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阿修罗·前传(小说) ——背负与选择
兴衰更替,人界又岂能免之?
No.6梦魇
微弱的烛光下,铃兰在匆匆忙忙地翻着些什么东西,纸张哗啦啦散落一地,发出阵阵声响。
竹韵和萼妃慢慢走上阁楼,来到了门口,看到了满地的凌乱和慌张的铃兰。
"你在干什么?"
铃兰翻动的手缓缓地停了下来,手指僵硬,纸张缓缓地从指尖滑落下来,坠入了她身后无边的黑暗。她的眼神明显在躲闪,嘴角在微微抽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一时说不出来。秘密卡在嘴里,使她将近窒息。
但随即她的眼神开始转为凶狠,嘴角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对着竹韵和铃兰说道:
"既然你们都已知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萼妃疑惑地问道:
"知道什么?你把话讲清楚。"
铃兰收起地上的纸张,将他们逐一整理成册,放回原来的地方,指着竹韵,缓缓说道:
"你问她。"
萼妃一脸茫然,看看身旁的竹韵。竹韵一言不发,眼里满是怒火,死死地盯着铃兰。
铃兰对此并无在意,放回书籍之后,便视若无睹地走开了。
萼妃愈加茫然,问竹韵:
"她到底在干嘛?"
竹韵拉起萼妃的手,便向阁楼内走去,到了方才铃兰整理书册的地方,停了下来。
"究竟怎么回事?"
竹韵从上面取下一本书,翻开来让萼妃看。
萼妃盯着那些泛黄的书页,并无看出任何异样。
竹韵手一挥,在空中画了一个什么东西,那纸上开始显现出各种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文字,但萼妃并未见过这种字符。她指着这些符号,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
竹韵说道:
"情报,人界的情报。"
"什么?"萼妃有些吃惊,重又问道:
"你确定?"
竹韵淡淡地回了一句:
"当然。"
"你的意思是,铃兰将人界的情报记载在了这些书上?"
"没这么简单,不光是记载,更重要的是传递。"
"传递给天界?"萼妃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
"对,通过书或纸这种载体,将这些信息传递到天界。"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不,你有所不知。这些书本的材质很特殊,非比寻常。总之我不和你解释太多,我们得把这些都呈送君上。"
说着,竹韵就将那些整理好的书册取了下来,并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跑去。
可刚一出门,一队卫兵就拦住了去路。领头的那个盯着焦急的竹韵,看了看她手中的书册,说道:
"私自带出宝阁的资料,该当何罪?"
竹韵的脸气的通红,愤怒地说道:
"耽误了人界要事,你又该当何罪?"
说完,竹韵一把推开那个领头的卫兵,朝阁楼外跑去。
刚一出门,她便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书册也散落一地。竹韵忙蹲下身,捡拾那些掉落的书册,目光却撞上了靴上的龙纹。抬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帝君。
竹韵高兴地话都说不出来了,捡起地上的书之后,便向帝君说道:
"君上,你终于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这些书是——"
未等她说完,帝君就朝她脸上狠狠地扇了一掌,怒喝道:
"跪下!"
竹韵的眼泪一下子就顺着两颊流下来了,正欲再次说话时,帝君又怒喝道:
"闭嘴!我让你跪下,你聋了吗?"
竹韵看着帝君冰冷的眼神,眼泪横流,慢慢地跪了下来:
"我只问你,你是否还和那个人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竹韵低着头,满脸通红,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泣,起初并未吐露一字,但最终还是艰难地答出了那个字:
"是。"
帝君眼神锐利,仿佛要刺破一切,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巨大的失望,随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卫兵说:
"将她押送地牢。"
卫兵见状,连忙将竹韵绑了起来,竹韵挣扎着,对帝君缓缓说道:
"我是有不贞之实,已该万死,我也甘愿领受。但妾仍有一事相说,事关人界生死存亡,请君上务必相听!"
帝君看向满脸泪痕的竹韵,示意两旁的卫兵,卫兵给她松了绑,帝君便沉沉问道:
"何事?"
"铃兰是奸细!我有证据在此。"说着,便翻开了那些书本,想使用法术让那些文字呈现,但无论她使用几遍,那些纸张仍是原来的样子,并未显现出任何特殊的文字。她越来越焦急,在空中舞着画着,但仍旧毫无作用。帝君看着她,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够了!"帝君大喝,命令兵士将竹韵押走。
兵士闻迅,立马将竹韵重新绑了起来,便朝外走去。竹韵死死挣扎反抗,在阁道上被强行拖走,她的眼泪溅在地板上,嗓子都喊哑了,望着帝君冰冷的眼神,心终入死境。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的眼里满是幽愤与哀伤。
也许,这就是人间该有的命运吧。
她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任由那些兵士拖着她,在长长的阁道上,留下一道绝望的背影。
No.7献身
昭颜阁——
绣帷春深,红烛焰悄。佳人只在耳边磨,说与深情。——《昭颜王后记》
她缓步上阁,内心却春思涌动,恨不得能一口气直登上阁,去见那心目中的爱人。
阁内红烛静烧,绣帷朦胧,微风拂过,帘影轻摇,床榻边是一袭紫色衣袍。
男子静坐于床榻之上,心内却不免忧心忡忡。
未几,女子便出现在阁门前,满面娇喜,被红烛映得更是温润可爱。
男子见到她,赶忙站了起来,缓缓说道:
“你来了?”
女子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轻轻撩开厚厚的帷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却不肯说话。
男子望向他,以手轻抚她的脸颊,分明能感觉到那种滚烫。
一转眼间,就好多年了啊。
回想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只是个孩子。现在,俨然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可是,她明天就要动身去人界了,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晚。
女子转向他,眼里又是欣喜,又是悲伤。
男子放下手来,分明能看到她眼角的泪水。
“此去一别,恐再难相见。”
男子便抚撩她头发,将她搂入怀中,朝她额上轻吻了一下。
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
她褪去华衣,露出了光滑而芳香的躯体。
他的体内有一股力量汹涌而起。
他将她推倒在床榻之侧,她的脸又红了半边。
那未经凋谢的花香,是最温存的啊。
他和她,交融在烛光中,任由那体内的汹涌澎湃而出,化为滚烫的汗水,顺着光滑的肌肤倾泻而下,宛如一道道晶莹的河流,将整个床榻染湿。而她,紧咬双唇,任由脸颊潮红,感受那超越灵魂的愉悦,感受那来自雄性的力量涌入体内,充斥她的整个躯体。
花好月圆,红烛渐尽,而他们却宛如不绝的潮水,起起伏伏,一浪高过一浪,在这深沉静谧的黑夜,化作彼此。
直待红烛燃尽,花谢月缺……
同光殿——
侍者劝告帝君:
“如今国力衰微,而天人狡诈,修罗愚昧,恐被利用,臣以为不宜用兵。”
“混账!失去这次机会,又该如何?”
侍者心内一阵黯然。
君王昏聩,后宫争权,民饥国贫,群臣避谏,人界,恐不久矣……
侍者终在群臣的一片嘲弄声中气愤地走了出去,临行前,他望了望同光殿,想起当日先王何等英武,如今却……
想着想着,眼泪不觉已流了下来。可悲的是,君臣看着侍者这一副“惨状”,不但没有悲伤,反而还取笑起来,帝君指着侍者笑着说:
“爱卿气愤而离,为何还迟迟不走,在殿门口故作悲戚呢?”
侍者听闻此语,更加涕泗横流,心中悲愤欲绝,心知再言已无用,便气愤地走了。
风从大殿前吹过,侍者的白发在风中飞舞,他刚走出殿门没几步,便倒地而亡。
那一天,距离子章兵败不过三月。
三月之后,帝君在朝堂督战军事时,修罗的铁骑忽然出现在边境后方,由于大军全在边境,帝君来不及下令回军,修罗的铁骑便已长驱直入,直奔天阳城(京城)而来。更何况,天人早已派兵封锁结界,用以阻隔子章后路,所以即便子章知道情况,也绝不可能回师救国,再加上狱渊战场本就凶险,能否摆脱修罗进攻都还是个问题。
所以,在子章仍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时候,修罗的铁骑却以极快的速度赶赴京师。不过几天,国都沦陷,帝君被俘,整个皇城落入天人之手。
直到修罗的骑兵杀入后殿时,帝君才终有悔悟。
他想起气极而亡的三代老臣兼侍者难子,心中一阵悲痛。
“国难在我啊!”
当日父皇是如何教导他的呢?
他又是如何做的呢?
当初他年少即位,左右无人,唯有先王留下难子作为他的顾命大臣,辅佐他逐步平定内乱,朝中这才稳定下来。
子章屡建战功,朝中大臣一致赞成持续用兵,却忘了国内早已民生凋敝,四海无富土,即便王师再强,又如何能改变民弱的局面呢?难子不顾大臣反对,屡次进谏,意见终未得所用,最终含恨而终,这难道不是他(帝君)的过错吗?
还有竹韵,虽然她非我族类,却依然能够站在人界的立场上,在铃兰出卖人界情报的时候勇敢地站出来,结果只因他个人的猜忌,最终却惨遭屠戮。
他的无能终是毁了这个国家。
想到这里,他不禁泪眼朦胧,可是一切都已晚了,在修罗与天人兵卒的冲击下,一切——都将分崩离析。
直到千年之后,这条藏在幕后的毒蛇才被子兴斩掉,那个曾经羸弱不堪的少年,终究为了复国献上了一切,化身成魔,成为当日自己在黑暗中窥到的一切——那些原本只应该存在于想象中的事物,终于在千万年以后化作现实,吞没了那个终日明月惧好、花月成闲的少年皇子,惟余地狱般的炽痛与鲜血,久久涂抹在那颗孤独的心上。
No.8归来
子章回到人界后,首先去的便是阳首山。
阳首山的雪景最为出色。每到冬天,初雪刚过,万山皆银装素裹,峭立挺拔宛如仙女,沐浴在寒冷的清晖中,反射出阵阵光芒。登上千峰塔,可以一览众山之小。坐在塔下的石阶上,风铃微动,酒意初醺,遥看万山飘雪,千峰争秀,实在是一种享受。子章以前得空时,总喜欢和弟兄们一起来登阳首山,喝酒赏雪,好不热闹。如今家国破碎,人世几度浮沉,孤身一人的他,再次登上这有千般胜景的阳首山,竟无半点兴致了。
坐在曾经坐过的位置上,石阶依旧微凉,风铃已锈迹斑斑,在风中嘶哑着,发出阵阵呜咽。子章盯着覆满白雪的远山,陷入了沉思——
大战之后,王城陷落,父皇被杀,弟兄逃散,人间顿时成为一片焦土。阿修罗与天人控制了王都,操纵着整个人界。百姓沦为天人与阿修罗的奴隶,忍受着来自两界的鞭打,在炼狱般的人间苟延残喘着,也有的已经完全失去希望、濒临崩溃。皇族几乎被屠戮殆尽,是否有生还者亦是未知。自己重见光明(被老妇人所救)的那一刻,人间早已天翻地覆,再无立足之地,于是便重返修罗界,跟着老妇人艰苦修行,学习三界失传的种种秘术,迄今也有所小成,出入三界已无障碍。于是他便设法寻找弟兄们的下落,然而找遍三界,上九霄,下黄泉,终是没有他们的半点踪迹。到后来,子章几乎是要放弃,然而老妇人告诉他,三皇子子兴还活着,只不过,他们仅剩下一面之缘。即便这样,子兴也仍然坚持寻找着。
那天,当他从人界返回,踏上通往结界的道路时,发现了一位身着黑袍的少年,正也急匆匆地赶往结界。少年一席黑袍,面色却是苍白,长长的帽檐遮住了半个脸,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当时子章觉得很奇怪,并且在见到少年之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他们似乎在哪见过,正当子章细细思索时,一队修罗骑兵疾驰而过,大声喊叫着抓捕逃犯,并命令封锁结界。子章回过神来,才发现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守卫的兵士与那队修罗骑兵正在沟通,随即便封锁了结界。子章懊悔不已,叹道:“看来这结界是走不成了,只能动用禁术了。”(注:禁术使用次数有限,且对身体损耗较大)之后子章便念动咒诀,迅速离开了。而远处苍凉的土地上,一个蓝色头发的男子站立着,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一切。一旁的少年紧紧盯着手中那把赤红色的剑,眼中掠过一丝伤感。男子沉沉说道:“结束了?”
少年拂去剑身上的血迹,应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