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元乐烧祖王(小说)
一阵风吹来,高通打了个寒颤,在这里他们不敢生火,看着娘睡着了,他脱下外衣给娘披上,又把娘抱在怀里。隔着树梢看着夜空寥寥无几的星星,也不知道展览结束了没?主编是不是又大发雷霆,嚷嚷着扣她奖金。他这样想着,不禁苦笑,别人穿越都是要么当皇帝要么当贵妃,最次也是一方霸主,自己倒好,一过来就昏迷,醒了就是逃难。说命运薄待他,又给了他一双前世没有的父母,享受父母的关怀。
终于,凭着脑子里多出的记忆,来到了里镇说的那个崖下的山洞。这里全是黄石板,看起来洞口小小的,进去之后豁然开朗。里面有石桌、石椅、两间草屋,院里用木头做了围栏,围栏里养着几只山鸡,也不知养了多久,粪味熏天,高通不禁皱了皱眉,用手捂起鼻子。他娘看着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哭了起来。“也不知你爹为了这些花了多少心思,如今……”
“娘,会没事的。”明知道自己心里也觉得爹生无可望,却也只能这样安慰眼前的泪人儿。
接下来,高通和他娘开始收拾,地窖里存的粮食倒是真如里镇所说能吃三五个月,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样避人耳目把这些倒腾进来的。直到两人都收拾好了,到屋后挖野菜,
看着屋后开出来的那两块儿空地,地里的谷子已经吐穗,高通终于明白,难怪自己醒来看见的里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想想,大小也是个领导,院子修得那么好,穿的却是粗布蓝衫,那时他还以为是为了去窑上方便,现在知道,他这便宜爹一定是在他娘以为他去了窑上的时候,一个人来这里种地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三个月了,仍不见爹的踪影,娘确定爹一定是凶多吉少了,更是成天不吃不喝哭得眼都肿了,不久身体彻底垮了。他看着日渐消瘦的娘一筹莫展,真后悔,要是上一世自己多学点药理知识,认得几味草药就好了,这山上一定药材很多,可惜……
这天,娘高烧不退,高通想尽了办法,可这里连一点烧酒都没有,除了用冷水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这样又坚持了一天,娘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娘,您坚持住,我这就带您去山下找大夫。”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再等了,自己两世为人,好不容易有了家,有了父母,如今爹生死不知,娘也气息奄奄,他不能眼看着他们就这样都离开自己,还无动于衷,他决定冒险带娘下山求医。
四
山下狼藉一片,街上的人稀少了很多,偶尔有几家门店开着。高通不敢回原来的村子,其实从上山的那一刻,走了很久,足足三个日出日落,又一次天亮了又黑才到达,他就知道现在在的地方早就不是柏予村了。只是他也不知道离原来的地方隔了多远。上一世自己就讨厌学地里,现在更是分不清东西南北,就这样背着娘选择另一条山路下山,从天不亮就动身,走了足足有半天来到最近的村子。
日上三竿的时候,他走到一家药铺门前,只见牌匾上写着“鹅峪安济坊”,坐堂的大夫须发皆白,坐在那里打着盹,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您好,大夫,”高通背着他娘走进去,着急地说“麻烦您快帮我娘看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好不容易活下来,接着就是逃难,这一连串的事情,真的是让他……就像立在刀尖上,心悬在嗓子眼,甚至呼吸都不敢,他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我娘发高烧了。”说着他忍不住流下了泪。
老大夫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声抽泣的小伙儿,嫌弃地一撇嘴,“人呢?”
“在这,在这。”说着高通赶紧把娘从背上放下来。
这时,老大夫才看清,原来他背着的女人早已嘴唇发紫,双眼紧闭,仿佛出气多进气少。“娘,娘您醒醒,不要吓唬我。”看着娘这样,高通的心一下跌到了井底,冰凉冰凉的。
“哭什么哭,赶紧把人扶到椅子上。”老大夫虽然说话很冲,但人还不错,帮高通把他娘弄到椅子上,用两根手指轻按在他娘纤细的手腕上,“忧思太深,又加上风寒入体,已经陷入昏迷,确实有点严重。”
“大夫,大夫,求您一定救救我娘,求您了。”说着高通就跪了下来,现在他已经分不清做这些是原主的意识还是自己本人的意愿,他只知道,他不想再做孤儿。
“你先起来,我老头子又没说不救。”大夫继续为高通娘诊脉,“这年头,唉!活着更不易呀!”诊完了,搓一下手起身,摇头叹息着。“算啦,也是你娘命不该绝,金兵肆虐,能跑的早就跑了,我老头子实在是一把老骨头了,到哪都一样,唉!你们呀孤儿寡母。能活到现在也属不易,老头子我今天既然碰上了,就不能辱没了我大半辈子的医术,定能保你娘康复。”
说着,老大夫拿出一个牛皮包摊在桌上,里面是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一排排银针,接着,老大夫开始给高通娘针灸。他就那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半个小时过去了,娘的嘴唇终于泛起了血色,虽然还没有醒来,但这已经是让他的眼里再一次溢满了泪水。“谢谢您,谢谢您。”说着,咚一声跪下,给老大夫磕了三个响头。
“孩子,你们娘俩是从哪里逃难来的,听口音像柏予村那一带,但细听又不太像。”老大夫把他扶起来。
“我们……”高通犹豫着,毕竟前世今生,他都记得人心难测。
“别怕孩子,你要不愿意说,就不说,我只是看你是个孝顺孩子,你最多也就十二三吧,比我家那丫头大不了几岁,”老大夫慈祥的看着他。“你娘现在病着,听你口音也不是我们这的,你带着她居无定所,也不是个事,我能救你们一次,下次就不一定了。”
“我,”如果没记错,在他上一世的历史记载里,鹅峪应该是后来的大峪、小峪一带,离柏予村,也就是后来的柏井,应该不是很远,但口音多少还是有差异的,虽然他极力学着老大夫的语调说,毕竟古语和现代的本就不同,老大夫还是听了出来。
“孩子,如果你和你娘不介意,不如就先在我这住下,白天可以来帮我看门抓药,晚上你们就歇在后院,这样既方便你照顾你娘,也方便我给你娘看诊,总比你们在外面住破庙好。”老大夫知道,凡是逃难的,即使有亲戚投靠,现在也没人收留,兵荒马乱的自己还朝不保夕。
“等你娘好了,如果你们愿意走就走,要实在没处去就留下来,你娘也可帮我带带我家那丫头,她是我唯一的孙女,今年六岁了,平时我坐诊,她就一个人在后院玩,不过先说好,管吃管住,但是没有银子拿,因为我这说是安济坊,其实你也看见了,这大半天根本就连个看病抓药的都没有。”
“您,您,”高通简直不敢相信,他一直在犹豫,就怕回到山上,他娘又突然病了,可是不回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无论哪个年代都是好人多,说着又要跪下磕头,今天大概是他两辈子腿弯的最多的,他不知道怎么表达。
“别,别,好孩子,谁还没有个难处了。其实我也是自私的,这不是白得了个劳力么?”说着老大夫冲高通笑笑。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除了这一句,高通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五
安济坊后院,东西两排厢房,门前柱子上还有未撤干净的白麻布条,老大夫和他小孙女瑶瑶住在东边,中间一个不大的凉亭,院里种满了应该是药材,开着各色的花儿,瑶瑶一个人在凉亭里也不知道玩什么,低着头,桌上放着一盘有点干的米糕。
老大夫膝下只有一子,但他儿子不爱医术爱艺术,非到柏族窑上跟着学制陶,结果正赶上前些时宋兵到窑上砸抢,连尸体都被扔进了柴窑,老太太知道后一口气没上来也随着去了,媳妇整天魂不守舍的,打水时不小心就掉到了井里。唯一的伙计也逃难去了,一家人就这样死的死亡的亡,就剩下他这老头子和小孙女。
“小子,老头子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大夫,或者王爷爷也行,我也不问你从哪里来,你只说你姓甚名谁,同在一个屋檐下总要有个称呼,不能老是小子小子一直叫。”
“爷爷,我叫童宝,童宝代娘谢谢爷爷救命之恩,谢谢收留。”不知怎么他就顺口说出了这个名字,还深鞠了一躬。
他娘的身体在王大夫每天一次针灸再配上中药调理下,慢慢地好了,只是人越发的沉默寡言了。娘醒来的时候,高通和她说了他们是如何下山求医,又如何住进了王大夫家的后院,自己又是如何改名叫的童宝。娘什么也没说,只说“委屈我儿了,都是娘拖累了你。”
“娘。”他娘又抱着他哭了一通。还好,白天童宝在前面帮忙,他娘在后院,有瑶瑶陪着也不孤单。其实一开始瑶瑶是怕生的,每次都躲远远地偷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幸好自己前世是孤儿,知道怎么和孤独的孩子相处,慢慢地瑶瑶成了他的小尾巴,只要他不忙就跟在他的屁股后头,他忙了就跟着他娘。
一年一岁,渐渐接近,偷偷远离,转眼瑶瑶都九岁了,本来王大夫是只在堂上坐诊的,但这年头什么都不好做,何况平白又加了童宝和他娘这两张嘴。
这天,北风不停地嘶吼,房顶、屋檐、树上,所有的远山近物一夜白头,吃过早饭,王大夫踩着没过脚面的积雪去邻村出诊,回来的时候半边残月透过树梢银辉洒在地上隐隐戳戳,路过死孩沟突然一阵风起,也不知道哪里传来两声乌鸦叫,几片冰凉的落雪拂过脸颊,王大夫头皮一阵发紧,身体不由哆嗦,脚下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好不容易爬回家,这一躺再也没有好起来。王大夫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可是实在不放心小孙女,于是就把童宝和他娘叫过来,“娘子,我老头子看来是没几天活头了,只是我那孙女瑶瑶还这么小,我实在……”说着王大夫老泪纵横。
“王大夫快别瞎说,您只是摔了一跤,过两天就会好的。”童宝娘其实心里也是难受的,王大夫不仅救了自己的命,还给了他们一个栖身之所,看着恩人这样,又怎会不伤心呢?
“你先听我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些年,我看童宝是个好的,又懂事又勤快,还孝顺,你也是个善良的,”王大夫缓了缓继续说,“你们也知道,我儿……”说着就哭了起来,童宝赶紧拿了布巾给他“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瑶儿,我实在无法想象我死后留瑶儿一人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光是想想我就死不瞑目啊。所以我想跟你商量,若你不嫌弃,我愿意收你做义女,这安济坊,将来我闭眼了就是你们的,我只求你们能善待瑶儿,将来不要委屈了她。”
“爹!”童宝娘跪倒在地,“女儿来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爹的恩情。”就这样童宝正式成了王童宝,王大夫的外甥,瑶瑶的哥哥。
打发了王大夫,安济坊也就关门了。童宝和他娘带着瑶瑶还是生活在后院,虽然王大夫留了一定的家底,但也总不能坐吃山空。
他左思右想,自己前世也没什么特长,最拿手的就是采访,可这个时代也没有记者这个职业,于是童宝就跟娘商量,先到街上看看再说。
宋朝的手工业本就发达,南宋建立以后虽然受战乱的影响,但街上还是慢慢地热闹了起来,娱乐业更是盛极一时。有井水的地方就有柳词,虽不像京师遍布勾栏瓦舍,到也能听到坊间说书的声音。此时,南宋皇帝仍不忘柏族窑,开始大肆寻找柏族窑遗留工匠、器皿。
六
瑶瑶,已经及笄。十五岁,在现代这个年龄还没初中毕业,可这是古代,及笄就要议亲。母亲自从山上下来病好后身体就一直孱弱,又加上王大夫的去世,一度都沉浸在悲伤里。童宝身为哥哥,自然该提前给瑶瑶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其实这些年,瑶瑶一直很依赖他,他也把瑶瑶当做亲妹妹,可也只是妹妹。童宝明白瑶瑶的意思,但——虽然自己早就已接受了穿越成男儿身的实事,可若真要让他娶一个女子为妻,他还是觉得多少有点别扭。
童宝凭着原主的记忆,把安济坊改成了铺席,一开始主要就是卖一些茶叶之类的,都是在童宝和他娘避难的山上采的,有连翘,金花葵,野生的玫瑰,这些都是自己亲手采回来后按照前世的记忆九蒸九晒制成的,最初很少有人接受,直到后来配上童宝亲手烧制的泥精壶,茶香浓郁,香气四溢,慢慢地生意倒还不错。
制壶的陶土也是避难的山上取得,童宝觉得只有他和娘还有瑶瑶,也住不了太大的院子,于是就和他们商量,把东西院隔开,中间留一个拱门。他们都住东院,西院就按照原主小时候被里镇爹逼着到柏族窑学习的模糊记忆建了个小柴窑,也不用别人,就童宝自己和瑶瑶,瑶瑶烧火,他捏泥胚,有时候瑶瑶也帮忙捏,最后再由自己亲自上手烧。
“瑶儿,女孩子家别闹,回屋陪娘,”自从他们住进来,瑶瑶开口说话就是管童宝娘叫娘,大概她太想自己娘了吧,王大夫他们一开始也提醒过几次,后来发现根本没用,瑶瑶还是我行我素的叫娘叫的顺口,大家干脆也就默认了,不再说什么。童宝看着瑶瑶拿木板一下一下敲打矸泥,弄得满身满脸都是,忍不住宠溺的劝说:“泥是要揉的,哪有你这样拍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泥跟你有多大仇呢,快去洗洗,都成泥猴了。”
“王童宝,”本来一开始还叫哥的,自王大夫去世后,这丫头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来再开口就连名带姓的叫上瘾了,怎么抗议都没用,还说什么抗议无效,再说急了就干嚎,弄得好像童宝欺负了她,真是拿她没办法,童宝无奈地摇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