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笑左右为难，因为这不是小事，一旦答应下来就得冒风险，再说，自己住宿舍怎么弄？她想拒绝，可当她看着婴儿稚嫩的小脸，又于心不忍，踌躇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个月后你一定来接，否则我真没法弄。”萧笑再三关照。
　　 “你放心，这是我的孩子，我也舍不得。”许秋玲保证。
　　 “她叫啥名字？”
　　 “没名，你就随便取吧！反正就这么回事。”
　　 “那她有没有奶瓶尿布什么的？”
　　 “有，我带了。”许秋玲说着，转身从绿化地带取出一只布包，递给萧笑。
　　 萧笑打开一看，东西倒不少，不仅有奶瓶尿布，还有一罐奶粉及孩子的衣服鞋子，她稍稍松了口气。
　　 就这样，萧笑抱着燕子回到了宿舍，宿舍姐妹自然要刨根问底，她便撒了个谎。由于都是单身女人，萧笑人缘又好，所以大家不但深信不疑，而且争着帮忙照料燕子。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了，萧笑却没等来许秋玲。她本以为许秋玲一时脱不了身，于是一等再等，3个月过去了，还是没等来许秋玲。就在萧笑焦急不安时，一天，她从单位订的《浦江日报》上，发现了许秋玲和她男人的照片，不过，那是有关公检法惩处罪犯的报道。许秋玲男友周兵因犯反革命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而许秋玲因犯包庇窝藏罪，情节特别严重，被判处5年徒刑；萧笑顿时懵了，她万万没想到许秋玲会瞒她，给她设了这么个局。无奈之下，她只能将许燕，暂时送到她曾经呆了十六年的第二福利院。院长赵姨是老熟人，关系很好，暂且收留了许燕。两个月后，宿舍空出了一张床位，也没新人进来，萧笑经领导同意，又将燕子接了回来。
　　 萧笑之所以一直抚养着许燕，是完全出于对许秋玲的承诺，因为五年徒刑不是太久，她得遵守对许秋玲的承诺。然而，直到5年后，她也没等到许秋玲的出现。为了弄清原因，她特地去了一趟监狱，从监狱获悉，原来许秋玲因减刑一年，早在去年就释放出狱，至于她去哪儿，监狱方面并不清楚。她一听很是着急，因为许燕将面临读书，如果再不给她办户口，她就无法上学。在这情况下，萧笑不得不在单位领导的陪同下，将许燕的情况向派出所作了交代。也多亏派出所了解萧笑，没为难她，只是按规定做了一些调查，最终解决了许燕户口问题，她也成了许燕的监护人。
　　 虽然是监护人，但萧笑始终没将她父母的事情告诉给燕子，只是说她爸因病去世，母亲在外地军工企业上班，暂时委托她照顾。这说法一直持续到现在也没泄露，许燕也一直信以为真。
　　 许燕对母亲一直没回来耿耿于怀，甚至有时候当着萧笑的面发泄心里的不满，这就让萧笑产生了错觉，以为许燕不会惦记她母亲。今晚许燕这么一句梦言，彻底提醒了萧笑，她觉得燕子长大了，是该回到她母亲身边了，可她母亲在哪儿呢？为啥到现在还不露面？
　　 萧笑觉得无论如何，自己得为许燕的事情操点心了。然而，就在她四处打听许秋玲的下落时，许燕却远走高飞了。
　　
　　 六、草窝难挡燕追梦
　　 许燕远走高飞的原因，不是萧笑造成的，却与“鸽子棚”的走廊有关。
　　 许燕自从回来后，除了一门心思在家练琴学习外，每到周末还去外面的琴行当教学老师，教成人及小孩弹吉他，挣些小钱贴补家用。每到周末，她就会提着吉他去琴行教学，这惯例已持续了16个月。
　　 16个月后的一个周末，她照例提着高级吉他去教学，也照例会晚上10多点回家。晚上10点后的“鸽子棚”走廊灯光昏暗，因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堆积物，以至于许燕行走格外小心。但提防了堆积物，却没提防住脚下。许燕一个没注意，脚底一滑，来了个往后仰，琴袋霎时被尖锐物割了个豁口，琴弦也断了两根，她衣服上也是油污一片。许燕顿时怒不可遏，起身便将这家门口的桌椅掀翻了。因声音过大，惊动了被掀翻桌椅的这户人家，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穿着睡袍，虚泡眼肿的，见了许燕就开口大骂：
　　 “小赤佬，你吃了豹子胆？谁让你掀我家桌椅的？”
　　 “我翻的怎么着？我不但要掀，我还要你赔我的损失。”许燕毫不示弱，横眉竖眼道。
　　 “我家东西碍你什么事了？你眼睛瞎脱了？”
　　 “你眼睛才瞎脱了，你这个老母猪！”
　　 两人又扭打在一起……
　　 萧笑躺在床上，但没睡着，她早听见了外面的响声，却她没想到是许燕与邻居在吵架，于是赶紧穿起衣服出了门。当她走近才看清楚，原来许燕竟然与“小刁模子”吴银妹发生了冲突。吴银妹可是这里出了名的刁蛮女人，燕子怎么会惹上她的？她赶紧上前劝架，可她哪是劝架的料？娇小的身体根本扯不动这俩人。后来还是邻居出手，才将许燕和吴银妹扯开。
　　 许燕虽然被劝回了家，但十分憋屈，摸着被损的琴和琴包，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算了，燕子，损失小姨给你。”萧笑说。
　　 “这不是钱的事情，这是讲理不讲理的事情，现在哪有像她这种蛮横的女人？”许燕吼着。
　　 经再三劝慰，许燕才作罢。然而，仅过了一周，某天吃晚饭时，许燕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萧笑，有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燕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萧笑问。
　　 “小姨，北京有一家培训机构，想请我去做吉他老师，每月两千元底薪，还包吃住。”许燕吞吞吐吐道。
　　 “钱是不少，可你为啥要去北京呢？本地当老师也不是一样吗？”萧笑诧异。
　　 “浦江市的音乐圈子怎么能和北京比？太窄了，现在都时兴北漂，哪有南漂的？”许燕撇了下嘴。
　　 “你不是叫燕子吗？我只听说燕南飞，没听说燕北飞的。”萧笑白了她一眼。
　　 许燕忍俊不禁：“小姨，你好幽默，那是大雁。”
　　 “大雁也好，小燕也罢，你就不该这么个时候走，你还小，你让我怎么放心？”萧笑眼睛里闪着泪花。
　　 “好啦！小姨，我知道你疼我，可我不能老呆在你身边，再说，我不是已经闯荡过一次了吗？”许燕抱着小姨倾尽温柔。
　　 “北京冬天很冷，吃的方面也和这里不一样，你能适应吗？”萧笑喃喃道。
　　 “我又不是没吃过苦，这点算不了啥。”许燕嘟囔着。
　　 萧笑不再问，但见她用眼睛瞄着她，知道她还等着回话，于是想了想，说：“既然你已经决定北漂，我想拦也拦不住，不过，你得答应我，至少每个月给我来封信。”
　　 “那是必须的。哦，对了，小姨，你见过大哥大吗？”许燕说。
　　 “听说过，就是无线电话吧？”
　　 “是，香港人先用起来的，现在广州也有了。我想等我以后有了钱，也给你买一部，这样就用不着写信了。”许燕眼睛里闪着异彩。
　　 萧笑很感动，用柔情的眼光注视着许燕，心里充满了甜蜜。
　　 半个月后，萧笑送许燕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走的时候正值深秋，萧笑给许燕带上了许多冬衣，以及一大堆食品，以至于许燕不得不随车托运。
　　 回家的路上，望着纷纷而落的梧桐叶，萧笑心里有说不出的孤独和伤感，她明白燕子北京之行，很大原因在于不适应“鸽子棚”生活，狭窄的空间限制了她的自由，而那次与“小刁模子”吴银妹的冲突，更是离家出走的导火线。她有些自责，觉得自己无能，没保护好燕子。
　　
　　 七、自主创业探新路
　　 到北京的当天，许燕就给小姨报了平安。在之后的日子里，许燕信写得不多，电话倒是打得不少，她解释北京电话亭比浦江多，所以很方便。萧笑很想去北京一趟，一方面去看看燕子，另方面顺便旅游一番，可因各种原因，北京一直没去成，到后来她索性断了这念想，将心思放在了工作上。
　　 和多数人一样，萧笑在单位一直捧着铁饭碗，工作旱涝保收。但1995年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原先计划经济的模式被彻底打破，员工的铁饭碗成了瓷饭碗，随时会被打碎。她所在的商店，也受到无情的冲击，销售额不断滑坡，亏损非常严重，已经到了难以维持的地步，公司不得不安排一部分员工下岗或转业。
　　 作为曾经的商业系统劳模，萧笑有政府红头文件的保护，并没有受到下岗的影响。但当自己身边一个个同事被劝退，自寻出路，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因此主动作出了辞职下海的决定。说是下海，其实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再加上自身体条件的局限，很多生意不适合她去做，只能在茫茫商海中寻找机遇。也多亏她在商业界呆了多年，对商机的嗅觉还算敏感，终于有一天，经过一番调查后，她决定开办一家净菜社。
　　 萧笑怎么会想到要开办净菜社的呢？这倒不是凭空拍脑袋拍出来的，确实是市场的需求。那时候，农贸市场已渐成规模，但超市尤其大型超市还不多，市民买菜很不方便。当看到那些下班后，匆匆忙忙往农贸市场赶的白领蓝领们，她觉得商机来了，所以有了办净菜社的想法。
　　 萧笑办净菜社，也得到了许燕的支持，甚至她为此事特地赶回来，给了小姨两万元钱作为资金补充，但萧笑一直没敢动用，始终存储在另一个银行卡里。因为她知道创业的风险，万一赔了，岂不是将燕子的钱也搭了进去？这是她不愿意面对的。
　　 许燕每逢春节才能回家一次，有时候因忙甚至不回来，但彼此的联系不少，只要遇到重要事情，萧笑就会与许燕联系，听取她的意见，许燕有啥苦衷也会对她倾诉，因此，俩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办净菜社之难，完全出乎萧笑意料之外，从规划、租房、办营业执照，到招工、购买设备、联系货源等等，都是她一人在操办，她用了3个多月才算将所有事情办妥，累得她几乎伤了身体，好久支不起腰来。
　　 净菜社房子，是租用了某工厂闲置的一处仓库，两百来个平方，月租金8千，并且每年以10%递增。用工上本应招9名员工，但考虑到成本，萧笑只招了8名，将自己顶了一个岗位，只要有时间，自己就和这些员工一样干活。员工是清一色的下岗女工，年龄都在40岁左右。招工起初，萧笑一直在等一个人，就是失踪8年多的杨正花。虽然她知道杨正花，已是60多岁的老人了，并不适合净菜社的工作，但她还是想给她一个机会，一方面是解决她的生活困难，一方面也是了却自己那桩心事。然而，等到净菜社正式运转，杨正花也没出现。
　　 筹办净菜社，萧笑各方面颇费周折，但有一个地方，她没花多少力气就一手搞定，它就是净菜社的蔬菜供货单位：鸿兴蔬菜种植基地。这基地的经理老赵，也曾经是商贸系统的劳模，与萧笑认识，彼此有交情。萧笑当时考虑办净菜社，也正是得到了老赵的鼓励和支持。老赵不但准许她拿货赊账，并且每天将新鲜的蔬菜，准时送到净菜社，从而大大降低了她生意上的风险。
　　 净菜社的生产任务，就是将当天的新鲜蔬菜，初加工成半成品，按市场需求进行品种搭配，然后送农贸市场超市销售，或者个人订购。由于是头一家，属于新生事物，净菜生意格外好，非常受欢迎。一切顺顺当当，萧笑很开心，更是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净菜社，甚至连睡觉都在办公室，难得回一趟“鸽子棚”。
　　 这天傍晚，萧笑回去想取些换洗的衣服，刚打开房门，李大萍却来了，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央求萧笑给她找份工作。
　　 萧笑感到奇怪，问：“你想来我这儿？我可供不起你这尊菩萨。”
　　 “我……我失业快三个月了。”李大萍吞吞吐吐道。
　　 “你老公不是单位里的科长吗？给你找一份工作，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唉！别提了，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李大萍叹息道。
　　 “如果你早点跟我说，或许还行，可现在都已经满员了。”萧笑坦言。
　　 如果换作别人，听萧笑这么一说，也就知趣而退。可李大萍却涎着脸说：“谁让我们是邻居呢？你总不能见难不帮吧？况且你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多一人又有啥关系？”
　　 萧笑面露窘色，左右为难，因为多安排一人，就意味要多一份负担。但她又不能驳李大萍的面子，知道这个人不好惹，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她第二天就给李大萍安排了工作：当一名洗菜工，当然，洗菜工不只她一人，还有另外一位女工，
　　 常言道：别把客气当福气，莫当方便是随便。意思就是，人家帮助了你，你得记人家的好，不要随随便便，要知趣些。然而，李大萍却没这样做。自从来净菜社工作后，她不但没感恩，反而处处以萧笑的邻居和恩人自居，让她颇为尴尬。
　　 由于萧笑要跑市场，难得在单位，因此对李大萍的表现不太了解。只到有一天，洗菜工阿秀偷偷向她反映，她才知道李大萍的所作所为。原来，李大萍工作很偷懒，菜洗得不多，却经常利用萧笑不在的时候，躲在角落里睡觉。由于洗菜工作是流水操作，李大萍就钻了空子，整天变着法偷懒，使得阿秀不仅增加了工作量，且手脚忙乱苦不堪言。
　　 萧笑很生气，便找李大萍谈话，希望她多注意影响。李大萍多聪明，立刻明白是阿秀告的状，从此对她怀恨在心。
　　 大概过了半个月，一天中午，萧笑从外面办完事回来，就听见工场间里吵声不断，便去瞧个究竟。这一瞧，让她顿时傻眼，居然是李大萍与阿秀在对骂，双方脸红脖子粗的还差点动起手来，她赶紧上前制止。虽然势态没扩大，但经过了解，得知完全是李大萍的错，于是她不得不狠下心辞退了李大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