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海手上确实有工作在等着他，营销副总王总在等他的报表。其实，他并不担心王总的报表，因为他已经完成了，只是还没有交给总经理刘小强的数据，是否还需要再修饰一下，让他有点儿拿不准。最近刘总经常对他的工作表示不满，而有几次，贺海甚至能肯定他就是在故意刁难，但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使他这样看自己不顺眼。
　　 中午在公司食堂吃过饭后，贺海准备休息一会儿，却想起给刘总的数据还没最后核定，只好又回到电脑前，一项一项地逐个核对。刚对了一半，突然又想起下午要开会，而他会上汇报的报表还没有完成。只好先放下刘总的数据，开始整理报表，打开相应的文件夹才发现，财务的数据还差了几项没给齐，而会议一个小时以后就要开始了！他连忙放下鼠标，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号，财务的电话一直占线，好不容易打通了，财务孙经理却说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负责整理数据的文员回家了，要上班时间才能回来。
　　 贺海一急，放下电话就往五楼的财务办公室跑去，但刚走出办公室就被刘小强堵在了门口，问他要数据。贺海只好回答，他的数据是下班前提交，自己一定按时完成。刘总却说下午要开会，他现在马上就要用。贺海只好说下午开会时自己的报表还没有完成，刘总的数据只能稍等一会儿。刘小强立即急了，嘴巴一张，如血盆海口，露出红红的上下两颚，和两排雪白的锋利牙齿，中间一个巨大的喉咙，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突然冒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声音，像一只怪兽在咆哮：“不行，我现在就要！”
　　 巨大的声浪震得贺海差点晕倒，他吓了一跳，返身跑回自己的办公室，看见财务孙经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剪刀，正在看着他笑。贺海又吓了一跳，只好返身往外跑去，转头一看，刘小强已经变得强壮无比，手里提着一根巨大的木棒，正在走廊里等着他，看到贺海出来，冷笑着朝他赶来。贺海大叫一声，又转身朝市场部办公室的大厅跑去，却不想经过王艺如身边时，被她伸脚一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闹铃声响起，贺海睁眼一看，自己还趴在办公桌上呢，原来刚才只是南柯一梦。贺海松了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立即感到背上传来一阵凉意，原来后背上已经被冷汗给湿透了。办公室里并没有衣服换，好在天气已热，在开着空调的办公楼里，衣服不一会儿就全干了。
　　
　　 三
　　 婺城是江南的一个三四线小城市，贺海从洪城回来以后，日子过得平凡而踏实，工作繁忙，但基本上不用加班，下班后几乎每天和高清煲一次电话粥，一个星期约会两三次。没约会的时候偶尔看看电视，还特地把老家的画板带了过来，在网上买齐画笔、颜料和画纸，有兴致的时候，偶尔画上几笔，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贺海从小就喜欢画画，虽然因为生长于农村家庭的缘故，并没有专业老师教过，但是他和一个同样喜欢画画的邻居认真学习过。大学毕业以后，在洪城工作忙，生活节奏也快，才把画笔给丢下了，回到婺城以后，才又重新捡起了这个爱好。
　　 这一天是星期五，快下班的时候，贺海接到吴国强的电话，说是来婺城出差了，晚上一起聚聚，他有一个惊喜在等着贺海。
　　 刚下班，高清的电话又打了过来，问他明天有什么安排，贺海一时也想不起来做什么，就约她晚上和吴国强一起吃饭，至于明天的活动，吃饭时再说。刚挂上电话，贺海突然想起了吴国强说的惊喜，记起来他还不认识高清，心里面不由得涌起一阵后悔，感觉自己叫高清一起参加这个聚餐也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话已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贺海和高清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到达“小城时光”饭店，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就看到钱玉梅和吴国强一起走进来，贺海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对于贺海约自己来参加他与前同事的聚餐，高清的心里很是窃喜了一番。在那天山顶的音乐中共鸣以后，虽然她对贺海很放心，但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也想知道自己在贺海心中的位置是怎样的，而融入他的朋友圈是最快的方法之一。所以，贺海叫她一起参加今晚的聚餐时，她立即就答应了。
　　 当钱玉梅和吴国强走进门，看到贺海的脸色一变，高清立即就明白了临时多出的这个女人的身份。和贺海在时刻关注她的感情生活一样，高清也对贺海的感情生活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于钱玉梅在他们公司的特殊身份，都有人告诉她了，虽然她还不知道钱玉梅的名字。
　　 当钱玉梅和吴国强在他们对面坐下以后，贺海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站起身给其他三人介绍：“小清，这是我以前在洪城的同事钱玉梅和吴国强，之前在洪城的时候，玉梅是我最好的朋友，吴哥是我最好的哥们；玉梅，吴哥，这是我的大学同学高清，现在是我女朋友。”
　　 钱玉梅和吴国强听到贺海最后一句话，同时都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却没说什么，都转头多看了高清几眼，特别是钱玉梅，眼光流露出非常明显的敌意，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很久。
　　 留意到钱玉梅的眼光，也站了起来的高清下意识地靠近了贺海半步，同时伸右手挽着他的胳膊，拉着他一起坐了下来，露出开心的笑容：“坐啊，大家都坐吧，阿海，赶紧点菜。”并向钱玉梅点了点头：“玉梅姐，你真漂亮！”
　　 看到高清主动挽手的动作，钱玉梅眼中冒出了一丝丝火花，但更多的是无奈：“客气了，小清你更漂亮呢。”
　　 坐在旁边的贺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吴国强闲聊着，但更多时候是满脸尴尬地看着两个女人聊天。吴国强还好，偶尔还能配合钱玉梅说上几句，而贺海只是带着僵硬的笑容坐在一旁，几乎插不上任何话，偶尔还要配合高清秀恩爱。
　　 贺海没有忘记，玉梅比高清应该还要小十个月，但若论在社交场合上的气势，在机关单位里上班，花了四年时间才熬到副科长的高清，肯定是比不上在自家公司拥有公主身份的玉梅的。而且，贺海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在长相上高清比玉梅略胜一筹，但玉梅的身份，加上她在公司里如公主一般的交际环境中培养出来的气质，比之高清，另有一种更吸引他的魅力。
　　 很快，服务员端来了第一个菜，吴国强哈哈一笑：“吃菜，吃菜，边吃边聊吧，钱总和小清真是一见如故啊。”
　　 钱玉梅：“大家喝点酒吧，小清你要不要来点什么饮料？”
　　 高清：“来瓶红酒吧，我也一起喝一点。”
　　 喝过第一杯酒之后，钱玉梅看了吴国强一眼，吴国强微微点头，然后对贺海说：“阿海，腾飞公司准备在婺城开设分公司了，这次钱总和我过来就是筹划新公司的。”
　　 贺海一愣，问：“呃，然后呢？”
　　 吴国强被问得一窒：“呃，是这样的，婺城分公司总经理的人选虽然还没定，但基本不出我和钱总俩人，我们都希望，你能回腾飞公司来，担任婺城分公司财务总监一职，你看怎么样？”
　　 贺海转头看向钱玉梅，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不了，谢谢你们的欣赏，我对目前的工作挺满意的，暂时还不想换。”
　　 钱玉梅插了进来，急促地说：“至于薪资方面，按照你原来在洪城的水平再加三成，奖金分红另计。”
　　 贺海依旧摇了摇头：“我暂时还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钱玉梅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地摇晃着，看着杯中转着圈的红酒：“你肯定知道，腾飞公司的财务总监已经是高管了，在分公司，高管的奖金和分红占薪酬的比例是很大的。”
　　 贺海转头看了高清一眼，只见她正专心对付着碗里的菜，但搅来搅去很久，就是没往嘴里送，转头继续看向钱玉梅，缓缓地说：“我知道，但只好遗憾地辜负你们的一番好意了。”
　　 钱玉梅眼中满是失望，怔怔地看着贺海，沉默了很久才说：“好吧，我不勉强你，但希望你再考虑一下，一个月以后再答复我们，好吗？”
　　 贺海还在想如何再拒绝的时候，高清开心的笑声响了起来：“好了，现在吃饭，工作的事情不准再说了。玉梅姐，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呢。”
　　 这一餐饭贺海吃得不是滋味，高清和钱玉梅反而成了饭桌上最活跃的两个人，聊的话题从生活购物到周末娱乐，包括号称中国最美丽乡村的婺城周边可以游玩的地方，都聊得热火朝天。
　　 吃完饭后，高清和钱玉梅去洗手间，贺海和吴国强一起走出饭店，在门口等她们的时候，吴国强问贺海：“兄弟，你是就认定小清了吗？”
　　 贺海点了点头：“差不多吧，我是奔着结婚去的，而且能确定这方面的想法她和我一样。”
　　 “但就像上次我跟你说的，人生到什么山就该唱什么歌，玉梅你不想争取了？兄弟，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想了，吴哥你信吗？回婺城后几个月的时间里，我没留意过她的任何消息，自从和她分手以后，感觉和她就不在一个世界了。”
　　 “好，我明白了。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看得出来，小清是个好姑娘，兄弟，我祝福你们！”
　　 “嗯，谢谢你，吴哥！”
　　 各自回去以后，吴国强刚回到酒店房间，就收到了高清的微信：“你好，吴哥，方便聊一会儿吗？可以的话，我在酒店大堂等你。”
　　 “当然可以，我这就下来。”
　　 到了一楼大堂，刚在高清旁边的沙发坐下，她就笑着说：“吴哥，你可千万别把今天的事告诉阿海呢，不然，我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当然不会，不过我很好奇，你找我有什么事呢？还特地避过阿海，或者，你更想避开的人是钱总？”
　　 高清轻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从你的话里就能听得出，其实你已经猜到我为什么找你了。”
　　 吴国强呵呵一笑：“猜得到一点点，小清你还是直接说吧，你是我铁哥们的女朋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不要客气。”
　　 “好的，吴哥，玉梅姐今晚只是想招聘阿海吗？”
　　 虽然猜到了一部分，但吴国强听后还是愣了一下，顿了顿才说：“小清，你这是在逼我得罪阿海，或者是玉梅啊！”
　　 高清微微一笑，小巧精致的脸蛋上笑容妩媚：“怎么会呢，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就谁都不会得罪。”
　　 美女的笑容从来都是无敌的，吴国强立即就屈服了：“好吧，谁叫你是阿海的女朋友呢。当然不是了，她这次特地要求参与婺城分公司的事务，原本是想借机和阿海复合的，只是今天被你们俩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我听说，她和阿海分手以后，又和另外一个海归博士生恋爱了？”
　　 吴国强惊讶地看着高清，他知道这些事绝不可能是贺海告诉她的，他突然发现，她和贺海的关系，远比今天知道的更复杂得多。对于自己一直积极地撮合玉梅和贺海的事，他第一次生出了悔意，原来一直以为自己是非常了解贺海的人，却忘了他还有太多自己并不了解的过去。
　　 “是的，不过半个月前他们刚分手了。”吴国强平静地说。
　　 高清又咬了咬嘴唇，犹豫地说：“那她和贺海是怎么回事？”
　　 吴国强很干脆地说：“他们不可能再复合了，而且……”
　　 “不，吴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我比不上玉梅姐，她能给阿海的我不可能做得到的，只是不知道阿海他……”
　　 吴国强更加惊讶了，他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姑娘是如何在婺城这样一个小城市里保持如此宽阔的心胸，不过他还是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们不可能再复合了，不瞒你说，今天我就问过阿海，他和你就是奔着结婚去的，而且他的回答非常坚定！”
　　 高清的脸上升起了一片红晕：“是吗？”
　　 “是的，小清，阿海是一个好男人，虽然我认识他比你要晚几年，但作为一个男人，有一些角度我应该会比你看得更透彻一些。比如说今晚，换位相处的话，我就做不到像他那样坚定！所以，好好把握，我祝福你们！”
　　 “嗯，谢谢你，吴哥！”
　　 钱玉梅和吴国强这次来婺城是短差，两三天就回去了，回去的路上，钱玉梅的情绪显得有点低落。吴国强却故意和她聊起贺海：“钱总，真想不到贺海竟然会这么不识抬举啊。”
　　 “哼哼，他那不是不识抬举，他是爱美人不爱江山！”
　　 “呵呵，说得也是，不过说起小清，那天晚上她还单独找过我呢。”
　　 钱玉梅立即兴趣大增：“她来找你干嘛？”顿了一顿，随即又问：“是打听我的事吗？”
　　 吴国强毫不隐讳地说：“不是的，你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呢？呃，她和阿海以前不仅仅是同学？”
　　 “我没细问，但猜想应该是的。不过，钱总，说句真心话，我倒是觉得他们俩真的挺般配呢。”
　　 钱玉梅的脸上立即升起一股不服气的表情：“哼哼，那得看谁更适合了。”
　　 看到钱玉梅脸上的表情，吴国强没再继续接话，却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自己这是越帮越忙了，还不知道会给贺海和高清添多少麻烦呢……
　　
　　 四
　　 贺海和高清在婺城的生活照样波澜不惊地继续着，这天上班时间，贺海正在做给业务的管理费用分析表。做好以后，想起最近总经理刘小强老是挑他的不是，就在完成规定的报表以后，又和以前年度的管理费用做了一个对比分析。数据刚整理好，还没来得及生成图表，他就发现了问题。从今年二月份开始，总经理办公室的管理费用，每隔一个月就明显比往年的同期费用高出一大截，这是非常明显的虚报或挪用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