点怪。
胖婶说,就是画牛角村那个。我想留个纪念。你以为我们说不搬就不搬了,我们也就是在屋头发发牢骚,门槛猴,胳膊拗不过大腿。唉,等搬了,我孙孙长大了,就记不得牛角村是什么样了。到时候就拿给他瞧瞧。
王描儿一颤,这个胖婶,真有心啊!
这下,可热闹了。乡亲们听胖婶一说,个个来找王描儿,都嚷着要买。
画好的只有一个,被胖婶买走。看着乡亲们真切渴盼的眼神,王描儿只好答应再画。
有急性子的村民,干脆来守着画。看着王描儿一笔一画,牛角村一草一木,一瓦一砖活生生冒了出来。在他们眼里,王描儿手里捏着的不是笔,是眼睛,她不是用笔在画,是用眼睛带着他们的眼睛看。王描儿画到哪家,哪家的红砖绿瓦、院落门庭、犁耙镰刀、网兜鱼叉就出来了。画到路口,路口粉红的牵牛花、黄橙橙的银杏树、绿茵茵的竹林、火红火红的石榴树……就看见了。画到潇湘河,柳枝扭风摆舞,河水缓缓流动,水草飘摇,翠鸟纷飞。画到南盘江,撑小船的老汉放声歌唱,水鸟惊飞,两岸松涛朗朗,一江春水潺潺。
奇特的是,王描儿画的,粗看一样,细看又不一样。村民们把各自的鼻烟壶放在一起,是的,是牛角村,又觉得哪里不同。终于,大家发现了,哪个村民要的画,那画就是画哪家,哪家就在画的中心。哎哟哟,厉害了王描儿。
看着王描儿整日在画,乡亲们心疼了,总要给她送些吃的。蒸鸡蛋啊,鸡汤啊,鱼汤啊,蜂蜜啊,水果啊。王描儿不要,乡亲们留下就走。
西装革履打来电话,说店里断货了。王描儿没空接。楚小南接的电话,详细说了。西装革履非常吃惊,给乡亲们画,能赚到钱吗?
楚小南说,你不懂,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是个念想。
春暖花开的季节,王描儿终于画好最后一个鼻烟壶。这个鼻烟壶,是画咱们家的。王描儿眼睛红红的,对婆婆说,妈,给你。
楚小南他妈接过来看看,轻轻将王描儿搂过来,眼泪“吧嗒吧嗒”滴了下来。
这篇小说,你的编者按语完全诠释了我的表达意图,谢谢你懂我,也谢谢你鼓励我!
小说写完了,好不好,交由读者说道。
谢谢!
其一,山哥的语言,精粹,优美,活泼,灵动。
第二借婆媳矛盾反映新文化对乡村的影响,以小见大的主题。
三、山哥对内画的懂。
四、小说中人物的勾画,性格鲜明,细节描写逼真。
五、题目的精妙确定。一壶,点明主人公的技艺;村色,蕴含牛角村的风土人情,二者结合,是女主人公与乡村融合的过程,于是就涵盖了整篇故事。
厉害的山哥,向您学习!
人性里的美好应该得到讴歌!
内画我真不懂,如画学过,做过内画表演,给我讲过,于是我了解了一点点。
谢谢表扬,得继续努力。
这篇小说我很喜欢,发在《延安文学》2021年第五期,我想表现南北文化融合的故事,于是虚构了这个小说。
我认为,小说之美在于虚构,虚构的真实!
云泥老弟点评极是。谢谢鼓励,继续努力,老弟多批评!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共勉!
谢谢落雪鼓励,我们快乐写作!
谢谢你鼓励我,共勉!
祝你创作开心!
小说写出来,交给读者,是非曲折任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