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公司总经理没有专职秘书，他的费用都是销售文员王艺如代为报销的，贺海立即起身准备去找她，以他俩的关系，贺海觉得应该不会因此惹上麻烦。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贺海又停了下来，转身回到座位上，用手机给王艺如发了条微信，让她来自己的办公室。
　　 “小王，刘总的费用报销，都是你帮他贴的单子吧？”王艺如刚坐下，贺海就开门见山地说。
　　 “是的，贺海哥，有事吗？”来到贺海的办公室，王艺如一脸开心的样子。
　　 “从今年二月开始，每隔一个月，他的费用就比往年明显高出一大截，这不像是真实的费用啊。”贺海也不绕圈子。
　　 王艺如一怔：“这就不清楚了，我只是给她贴发票，至于费用的真假，我一个文员咋分辨呀？”
　　 “总经理的费用报销，财务要求都必须要有事项说明，所有的事项都是真实的吗？有没有虚报的？”
　　 “何止虚报费用，他还挪用公款呢，这个老色鬼！”王艺如低着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贺海听得一惊，立即问：“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王艺如猛地抬头，脸上一红，看了贺海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没再说话。但贺海的脑海中却如惊雷一般，翻起了惊涛骇浪，他突然想起了同事中风传刘小强养小秘的事，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且他还想起了前几天自己做的那个噩梦，想起了最近刘小强对自己的态度，立即明白是王艺如对自己的示好已经传到了刘小强的耳朵里。贺海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王艺如，一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刚被抓了犯错现行的样子，内心深处不禁涌起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平静下来以后，贺海立即明白了眼前的尴尬处境，沉吟了几秒钟，随即温和地对王艺如说：“我今天没叫你过来，你也什么都没说，对吗？”
　　 王艺如脸上的红晕渐退，抬起头看着贺海：“嗯嗯，谢谢你，贺海哥！不过，我和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海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怒意，但旋即又被另一种疲惫的无力感所代替：“你放心，我不是喜欢八卦的人，更不会乱传什么。”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海冷冷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王艺如张口结舌地看着一脸平静的贺海，说不出话来。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想起了自己的好友贺小玉，突然很羡慕她有这样的一个哥哥。紧接着又想起了只见过一面的高清，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妒忌。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贺海哥。”就转身走了出去。
　　 下班时间到了，虽然手上还有一些工作，贺海却立即就走出了办公室，他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公司的每一个人，他想现在就立即见到高清。
　　 “小城时光”饭店，靠窗的一个角落里，贺海和高清面对面坐着，菜已经全部上齐了，但贺海还不知道该如何向高清开口。在喝下第一杯饮料之后，高清问他：“阿海，明天又是周末喽，咱们去哪呢？”
　　 贺海不答反问：“小清，如果我离开了婺城，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吗？”
　　 “怎么了，你想辞职？还是你们公司要调你去其它地方？”
　　 “呃，我想辞职了，你应该知道，在婺城，如果离开山河公司，又不想从小职员重新做起的话，估计就只能去腾飞公司了，所以，我想要离开婺城了。”
　　 “突然之间为什么要辞职呢？”
　　 贺海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森林公园遇到的那个小王吗？”
　　 高清一怔：“喜欢你的那个小姑娘？”
　　 “呃，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到今天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我。”
　　 “不是因为你的堂妹小玉吗？”
　　 “不是的，而是因为她是公司总经理刘小强的秘密情人，为了掩饰这层关系，又或者是为了在刘小强面前多得到一些好处，她才故意表现出喜欢我的样子，因为对她来说，我是一个最合适的挡箭牌。当然，也不排除她确实对我有一些好感的可能。”
　　 高清吃了一惊，随即奇怪地问：“那个小姑娘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机？只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今天我发现刘小强有虚报费用的现象，小王是负责给他贴发票的，在追问的时候，她无意间说漏嘴了，被我发现，她和刘小强的关系超出了正常工作关系的密切程度，而且，这也就不难想通为什么刘小强最近总是看我不顺眼了。”
　　 “所以，你要辞职？”
　　 “对啊，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是分公司总经理，我一个新来的财务，怎么跟他斗啊？”贺海无奈地说。
　　 “去举报他，正因为你入职不久，去举报他才是最合适的！”
　　 贺海一愣：“啊？”
　　 “对啊，你不觉得你的机会来了吗？而且，那个钱玉梅和吴国强还在等你回复呢，怕什么？大不了就再回腾飞公司呗。”
　　 贺海反应过来以后，仔细地看着高清，发现她是认真的，坏笑着说：“回腾飞公司，你放心吗？”
　　 高清坦然地看着贺海，温柔地一笑：“当然放心了，不然的话，你从洪城回来，我也不会答应和你交往了。”
　　 贺海的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令他信心大增：“好，你说得对，我去举报他们，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呀！”
　　 高清赞赏地看着他：“嗯嗯，我支持你！”
　　 贺海搜集证据的工作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和麻烦，只是财务孙经理有一些微词，说贺海要的资料超出了他的工作范围和工作权限。但贺海随口编了个理由，说是总经理刘小强要求提供一个新的数据分析，虽然孙经理的话语中还带着怀疑和警惕，却也没有再为难他。而在孙经理同意之后，其他财务人员对他找资料的所有要求都非常的配合，甚至于交流时还带着一些讨好的语气，这让贺海很是不解。
　　 钱玉梅规定的一个月时间到了，还是在“小城时光”饭店，还是前几天贺海和高清坐的同一个位置，不过高清的位置换成了钱玉梅。对于钱玉梅坚持的单独邀约，贺海在答应之前犹豫了很久，最终同意赴约，是因为他并不想和钱玉梅连朋友都做不成，不过他同时也决定，在事后要把所有的过程都告诉高清。
　　 “阿海，考虑得怎么样了，可以回来帮我们吗？”刚一坐下，钱玉梅就问道。
　　 “玉梅，非常感谢你的欣赏。不过，我的回答还是和上次一样，当然了，以后我们照样还是好朋友。”
　　 钱玉梅的眼中满是失望：“好吧，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这边分公司马上就正式成立了，以后我会经常过来，方便的话，一起多聚聚吧。”
　　 直视着钱玉梅眼中期待的眼光，贺海仍然狠心地说：“那是当然了，不过，人少了没意思，叫上吴哥一起吧。”
　　 钱玉梅眼中失望的神色更深了，却仍然透出一股不服输的语气：“好吧。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安排我和高清单独见一次面，就在这里吧，时间你来定。”
　　 贺海奇怪地问：“这没问题，不过，你不是有她的微信吗，你自己直接约她不就可以了吗？”
　　 钱玉梅瞪了贺海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在她手上输得这么彻底，总得知道是败在一个什么样的人手上吧？”
　　 贺海脸上一红，却更加奇怪了：“这和我刚才的问题有关系吗？”钱玉梅只是白了他一眼，没再理他。
　　
　　 五
　　 收集完刘小强虚报费用的证据并实名上报后，贺海在当天就接到了集团审计部门的电话，三天后审计人员就过来了。应贺海的要求，除非在电话中，审计人员与贺海没有任何额外的接触，所以在整个山河集团婺城分公司，除了王艺如心知肚明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事与贺海的关联。
　　 一周以后，刘小强被审计人员带回集团，另行处理，婺城分公司总经理暂由营销副总王总兼任，贺海心里面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又一个周末到了，贺海和高清饭后在滨江公园散步，贺海的心情很兴奋：“小清，刘小强已经被集团审计人员带走了，你说得没错，公司最少也得给我一个奖励呢。”
　　 高清却很平静：“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刚刚才捅了马蜂窝，你在公司里可别急着得瑟呢。”
　　 贺海的心情很好：“放心，这点我当然清楚。说起来奇怪，在搜集证据资料的时候，财务人员就对我有些讨好，难道他们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吗？”
　　 高清不高兴地说：“叫你别得瑟，你听不进去吗？你们财务经理呢，是不是抵触很大？”
　　 贺海奇怪地问：“是啊，孙经理开始时是有一些抵触，你怎么知道的？”
　　 高清又问：“孙经理多大年龄了？”
　　 贺海更奇怪了：“好像是四十五岁吧，女的，怎么了？”
　　 高清：“她那是担心被你取代，连她的下属都感受到了，而你竟然还在懵里懵懂！”
　　 贺海：“啊！”
　　 高清：“所以，明白了吗？你还远没到可以得瑟的时候呢，就算你真成了她的上司，除非你把她开了，但那又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贺海终于冷静了下来：“呃，我不会开除她，如果她自己要辞职，我会请她留三个月以后再说，否则，如你所说，以后的工作不好开展。”
　　 高清赞许地看着他：“现在明白了？”
　　 “嗯嗯，谢谢你，小清。”贺海蜻蜓点水地在高清脸上吻了一下，接着说道：“前两天我见过玉梅了，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他的要求，而且没有跟她说举报的事。不过她要求和你单独见一面，就在‘小城时光’饭店，时间由你定。”
　　 高清轻抚着被吻的脸上，嗔怪地看了贺海一眼：“这是她的原话吗？应该是时间由你定吧？”
　　 “咦，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你们俩人连语气都一模一样呢？”
　　 高清脸上微微一红，顿了一顿，反问贺海：“你想我们什么时候见面呢？”
　　 贺海一怔，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呃，要不，等我这次举报处理的结果出来以后再说吧，你看呢？”
　　 高清赞许地点点头，调皮地说：“好呀，你说了算。”
　　 明白过来的贺海感动得紧紧地拥抱着高清，久久都没有放开。
　　 十天后，山河集团总部另调了一个总经理到婺城分公司，并在三天后由集团人事部直接任命贺海为分公司新设的财务总监，仍然兼任财务经理，薪资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三成，其它奖金和分红另算，婺城分公司其他人员的岗位没有变化。
　　 过了一周，销售文员王艺如提出了辞职，贺海得知后，第一时间把她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想劝她留下来。王艺如一脸平静地走进贺海的办公室，立即红着脸低下了头，低声说了一句：“贺海哥，你找我？”然后就在贺海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
　　 贺海在心里暗暗低叹了一声，然后才问：“小王，听说你提了辞职申请？”
　　 王艺如抬起头：“是的。”
　　 “你知道吗？你这个时间选的可不太合适呢。这个时候并不是换工作的旺季，而且离刚发生的事情也太近了一些。”
　　 王艺如的脸上更红了：“我知道，但是这里我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明白，不过你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前两天集团下发了一个内部招聘通知，不知道你看到了没有，里面有一个销售储备干部的职位特别适合你，薪酬也比你现在的岗位高得多。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向集团人事推荐你。”
　　 王艺如吃惊地看着贺海，贺海平静地回视着她，良久以后，王艺如点了点头：“好的，我愿意。不过，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我记得你女朋友叫高清，可以安排我单独见她一面吗？”
　　 贺海惊讶地看了王艺如一会儿，点了点头，答应道：“好的，我先跟她说一下，就把她的微信推给你。”
　　 “好的，谢谢你，贺海哥，那麻烦你向集团人事那边推荐一下我吧。”
　　 云碧峰森林公园山顶，观景台旁的凉亭里，高清和王艺如俩人斜坐在一个角落里，刚好可以看到山脚下的信江河。
　　 高清看着王艺如喘了一口气后才喝了一口水，问：“小王，看你的样子，不常运动呀？”
　　 “是的，清姐。你为什么要求改在这里见面呢，在咖啡厅里不是更方便吗？”
　　 高清不答反问：“小王，你也喜欢阿海？”
　　 王艺如一愣，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晕，羞愧地看了一眼高清，却见她坦然地看着自己，渐渐平静了下来：“是的。不瞒你说，清姐，一开始接近贺海哥，我确实带了一些目的，而后来我真的喜欢上他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追求他的资格。”
　　 高清听她说完，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山下的车水马龙，感受着山顶上的徐徐山风，良久之后，才开口说：“你看这婺城多漂亮啊，不愧是中国最美丽的乡村。但只有到了这山顶上，才能看得更清楚，在城里生活，就和大都市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多了一些人情世故，少一些灯红酒绿而已。”
　　 王艺如微微一怔，也转过头看着山脚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啊，红尘滚滚，哪里都一样。”
　　 “听说你要去洪城上班了？”
　　 “嗯，贺海哥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小王。重要的是你的心，是在山脚下的滚滚红尘中，还是在这山顶上的徐徐清风里。”
　　 王艺如怔怔地看着高清，而高清却静静地看着山脚下，王艺如也转头看着山下，良久，才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清姐，谢谢你的良苦用心。”
　　 “不客气，听说你和贺小玉也是好朋友，我和阿海都希望能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