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写有自己姓名的律师函，小霞方寸大乱，她害怕极了。
　　 “叔叔，第三个刷单任务怎么做？”小霞忐忑地问着。
　　 “看到没，没说错吧。”李浩得意极了。坐在一旁的张亮苦笑着回应：“是要上钩了，可她就一学生，哪来那么多钱给你骗。”
　　 “你就瞧好吧，哥还有绝活呢，不怕逼不出来钱。”李浩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敲击着键盘给小霞回复。
　　 “美女，第三个任务一共要充值刷单40万元，这样你将获得8万元的佣金返利。”
　　 “充值40万，这么多呀！这个数目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我现在身上学费加上之前赚的佣金一共只有25200元。”
　　 “美女充值的钱公司都会返还的。我向公司申请延时1个小时，你尽快想办法筹钱。”
　　 “叔叔，我只是个学生，到哪去弄这么多钱。”
　　 “美女，你是我今天最后一个客户了，把你服务好了我就可以下班。没钱不要紧，我教你怎么筹钱。你用手机下载雪宝、腾信、720、助校网这些APP吧，看看这几个平台里你的信用金有多少。先把信用金拆借出来，要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帮你垫付。这么做既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我可不想被公司通报挂单。”
　　 看着李浩敲打出的字符，张亮目瞪口呆。原来刷单诈骗还可以这么玩。这不但是要骗光小霞手中的钱，还想让她今后的人生都负债累累。李浩不愧是团伙的业务精英，手真黑，心真毒。张亮不自觉地祈祷着小霞可千万不要相信这些鬼话。转头又一想，小霞要是不上当，自己就要倒赔公司4200。生死富贵各安天命吧，就算小姑娘被骗，也不是自己聊的。想着想着张亮的心境便宽慰了许多。
　　 “我刚查了一下，雪宝钱呗的额度有5万元，腾信粒粒贷也有5万，720借条是4.5万元，助校网上可以贷3万，加上银行卡里的钱一共是200200元。叔叔，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不想被起诉。”一想到完不成刷单任务就会被起诉，上黑名单，无法报名入学，小霞急得都要哭了。
　　 “美女放心好了，我们抓紧时间，你先把平台的钱都提到银行卡里，刷单充值20万，剩下的20万我帮你垫付了。”
　　 小霞此时已无路可选，按照客服的吩咐，一通操作后几个平台的借款陆续到了银行卡。在手机上点击充值付款的瞬间小霞犹豫了。毕竟是20万的巨款，自己还借了平台17.5万元。如果被骗了，就意味着自己和母亲将永远没有未来。可若真的是骗子，那之前的两万多元又怎会转回到银行卡里。小霞早已没有了赚取佣金的非分之想，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结束合约，不要被公司起诉。
　　 局面僵持了有好几分钟，见小霞迟迟没有点击付款，张亮止不住地埋怨起来：“我说两万元的时候就应该杀，你们偏不杀。这下好了，小姑娘还是觉出味来了，害得我倒贴了4200。”
　　 “你不要急，这种情况我见多了。看我再下一剂猛药，保管让她乖乖的送来。”说话间李浩已不慌不忙地在电脑上又PS了一张假的汇款单。
　　 “美女，你怎么还没有充值呀，这时间都到了，你看我已经垫付了20万。你要是再不充值，我的这20万也要没了，到时候不光公司要起诉你，连我都要起诉你。”
　　 写有张楚姓名的20万元汇款单，飞出了手机屏幕，在小霞的眼中飘荡着，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根稻草，击碎了她心中所有的担忧，纤细的食指终究还是按上了手机上的付款键。
　　 “成了！经理，客户充值20万，赶快杀猪了。”电脑前的李浩肆意地叫喊着。那“杀猪了”三个字的音符被他拖成了一串长长的C大调。
　　 望着眼前这位志得意满的发小，张亮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有竖起大拇指，略带嘲讽地说道：“兄弟，你真有一套，搞诈骗真是屈才了。”
　　 李浩觉出张亮的话里有刺，他也不去计较，大咧咧地说：“小亮，你该不会动了恻隐之心了吧。告诉你，这个世道只有赚到钱才是硬道理，讲良心能把人民币讲出来？”
　　 张亮加入团伙搞诈骗的动机是为了凑齐小云家的彩礼钱，每次得手后总会有那么一丝负罪感。李浩就简单了许多，他只为了钱。因为有了钱李浩就可以玩到各种美女，就可以肆意的花天酒地。只要能弄到更多的钱，就算骗遍你祖宗十八代李浩都毫不犹豫。
　　 张亮无法想象发现被骗20万后小霞的情景，会不会真的家破人亡。一想到死，张亮就打了个寒颤，呆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亮，发什么呆。还想那女孩，放心吧，哥向你保证，她绝对不会有事的，哪有人会为了被骗几个钱去寻死觅活。”李浩扯了扯张亮的胳膊，“二十万的业绩，公司四六分账，你四万，我四万。走，哥请你潇洒去。四万块钱到手不香吗？再多做几单，你和小云的事不就成了，想那么有用没用的事你也不嫌累！”
　　
　　 四
　　 小霞在煎熬中又等待了十分钟，如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手机屏幕静寂的如同窗外的黑夜，没有掀起一丝的波澜。
　　 二十分钟过去了，客服依然没有任何回音。小霞彻底慌了神。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十分钟就回款的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不会真的被骗了吧！小霞脸色苍白，已没了一丝人色。
　　 “叔叔，你在吗，现在可以回款了吗？”
　　 “叔叔，回款怎么还没有到账！”
　　 “叔叔，回句话行吗，你可千万别骗我呀！”
　　 一条条的信息飞速地发出，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半个小时过去了，小霞再次点击刷单的网页时，惊惧地发现网页已然无法打开，刚刚发信息的对话框都找不到踪迹了。
　　 真的被骗了，这个事实，小霞无法面对，也不敢相信。除去前两次刷单的佣金，小霞一共被骗了195800元。看着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小霞知道这是她和母亲都无力去承受的。几个小时前她还算是985名校的天之骄子，可现在别说名校了，连明天的怎么吃饭都将是个问题。小霞觉得心口像是被窗外那头黑兽死死的压着、箍着、揪着，连气都吐不出来了。
　　 小霞后悔的想要去死。幡然醒悟的她知道被骗的主观原因就在于自己对笔记本电脑的贪念。那是她生平仅有的一次贪婪，因为这一点点念想，就被骗子无限的放大利用，一下子骗去了195800元。看着触目惊心的金额，小霞觉得就连这数字都是骗子有意在嘲讽自己。1958，要救我吧。事到如今又改如何拯救自己和这个弱小的家庭呢？
　　 黑夜中母亲推着小板车，“咕噜咕噜”声由远而近，小霞知道母亲出摊回来了。窗外母亲步伐轻快，脸上洋溢着微笑，想来今晚的生意定是不坏。看着母亲的背影，小霞觉得自己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她不知道该如何向母亲陈述自己被骗的事实。
　　 母亲终究还是走进了小屋，一边用手拍打着衣袖上的灰尘，一边打量着呆若木鸡的小霞。“小霞，你这是怎么了，一动不动的，怪吓人的。”
　　 听了母亲的问话，小霞再也忍不住了，放声痛哭起来。那是从未有过的悲鸣，吓得母亲直打哆嗦。“乖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有话慢慢说。”
　　 小霞断断续续的哭诉完整个被骗的过程后，195800这个天文数字，如同雷击一般，顿时将母亲打的头晕目眩。过来许久母亲才回过神来，她气急了，一声呵斥，随即挥起了巴掌，重重打在了小霞的脸上。
　　 “谁让你去赚钱了！谁指望你去赚钱了！这下全完了，学费没了不说，还欠了那么多钱，你让我们日子怎么过。”母亲一屁股倒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小霞被打的往后踉跄了几步，左脸浮出了几个手指印，肿得老高，火辣辣的却感觉不到痛。
　　 过了一会，母亲从最初的慌乱中醒过了神，看着在一旁呜咽的小霞，急忙说：“你还愣着干嘛，赶快打110报警！”
　　
　　 五
　　 接到报案已近凌晨，汇款也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因为涉案金额巨大，加之小霞系即将入学的大学生身份，各级公安机关对案件都高度重视。
　　 纪纲是市局刑侦反诈大队的大队长，为了侦办一个收贩卡的犯罪团伙已经连轴转了好几日。在接到指挥中心的警情通报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
　　 看着痛不欲生的小霞母女，纪纲一阵的心疼。他知道像小霞这样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是最容易成为骗子围猎的对象。
　　 接警民警介绍完纪纲的身份后，小霞母女俩仿佛是见到救星般，扑通一声都跪在了纪纲的面前。
　　 “领导，求求您帮帮我们吧！请您救救这孩子，那转出的钱还能追的回来吗？”母亲哭泣着哀求。
　　 看着跪在面前的小霞母女，纪纲有些慌乱无措，他急忙拉起二人，十分诚恳地说：“大婶，您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帮您把钱找回来的，这是我们的责任。”
　　 追回被骗的钱，话说的可以很轻松，但真正做起来却绝非易事。因为小霞被骗未能及时报警，汇款到现在早就过了止付冻结的黄金十分钟，资金已被犯罪分子转移走了。这些工作上的实际困难，纪纲实在不忍对眼前痛哭流涕的母女俩和盘托出，只能尽量的安慰她们，全力以赴，力争早日破案。
　　 凌晨三点钟，反诈中心会议室里烟雾弥漫，纪纲和队里的几个业务骨干，还有辖区派出所马所长分坐在会议桌前。夜风从窗外吹过，桌上烟灰缸里满满的烟灰四处飘散。闻讯赶来的市局领导神情严肃，点着香烟，深吸了一口。
　　 “马所，你给我解释一下，针对大学生群体的诈骗案件为什么屡屡发生。派里日常反诈宣传工作是怎么开展的？”
　　 马所长一时语塞，愣怔半天才解释说：“局长，我们工作是有缺失。宣传的重点主要是针对辖区高校的在校生，忽略了高三应届毕业生群体。天一亮我就组织警力把这个洞给补了，保证宣传工作不漏一人。”
　　 “好，具体怎么开展你回去后和所里同志们议议。我要提醒的是一定要做好受害人母女的情绪安抚工作。所里要密切关注，千万别给我再捅篓子，整出个全国性的爆炸新闻。”作为分管一市公安工作的主要领导，维护社会稳定是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
　　 看着马所长的窘态，纪纲知道责任不能全压在所里。每天会有那么多群众报警被骗，主观原因还是在于人的内心中祈盼不劳而获的欲望。犯罪分子最擅长的就是如何去抓住人性的弱点，并将之无限的放大。所以相对骗子层出不穷、名目繁多的话术手法，防范宣传工作始终都有盲点。
　　 就在纪纲思考的时候，局长突然转脸问道：“纪大，你说一下这案子该怎么办吧。”
　　 “领导，案件刚发生，资金流还在追，技术、信息的侦查都没完全开展，您现在让我说，我没法说呀。”
　　 “纪纲，少在这给我打花腔。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直说吧，这案子有没有信心侦破，什么时候能拿下？”
　　 在市局领导的心中纪纲是全市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头牌，更是在公安部、省厅都挂了号的刑侦专家，他对案件有信心领导的心才会定下来。
　　 纪纲燃了支烟，狠狠地连拔了好几口，揿灭了烟蒂，又点上了一支，缓缓的放在嘴边，浅浅地吸了一口烟，闷了好久吐出了一串烟雾。
　　 “请领导放心，保证九月一日开学前破案，给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
　　 东方的天际开始泛白，黎明的曙光揭去了夜色的黑幕，吐露出灿烂的朝霞。在纪纲心中限期破案的军令状并不是为了迎合领导，更多的是刑警的责任和荣誉。
　　
　　 六
　　 案件定性很简单，典型的刷单诈骗，摆在纪纲面前破案的条件少的可怜。不同于传统犯罪有现场痕迹、有视频监控，网络诈骗都是发生在虚幻的空间。电信诈骗案件的侦查方向无外乎涉案资金的流向、聊天工具的落地以及诈骗网址链接的后台数据。纪纲知道这几项工作都是必须要做的，但多年反诈工作的经验告诉他想通过这些工作直接获取破案的线索希望渺茫。
　　 果不其然，工作了一周，传回来的都是些坏消息。
　　 骗子和小霞聊天使用的微信号，几轮调证后发现是通过虚拟物联网卡注册的，没有任何信息。狡猾的犯罪分子使用了B省的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的VPN跳转服务，隐藏了真实的登陆IP。纪纲急忙派出了一组同志去B省循线调查其真实IP位置，但最终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作案微信还算是有迹可查，网址链接的追踪工作就是天绝人路了。队里负责网站技术侦查的小周熬夜加班了好几天，费尽心力最后也只能两手一摊。
　　 “纪头，网址工作实在做不下去了。这是一帮高手呀！域名是从美国的公司购买的，根本没法调证。服务器七拐八绕，最后在香港云公司落了地。和香港公司联系了好几次，可人家说要保护客户的隐私权，就是不搭理我们。”
　　 看着眉头紧锁的纪纲，小周嬉皮笑脸凑过去接着说：“头儿，不行和局里申请一下，我倒是不介意去趟香港帮您把这事办了。”
　　 “不需要和局里申请的，准备一下，今晚就去吧。”
　　 “啊，今晚就走，怎么去呀？现在订机票、办手续也来不及呀？”
　　 “怎么去，做梦去呀。”纪纲白了小周一眼，没好气地说：“还想着去香港，你咋不上天呀。有多远滚多远，没办法你给我瞎起什么哄。”
　　 忙活了许多天，能弄出些头绪只有吴峰的资金组。骗小霞汇款的银行卡是四月初从偏远的W省C市开出来的，持卡人是C市一个乡镇的小伙子，有多次吸毒、盗窃前科，很明显就是个贩卖银行卡的卡农，并不是真正操纵银行卡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