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铁姑，你怎么变得如此谦虚了？以后不用你自己吹牛皮，我们见证了你的真牛皮，我们来帮你吹！
　　
　　 五、反对队长吹牛
　　 牛铁姑终于忍不住，与生产队队长雷大风干上了。
　　 生产队队长叫雷大风，人称雷牛皮。雷牛皮生逢其时，碰上了人民公社大办公共食堂的史无前例的机会，这时在全国各地刮起了大吹牛皮的浮夸风。各地不断地放“卫星”：一个玉米几百斤，一兜白菜直径一米多，每亩稻谷产量从一万斤飙升到三十万斤，其中最著名的是河北徐水县，号称一年收获粮食十二亿斤，人民日报对这种“卫星”进行了表彰宣传。雷牛皮亲眼看见大队长因吹牛皮升到了公社当主任，于是他也想学着吹牛皮，弄个大队长当当。
　　 那是国庆节的前一天晚上，雷队长组织全队社员开大会，他像喝了鸡血一样兴奋，本来声如洪钟的他，那天晚上他更是声大如雷，对社员们演说：“现在，我向大家宣布一个无史前例的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从明天起办公共食堂啦！敞开肚皮吃大锅饭，欢天喜地庆国庆。我们全生产队的男女老少从明天起，都到生产队的公共食堂吃饭，吃饭不要钱，解开裤带吃，吃饱，吃好，每月还发我们的生活费。上级领导说了：
　　 人民公社是天堂，
　　 公共食堂是桥梁。
　　 通过桥梁到天堂，
　　 天堂幸福大家享。
　　 食堂吃饭不定量，
　　 吃菜天天换花样。
　　 鱼肉鸡鸭餐餐有，
　　 牛奶水果天天尝……”
　　 社员们听了这个消息，鼓掌跺脚呼叫，一腔热血沸腾，一片欢呼雀跃。
　　 牛铁姑听了，心里狐疑，不真有这么好吗？雷牛皮你真比我会吹，我只会吹自己的牛皮，想不到你更上了档次，竟会吹集体的牛皮！好吧，看你那牛皮怎么兑现吧！
　　 果然，第二天，各家各户把家里的粮食、猪牛鸡鸭及蔬菜，都搬到了公共食堂。牛铁姑背上背一个，手里牵一个，后面跟着四个孩子，半信半疑地来到公共食堂吃大锅饭。
　　 队里的食堂办在胡家湾。胡家湾解放前是一个胡姓大地主的大屋场，房间数不清，光数天井就有十八个，可以住几十户人家。那天，公共食堂在胡家湾的大厅堂开餐。厅堂很长大，摆了二十多桌。大家分桌而坐。食堂里有几十个人搞饭菜，未天亮忙起，忙到太阳偏西，终于把饭菜搞好了。食堂服务员给各桌摆上酒菜，摆上了当时最高档的瓶装酒，摆上了当时农村中的最高档的酒席菜：牛、羊、鸡、鱼、海参、海带、墨鱼、干笋、黄花、炒骨、豆腐、青菜等，共有十多个菜。酒饭菜摆好后，由食堂堂长（生产队长）雷大风致开餐辞：“我现在宣布：胡家湾公共食堂今天正式成立了！它标志着我们胡家湾生产队从今天起，过上了按需吃饭的共产主义生活！解开裤带吃饭的梦想变成了现实！现在我提议：把酒杯倒上美酒，为人民公社万岁干杯！为公共食堂万岁干杯！”
　　 男女老少，二十多桌人挤坐在一个食堂里，同时开餐，同时海吃海喝，说笑声，吵闹声，劝酒声，小孩哭声，大人叫声，酒杯碰击声，碗筷敲击声，打碎酒瓶碗碟声，交织在一起，真是史无前例的食堂，史无前例的热闹，史无前例的开心呀，史无前例的幸福！
　　 可是雷队长吹的牛皮还没凉，大约一个月之后，食堂把各家各户带的粮食、猪牛鸡鸭、蔬菜等吃完了，只能靠生产队仓库里少得可怜的粮食来对付肚子，于是实行按人定量：每个男劳力每天老称（十六两为一斤）六两米（折合十两制为三点七五两），按三餐分，每餐只有一两二钱。妇女小孩当然就更少了……
　　 很快，公共食堂就散伙了。牛铁姑对雷牛皮说：“你吹死牛皮，公共食堂被你吹死了！”
　　 雷牛皮一听就发火了：“怎么是我吹牛皮？我能吹成公共食堂？我有这么大能量？”
　　 “今年生产队的产量，每亩一万斤，是不是你报上去的？红薯亩产两万斤，是不是你报上去的？生产队办了个‘千猪场’，（实际只有10头猪），是不是你报上去的？”
　　 “是我报上去的，但我报的比别人还少，还说我是“右倾”，要批斗我呢！”
　　 牛铁姑说：“别人吹牛我不管，你不能吹牛，你是我们队的领头人，我不能看着你吹牛，吹得我们的粮食都征收了，你把大家领上了绝路！你不吹牛，我们才有活路！雷大风，告诉你，我可以吹牛，我能给大家好处，你不可以吹牛，因为你吹牛是害大家！”
　　 “干妈，我是你的干儿子，我为你吹牛好吗？我说千猪场的场长是你，千猪场是你创办的，为你申请表彰和奖金，还为你申请政府补助，为养猪场申请饲料，那些饲料人都可以吃呢！”
　　 “雷大风，你混账！我是这样的人吗？”
　　 于是，牛铁姑把雷大风骂了个狗血淋头后，警告他说：“你再敢乱吹牛害队里的人，我就不认你这个干儿子，我就念咒请雷公劈你！”
　　 “干妈，你饶了我吧，我不会再乱吹牛害大家啦！”雷大风真以为牛铁姑有什么祭雷神的法咒，吓得只差没跪地向干妈求饶了！
　　
　　 六、奔小康吹牛
　　 当中国的农村风生水起开展改革开放的时候，牛铁姑也升级为正宗的娭毑了，于是人称牛娭毑。
　　 牛娭毑成了娭毑后，吹牛的兴头更大了，吹牛的水平更高了，信服和赞赏她的人更多了。她成天被自己的牛皮滋润得心花怒放，不知老之已至。
　　 不知什么时候起，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剩下老幼病残留守在村子里，端正平整的稻田长满了茂盛的杂草荆棘，蛇虫生长；黝黑肥沃的土地里杂木杂草丛生，野猪出没。牛娭毑望着那些荒芜的田，那些废弃的土，便会吹嘘她当年种田种土的英雄岁月，就会心里觉得空荡荡的，而且酸得不行。
　　 但脱贫致富奔小康的活生生的现实出现在牛铁姑的眼前，茅屋土砖屋不见了，一座座红砖楼房漂亮如琼楼玉宇般点缀在青山绿水间；坎坷不平的山间羊肠小路，一夜之间变成了水泥路，甚至柏油路；出门不用走路，家家有摩托车，有的人家有小汽车；男女老少用手机，好多还是高档智能手机。
　　 牛娭毑逢人便说：“她家是村里第一个将土砖屋改成红砖楼房的；第一个买黑白电视机的，后来又是第一个买彩色电视机的；是第一个买农用运输车的；是第一个买小汽车的；她是村里第一个玩微信的八十岁的老人！”
　　 当然，她家是第一个捐钱为村里修公路的；她的四儿子阿余是第一个在村里带动村民搞农家乐、搞野猪、野鸡养殖场的！
　　 总之，村里的新鲜事物，她家都是第一！村里奔小康的人家，他是第一！
　　 当然，她更觉得她的儿孙们是村里的牛人，第一的牛人！
　　 当年经常到牛娭毑家里借米的邻居李嫂，如今也升级成了娭毑。李嫂家里开了棋牌室，可以打麻将、打扑克、动象棋等。上午八点开始，到晚上十点，打牌打麻将的便按时上班。这棋牌室里少的时候有十几号人，多的时候有几十号人！牛娭毑不喜欢打牌，但喜欢来此看牌，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来此吹牛皮。
　　 牛娭毑说：“我大崽阿荣，他的变废为宝公司，生意好得不得了，他买了五辆大货车（实际只一辆）还运不赢，以前嘲笑他是板车司机，如今是真正的汽车司机！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不仅在县城开公司（实际是废品收购店），而且要到省城去办一个再生资源工厂（实际是把废品送到再生资源工厂），他和兰花夫唱妇随，兰花是世界上的能干婆，她说要在全国开连锁店，等全国都开了之后，就开到外国去！我的大孙子，书读得好，文章写的好，经常上电视台搞节目，他上清华大学只差一点点呢（实际差八十多分）！”
　　 大家都说牛娭毑命真好，大崽开大公司，大孙上名牌大学！有享不尽的清福！
　　 “我二崽阿富更好呢，在广东开家具公司（实际在家具店打工），他的家具成了世界名牌，一套几十万几百万，不仅在国内畅销，而且在全世界都是抢手货呢！（实际家具滞销。）”
　　 大家都说，叫你儿子给你添套高档家具，你也开开眼，享享福！
　　 他早就要送我一套两百万的家具，其中一张柚木太师椅就是八十万！你们知道不，柚木比紫檀木、黄花梨、红木、柏木、乌木都要贵，据说缅甸有座柚木桥，值几十个亿呢！所以我不要，我怕别人到我家里来偷，搞不好脑袋都保不住！
　　 大家说，太师椅太大太沉，没人敢偷！
　　 如今交通方便，小偷也有汽车，来几个人，抬到汽车上，一溜烟就走了几千里，你到哪里去找？
　　 你们吃过世界上最贵的十大海鲜吗？我都吃过呢！因为我三儿子啊贵在青岛开了一家最大的海鲜公司（实际在海鲜店打工），五花八门的海鲜有几百种，其中就有世界上最贵的十大海鲜。上次接我到他那里去住了几个月，天天换吃不同的海鲜，也没把他们公司的海鲜品种吃遍。儿子为了孝敬我，让我吃了世界上最贵的十大海鲜。
　　 第一是叫海鸡脚，它形状像鸡爪，味道鲜美无比，但最难采到，被称为“来自地狱的海鲜”，所以价格高的吓人，四千元一斤，据说拍卖到九千四百元一斤！
　　 第二是叫澳洲皇帝蟹。这种螃蟹是世界上体型最大的螃蟹，产于大洋洲澳大利亚，蟹肉又肥又大，鲜美无比。据说最大的有十四公斤，就是二十八斤！你们猜，多少钱一斤？
　　 有人说一百，有人说两百。牛娭毑说，每斤七百元，最大的每个可买两万元！当然，阿贵给我吃的没这么大，只有十斤（实际只有三斤）！吃一个七千元！
　　 第三是叫澳洲龙虾。中国人喜欢吃龙虾，但难得吃到澳洲龙虾，因为澳洲龙虾头大、体壮、肉质鲜嫩，在中国高端餐厅也很少见！这种龙虾每斤八九百元！这种虾不但好吃，而且是养气补血的佳品！
　　 第四是叫法国贝隆生蚝。三四两一个，每个三百元。因为贝隆生蚝属于铜蚝，是蚝中极品！那味道真好，鲜嫩清甜！
　　 第五是叫澳洲大鲍鱼。这种鲍鱼个头特别大，肉质肥厚，超级好吃！是闻名世界各地的鲍鱼名牌！
　　 其余的我就不讲了，反正世界上最贵的十大海鲜我都吃遍了！
　　 大家说，牛娭毑真有福气！我们看都没看到过海鲜长什么样子呢！
　　 牛娭毑说：“我这一辈子值了，海鲜我吃过了，飞机我坐过了，大海我看见了，微信我都会玩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亲戚朋友、邻里乡亲看望病危的牛娭毑，听了她最后的一次吹牛的那天晚上，阎王爷出于好奇，热情地邀请了牛娭毑到地府去吹牛，阎王爷觉得，地府里有太多的黑暗和苦难，多么需要牛娭毑这样的吹牛人，笑对人生！
　　 村长为牛娭毑主持追悼会，邀请了镇长和书记参加，镇长致悼词。其追悼会规格之高，刷新了牛角冲村的历史记录！出殡的那天上午，方圆几十里，几乎家家户户来了人，送葬的人挤满了牛角冲的柏油路，绵延数里！其送葬规模之大，也刷新了牛角冲村的历史记录！这是牛娭毑的真牛皮，是乡亲们为她吹的！
　　 牛娭毑儿子们遵照母亲生前的意愿，把她安葬在牛头穴里。
　　 牛娭毑走了，但她的吹牛故事像牛角冲村山上的松树一样，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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