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冬季，是农业的冬闲季节，生产队社员的劳动安排是平整土地，兴修水利。柳林铺这边也没个长流水的河，从北山老爷岭流出的山涧水天旱时就断流。所以这条河名叫干河。下面有一个村子的名字就叫干河村。公社正规划在干河的上游河折弯的河湾村那儿建一座小型抗旱防涝蓄水型水库，马上要从各大队抽调民工。十一月的一天晚上，生产队又在饲养室召开社员大会，每个队去5名社员。女社员每队只能去1名，4名男的。而大队指定要该队吴彦亭去担任全大队的民工连队当连长。因为他当过兵，对上级安排绝对执行，属于能把牛挣死，不把车打住那种拼命精神，会保证完成公社分给全大队的指标任务。锁牢去了，场畔文会和天海四个男的凑齐了。队长在考虑女的谁去。女社员大多去在民工灶上做饭什么的。
　　 二嫂年轻能去，可她可能是前一阵子拉架子车劳累过度流产了，公婆寻队长家把队长骂的：＂短命鬼，当个队长把人往死里害哩，我媳妇有身孕里么就给那么重的活？你媳妇咋不拉车车，一天往试验田里混嘎，世上让你一家子人活，教别的人甭安生”！这二嫂公婆是村上有名利害老婆，她老汉参加抗美援朝作战牺牲了，她年轻受寡，抚养这翠莲的堂哥长大，念书考学毕业分配在邻县一家工厂当技朮员。她还每年有点抚恤金。眼里不容丁点沙子，吃一点亏她会从庄东头骂到西头。队长见了她藏猫猫猴，他得罪不起这位人称“骂断街＂的利害老婆。那翠莲的四娘行吗？这四娘只是辈分高，年龄还比二嫂小一岁。她被丈夫小5岁，四叔也算是远点的堂叔，在村上学校当民办老师。可四娘也有实际困难，四娘公婆得了个左瘫右痪，行动不便。天冷了只能坐在热炕上不能拄拐子或扶墙走路，奈何能送离自已水火，吃饭却要媳妇做好端去别着吃嘴里。再说四叔放学回家也要吃饭，她一去家里连个做饭的都没有。那只有翠莲了，可人家才结婚，他也不好开口，就在会上让妇女们自已报名，每人一月，轮流上，今晚上先去的人要定下来。妇女们都不吭声，都在掐麦杆辫子。饲养室静静地，只有牛在木槽里吃麦草时铁缰绳碰着槽边叮当叮当的声音。队长张银全很生气，站起来摔掉用纸卷的半截喇叭简纸旱烟，高声喊叫：“都聋了吗？没一个人说话，咱往天明哩坐吗？翠莲你说，你能去不？＂突然一只母牛站起来哗啦啦啦撒起尿来。妇女被这突然声响一惊，矗起耳朵听翠莲咋回答。没等她张口，孙有财从麦草上站起来，用一口甘省腔说：“队长，翠莲怕去不成，她、她、她你让我去吧，我啥苦都能吃！”“你去？你是男的嘛女的？你去了咱队上今冬要打五十摞胡基（土坯，能垒墙）谁打？”孙有才说：“我也不会打胡基，那活怕指望不上我”。队长说：“你一辈子不剃头就是连目子，不会就学”！翠莲一看这阵势她不去队长愁得今晚就睡不着，再说自已也年轻，就说：“队长，我去就去。有财一直没干过农活，今冬让他学打胡基，你要照顾他哩”。队长一听翠莲给他解了燃眉之急，态度一下子变好了。“这个你放心，今年冬上让他学，给他不分任务。翠莲刚开始不吭声和孙有财不让翠莲去水库工地的原因是，翠莲可能也有妊娠了。
　　 这孙有财快30岁了，由一个多年光棍从来没闻过女人味的大男人，一下被窝里睡个又白净又圆实的媳妇，他新婚之夜吓得就不敢上炕，还是翠莲半夜叫他睡炕上的。他就离翠莲有三尺远，但被子盖不上，翠莲只好往他那挪了挪身子。一直几晚上后他才慢慢恢复到一个男人应该有的生理反应。那一夜翠莲睡得很死，他在荷尔蒙的促使下，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了侧身睡着的翠莲的圆圆屁股，不由得用嘴去吻翠莲的耳际，脸蛋。翠莲不敢做声，被孙有财又黑又粗的胳膊一把扳过身子，随即翠莲只觉身子里猛然一点刺疼，便用巴掌打在孙有财后脑勺上，急促的叹息声并没阻止孙有财那不依不饶的劲头，他觉得像是探宝队员一样，总想往藏宝洞的最深出发现什么，在激烈的运动中，天和地好像离得很近，没有煤油灯光亮的被窝里，他感觉看得见翠莲的眼晴和口唇，翠莲的身子就是他人生的天堂。他似乎觉得，他抱着翠莲是怕她掉下山沟一样，他要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已的宽阔的胸膛…
　　 打过了这一夜，这每天晚上翠莲安顿好灶房，给爸和娘屋里提进尿盆子后，洗罢手刚一关上他俩屋里的小木门，有财就迫不急待地像大力士一样把她拦腰抱起来塞进被窝。翠莲原先对孙有财的那些不满意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相反，她躺在孙有才的怀里，被他的热胸膛一挨，她浑身只觉一股暖流，整个人像一只温顺的羔羊……
　　 这几天怎么了，总有点恶心，不对劲。中午，队长张银全来找翠莲交待队上的安排，说工地那边暂时每个大队去三名妇女做饭就行，其余全上男劳力。他们小队就不去女的了，去五名男的。他刚进院子，只见翠莲“呃一呃一呃啊”向后院跑去。队长楞在院子，他发现了问题。思想着他差点又要二嫂的婆母满街骂他“短命鬼，尽做缺德事！”还好，让翠莲不去了，就让孙有财去水库工地算了。他真不会打胡基，别的男劳力私下也有意见。他觉得他这个决定像救世主一样救了翠莲一家子。孙有才走时给翠莲交待了一遍又一遍，他真会疼媳妇，只要翠莲回家扛着铁锨他都要接着去放下，翠莲端个瓷盆去娘屋盛面，他接着去盛，搅搅团很吃力，翠莲收拾好后他两只胳膊把搅面棍在锅里搅上几十个圈，正搅反搅都由他一直搅。总之他尽量让翠莲少出力，他就尽一切可能体贴她。所以临走时婆婆妈妈的和翠莲说了要注意的话有一大滩。
　　
　　 六
　　 听说刘庆宁这几天准备看媳妇，他爸刘鉴为这事寻张托李地给人说他儿子18岁多了，趁早给订媳妇哩，可多半年了就是没个合适的，连个见面的都没有。这一次刘庆宁的大姨夫给说了个和他同属相的一个女娃，今天要来见面，看看他家有几间房，院子的情况。这是订媳妇时女方家应该关心的事项。四娘听说后就问他：“今儿个是不是看媳妇呢？”，刘庆宁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说：“一会儿回家去”。翠莲只是听他们说。听她们问是谁介绍的，那个村的，翠莲不会打听这些事，低头在捡种麦后装种子的席包底里麦子中的杂质东西。几个妇女，每人端个大簸箕在用手，抱着寻发现砂粒之类捡干净后准备给社员按人数分配下去。队长本来让刘庆宁给妇女们统计捡拾后的数量，负责装在长囗袋中。可庆宁刚来他爸叫回家去了。给队长说：“庆宁今上午有事，工分不挣了，你另安排人吧”！翠莲这才相信二嫂她们刚才问庆宁今天看媳妇的话，并不是取笑他，而是真的。翠莲有意思的望了一眼庆宁说：“还不赶快回去，你丈母娘把女领来寻不见女婿咋办？”庆宁的眼睛贪婪的盯着翠莲说：“寻不着了另找去，咱村的小伙人家能看不上吗。”
　　 翠莲接过话茬说：“这么聪啡灵利的小伙，人又很利气白净，人见人爱的咋看不上？”庆宁高兴的说：“你说的话是真心话？”翠莲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泛起了红晕，却催他快走，今天日子可不寻常。果然他爸刘鉴骂骂咧咧地朝这边张望，他在等庆宁快走。队长整理了粮仓中的粮口袋后走出来见到庆宁就说：“快去快去，你看媳妇要紧，你看你爸在你家门前望你哩。”
　　 刘庆宁今天看了个媳妇，这事成与不成还要等三天后才能知晓。厂晚上躺在他小屋的热炕上，脑海中回放着上午看过了的这个姑娘影像。姑娘叫郝玉凤，身材偏瘦，文静。模样总体感觉还可以，但和翠莲比较差距就大了。首先这五官就很明显。翠莲是瓜子脸，双眼皮，笑时脸蛋上有个小酒窝，让人看着多舒服。这郝玉凤的眼睛小，单眼皮，头发没有翠莲的头发那么乌黑油亮，且还有点自来卷的样儿。语言交流方面显得很矜持，其实她并没念多少书，高小都未毕业就回生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了。刘庆宁不知道他怎么要和翠莲一块儿走在要去什么工地的路上。那路的一边是山一边是深沟，他们又说又笑地走。突然翠莲脚下一滑要掉下沟去，他一把上前抱住了她。翠莲害羞了，他却非常高兴，凑上前去吻了翠莲的额头。翠莲用手推开他，一声大喊：“快走，快。”原来天大亮了，父亲站在院子里大喊：“快起来，往啥时候睡呢”？听见父亲拿了镢头出门上工了。他匆忙穿好衣裤，未来得及洗刷便出门向饲养室那儿跑去。队长正在分派活路，让妇女们剝玉来棒子，那是没有分给社员，留做种子的，现在也干了，手工剝粒。派他去给妇女们从檐口掉的玉米疙瘩上取下来，他又回家端木梯子去了。翠莲，二嫂，四娘，和队长媳妇春红她们每人回家拿来簸箕，剝下玉米粒再装进长口袋里，等日头好的天气再晒干存储。刘庆宁的任务是负责给妇女们取下来玉米棒子，再收回玉米粒装口袋，装满后腰侧弯，由一位妇女帮忙，他扛起来放进保管室里。需要帮忙时他又叫翠莲来，可四娘急忙跑过来：“我来我来，起！”四娘干活挺麻利的。可刘庆宁总觉得翠莲变了，劳动时没以前那么泼辣了，今早上几次都是春红，四娘，二嫂帮忙给他扶囗袋，翠莲一次都没有帮他，小伙子心里挺不高兴的。到了吃早饭时候，大家准备收工回家，刘庆宁望着翠莲有点发呆，翠莲是怎么了？妇女们都走了，他和队长锁好保管室门才往家里走去。
　　 何秀花虽是个母亲，她一生未曾开怀，并不是很知道女人怀孕后的那些身体上的不舒。可她是希望翠莲能安然的生下－个小孙子，以弥补她对吴彦亭的亏欠。只有实现吴彦亭的愿望，她的内心也似乎过有一种解脱。所以这段时间她对翠莲格外关照，翠莲妊娠反应剧烈，吃饭总是吃不下去，还要坚持上工。她就尽可能的调剂饭菜花样，今天是萝卜扠成絲子煮熟凉调，就热乎乎的玉米zhen子，中午裹着高梁面的花花面条，煮着红小豆的汤面在那个时候已是不错的饭菜了，由于她悉心照顾，翠莲总算挺了过来。三四个月后，孩子已经出怀，她看着翠莲微微挺起的肚子，把心中的喜悦趁吴彦亭偶尔回家时晚上偷偷告诉他。吴彦亭胸中酌酿已久的没有儿子，要有孙子为他家：延继香火的计划很快就会得实现了他不由得含着热泪，紧紧的抱着何秀花温存一番，还像年轻时那种激动，他一次又一次的用爱去表达他对何秀花的感谢，好像怀孕的不是翠莲，而是他怀中的何秀花。他又给她交待了以后多操心多照顾翠莲的一些事情，关键的一条，就是要务必使这个凝聚他吴彦亭心血的孙子（不管是男是女）要平安健康顺利出生。河湾水库他还是不能离开，虽然自去年农历十一月他去，到现在已农历二月半了，工程估叶工期很长，到今年年底未必能峻工。公社指挥部的领导很器重他，别的大队有带工的干部都在年后换人了，唯独他吴彦亭指挥部不同意撒换，他也觉得五十出头的身体正是发光发热的时候，工作总是吃苦在前，敢打硬仗。他说他今辈子能亲身经历修建这座为子孙后代谋福利的水库工程，他这一辈子也就值了。他必须要有一个孙子，他要让孙子知道爷爷曾经干了这么一件伟大的功绩。水库工程是他奋斗的目标，孙子是他苦熬日月的坚定信念，上天一定会恩赐他吴彦亭一个争气的孙子的。是夜，吴彦亭和何秀花都被幢憬中的美好激动不已，何秀花任由他风雨兼使的折腾，激情的火焰越烧越旺，加之何秀花在床第方面本有许多经历，一会儿用这个招术，一会儿又用那般手段，山摇地动，乾坤一模糊，俩个人都舒畅得汗珠滴落，气喘吁吁。第二天一大早，吴彦亭吃了四个荷包蛋，背了些馍又上水库工地了。
　　
　　 七
　　 今年新麦子收上场了，生产队的劳动热火朝天。打麦大场中全队男女社员撒麦捆摊场，刘庆宁在拆麦摞子，一捆一捆的麦捆扔下麦摞，妇女们争先恐后地很场里摊，早早摊好场，等日头照晒后，中午用牲口套着（拉着）石碌碡碾麦时麦粒易脱落。等摊好麦场，队长让妇女们去锄高粱苗了，让翠莲把麦摞周围清理，扫一下，也有意照顾她。她已马上要临盆了，但收黄天时间金贵，能动的人尽量要参与抢收碾打的农业生产中来。再说她也一直没啥不好的征兆，就俊农村人常说的：啥时肚子疼了啥时生。尽量多劳动一天。何秀花天天在耽心，天天劝阻翠莲别上工了，万一肚子疼这可咋办？她没这方面体会，只能小心为上策。可翠莲说她没啥不好的感觉，反正把接生婆二娘早已请好了。当翠莲清扫麦摞根时实然大叫一声“啊”！便丢了扫帚向刘庆宁他们跑去，差点跌跤，庆宁一把扶住忙问：“有啥情况了？’翠莲“蛇”！一指麦摞那边说，刘庆宁跑过去果然发现是条蛇儿子，一尺多长的绿色菜花蛇，便用杈挑起抖动，蛇蜷缩一团，队长跑来说拿一把麦草卷起来，让词养员给黑牛吃了，能清燥火。黑牛脾气大，胃热重，吃条小青蛇能清凉。一伙人看热闹还觉得有趣，翠莲被蛇一惊吓，一会儿腹内翻江倒海般疼痛，忙找人告诉她的情况，可队长和庆宁都跑去饲养室了，麦场中剩场长白生万在整理口袋，她拼尽力气叫喊：“白万伯一一”白场长跑过来一看，翠莲已裤裆湿了一片，脚面上流淌湿了，他是过来人，马上明白，这是孩子浆包破了流出的浆包水！立即让翠莲坐地上，他跑去麦场边推来推麦草的木槛杈（一种有轮子的农具）扶翠莲坐上面，白老汉躬着腰推着她往家走去，快到饲养室前高：“庆宁庆宁，快来！”刘庆宁跑来后白场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要生了。”刘庆宁赶忙接过木槛杈推上飞跑，到翠莲家后，何秀花也迎出来让庆宁抱起翠莲进屋里，有人已通报二娘，因为二娘敢接生。小脚老太婆的二娘正在厨房忙着，一听翠莲要生了，急得连围腰都未解跑了过来，指挥翠莲采取手把炕边沿蹲下，但不脱裤子怎么生孩子，这才让庆宁他们出去，唉呀急啊！何秀花也过来帮忙，这阵势像打仗一样，及紧张又危险。古语道：人生人，吓死人。有时候顺当，生个娃像母鸡下颗蛋那样简单。有时不太顺，生出一只腿，就是生不出。女人的命在这个时候就像过鬼门关。所有男人要善待自已的老婆，她们可都是闯了关扫拣回一条命的人。有多少个女人，为了丈夫（当然也为她自已）舍命生儿育女，就凭这点，他们的男人们，更要珍惜这份夫妻情份。一直到鸡上架时分，吴家院子传出了几声婴儿的啼哭声，引起人们的一片议论。这二娘本爱说话，这下像个大功臣一样，走到那儿，就有人问，她就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给人们解说：“是个大胖小子，足足有八斤，那小脑袋上的头发乌黑乌黑的。今下午把力吃（出）尽了，娃娃头卡住就是出不来，我把法子想到到的。何秀花吓得还要哭了呢。这人的出生都有个时辰哩，她急得不住地问我，还是我经见的多了，在翠莲脊背猛拍三巴掌，立马出来个常把儿的…＂她又把怎样剪脐带等等后续工作都说给人听，免不了有人恭维她几句：多亏二娘了！让有财日后好好谢谢你！二娘脸上露着喜色，笑盈盈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