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时光】时光碎片(征文·散文)
那一晚,吃了什么,他完全没印象。他只记得思甜,和她审视的目光。
腊月二十三,他们捧着技术合格证回到了连队。初一的笔记,被作为“教科书”在连队传看,他也荣获年度标兵称号。
江连长亲自颁发奖状和十元奖金。私下送给初一一把手动剃须刀,还打趣说,是个男人,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好小子,思甜托我问你好吶。
隔了几十年的时光,战友们敬羡的掌声,依然哗哗有声。一十八岁青春的心像鼓起的帆,随时准备远航。
他向老妈报了喜,七元津贴和十元奖金一并寄了回去。但只字不提连长说媒和思甜。
六
熬过哈口气就成冰的秋冬,戈壁的春天也还是冰天雪地。已开春,驻地不时有雪,还没完没了。
新年一过,初一调到了技术部。
在班长和国辉的目送下,初一以雷达操纵员的身份昂昂然地钻进了那一辆进口“车”里。上岗不出一周,他就尝到了夜值兵的苦。
雷达天线异常了!
初一顶风冒雪,爬上高秆。冻手不灵便,又是生手,那夜抢修的他竟在室外呆了个把钟头。
回到雷达方舱,重启开机,继续监测各项数据,甄别目标,24小时警戒……
一九六四年八月,初一所在指挥连接到了一号军令。那段时间,初一和战友吃喝拉撒都在方舱,夜以继日地守着机器。
警铃一响,大家如同头顶一个闷雷,紧急进入站位,眼睛紧盯屏幕,排查空情,及时更新并编批上报。
随着一声巨响,一朵蘑菇状烟云在几十公里开外的上空炸开。那年十月中旬,第一颗塔爆式原子弹试验成功了。远在戈壁另一基层连站的他们收到了喜讯。
从祁连山上拾来的干枝伙着牛粪,篝火燃起来了,军歌唱起来了。每一顶军帽都红星闪闪,每一双眼都大放光芒。
江南已桃喧十里,戈壁仍是灰秃秃一片,一切生命还在蛰伏中养精蓄锐。次年四月料峭,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了。整个团再一次赢得了来自党中央、中央军委、国防部和空军授予的荣誉称号。
周恩来总理亲赴西北边陲,慰问驻守官兵。
是你们,像荒滩随处可见的红柳,戍边防空,为特殊战备和秘密实验基地竖起了一面防御界碑……掌声雷动中,总理一一和大家握手,致意。
一九六七年,绝对是整个边防雷达团和驻地浓墨重彩的高光时刻。
作为普通一兵,初一难以描述总理那一握的分量。整个团队中国两弹一星科学试验和西北国土防空的贡献究竟有多大,初一不知道;连队热血沸腾的官兵有多少,初一也不知道;初一只知道自己一次次端详那只无比荣誉的右手。
这只手,随一腔热血的初一去过苏州参加培训,做过最详尽的笔记,成为连队传看的共享资料。
这只手押送雷达设备,随初一一路颠簸往返石家庄,还是这只手在长安公园划了船,并留下珍贵的影像。
这一年,也是初一军旅生涯的最美时光。
七
漠漠黄沙地,看过去看过来,都是一片偌大的海。扎在黄土地的边防营地,就是那一抹绿。
军营生活是苦的。没有电视,也没有青春的舞会,只有严苛的集训和刻板的工作。一群稚气的青春男儿,迅速地茁长和成熟。
情书和家信是最好的慰藉,也是战友间排遣寂寞和逗趣的媒介。
初一藏掖着的小九九,就过了兵营明路。
电话,初一。通讯员小张又在挤眉弄眼地大叫了。
电话是思甜打来的。
去一趟苏州,初一不但载誉归来,还拐一个女生。战友直呼他交了狗屎运。
思甜是苏州城市户口,人长得干筋骨瘦的,却是一个说话起钢声的硬女子。她不爱写信,十天半月就打一个电话。
越是起哄,初一越是没有恋爱的感觉。一通电话,他的耳朵震得嗡嗡响,答话也成了例行公事,就像面对长官做汇报一样,硬邦邦,毫无情调可言。
思甜的心思,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无非是让他转业去苏州,做上门女婿。当然,这也是江连长的美意。
闲时,初一会拿起高中课本,读写,验算,做笔记,也一趟趟遛向连长办公室。他不是刻意巴结连长,而是向他请教拼音和数学。
你个哈儿,浪漫不能当饭吃。国辉撺掇他,当然是苏州女婿好,娃娃户口随妈,好歹赚个城市户口。
初一怔住,剃须刀走偏了,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小光头塞过毛巾。初一一把按住腮帮子,没有回话。
可他知道自己的心更属意谁。盯着她的眼睛,和守着雷达一个样,就像看着整个银河,有一股冲浪的心动,阴郁也一扫而空。
西北天旱,水从祁连雪山来。初一撩起雪水,穿过风沙,筛取着他的爱情和未来。
红柳滩上柳花开,一片火烧云铺向了天边。清晰的梦中,他看到了那个骑着自行车穿镇而过的女子,回眸一笑,灿若红柳。
八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国土防空使命完成,然后呢?
“人在阵地在、人在天线转、人在情报通”的兵魂,用忠诚与热血铸就的“千里眼”,抵个铲铲?康指挥有点义愤填膺。
整编个逑,哪里来回哪里去呗。林副主席都发话了,你听说了吗?
空军雷达兵,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七月流火,连队官兵心里流火,被各种流言烫伤了,人心惶惶,初一也还有点纠结。
又一个月圆之夜。初一站在了江连长办公室。
我下月就调回苏州,还是那家兵工厂集训中心。思甜有点死脑筋,你知道她。江连长开门见山地说,婚姻不是感恩。初一,抛开我的因素,你只管听从你的心,随着它的节奏走。
初一左脚右脚不停地交叠,口张开又合上,陷入一种绝对的沉默。
咚……咚咚……
初一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有节奏和持续的,似乎又是安静的。
我想复员。面对自己的恩师和媒人,初一做出了人生转轨的重大决策。
他背着一束光,坚定地走回营地,碎石子在半旧的军绿胶鞋下吱吱叫。
一九六八年,枇杷挂果时,老郑家初一迎娶了英子。英子务农,次年即生下了长女,取名鸿雁。初一遵从内心,扎根贞元村小,偿还了乡邻当年的化粮葬父之情。
那把剃胡刀,暑来寒往,见证了他后半生的讲坛时光,也见证了他们一家五口磕磕绊绊的平实日子。
九
秋风扯着帘子,在做最后的吻别。
清淡的月光,晃晃悠悠地挤了进来。
从奄奄一息的躯体挣脱而出,初一飞起来了,身轻如羽。
脑瘤是个恶魔,贪婪地蚕食他,就是最新科技的碘125粒子,也没能遏制恶性瘤的扩张……脑瘤已切断了那个人的一切生机。头晕,幻影,弱视,呕吐,思维断片,双腿水肿,乃至于完全失去知觉……他瘫在绵州市三院七楼一区28号床,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28床,成了他最后的孤岛。
他的老妻英子顶着一头灰白头发,歪坐在床边,打着盹。
初一飘过来,伸出了他的手。不,是一只翼,拂过她拧着的眉。那双眉随即舒展了。
稍远处,一把椅子上和衣躺着他的儿子。明天,他就要返回西藏了。
他飘了过去。儿啊,我的剃须刀……
他飘向东海之滨的小城。一灯如豆的窗内,荧屏闪烁,长辫子的长女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敲记属于他的印象笔记。
那是一个遥远的时代,荒漠与繁华,高光与艰苦,留在那里。
水声潺潺处,有几个熟悉的绿装身影冲着他直笑,秀挺的父亲身畔,还有一位红蒜头鼻的军官……他也笑了,清冽的水声哗哗得响了。
他看见,火烧云一样的红柳滩啊,一个青年军人兜着圈找寻着什么。
他确信,那不是幻境,而正是五十年前真实的自己。
是时候回去了。
父亲生前的托付,但因只是他当年病榻时那些零星的叙述,写成了散文式小说的散章。致敬天堂的父亲,愿他安详。
谢谢玫瑰姐姐,在特殊的封控中,还用心审文,第一时间把雁子清零了。
抱抱,谢谢
初一是个好人,努力过,追求过,爱过,却没有恨过,一个干净而力争向上的人。我的骨血里也承接了父亲最好的一面。
人的生命里总是充斥了各种各样的悲苦与无奈,唯其不完美,方是最真实的人生。读雁子的这篇文,起初在跳跃的文字中感受到的是历史长河的沧桑,到最后则深切体会到了人生的变幻与无常!初一父亲不为人知的过往,是套牢初一家人一辈子升迁的枷锁。善良的初一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暴自弃。军旅生活他收获了纯情少女思甜的青睐,却没有利欲熏心,没有被可能的荣华富贵迷惑,毅然放弃一切回到爱人英子身边,过起了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多年后,脑瘤的魔爪最终伸向了善良的初一,带走了他干净的灵魂,留下无尽的遗憾在尘世间飘荡。能够把一篇叙事散文写得如此的波澜壮阔,足见雁子非凡的文字功底!抱抱雁子,祝愿此后的岁月,平安喜乐!秋安!
谢谢琉璃的懂得和长评,辛苦了
酷暑难耐的时候,秋姑姑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哇!树叶子都争先恐后地变了颜色,有的变黄了;有的变红了;有的变成了酱紫色。突然间想起毛爷爷的那句诗词:“看,万山红遍,层林浸染。”是的,近处的山林就好像油画一样绚丽多彩。
一眼望去,大雁在高高的天空中飞翔,天是那么蓝,湛蓝湛蓝的,好像是蔚蓝的大海,没有一丝乌云。大雁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又排成“人”字。
一位老师手里拿着向日葵,在上学的路上,吃一路葵花子和野果子,吐一路籽。哦,他们是一所乡村小学,学校就在山坡上。第二年春天,上学的路上长出许多小芽。小芽慢慢长大,开出多多葵花,金黄色的花朵,多么美丽啊!
昨天,我在学校里,看见了菊花,那菊花好像老师和同学们的笑脸。一个个含苞欲放,又好像一位位少女娇羞的微笑。我说:“它们是一个个小精灵;也是一个个美丽的绣球。”
在学校的东南角上,女生在池塘边跳舞,她们跳的是“天鹅舞”,学会这种舞蹈,她们就会像白天鹅一样飞到昆明湖,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比赛。
可是小松鼠却没有这么浪漫,小松鼠在准备过冬的粮食,真是“吃货”。小青蛙怎么挖洞呢,原来是准备舒舒服服地冬眠,他们想睡一个懒觉呢!
奶奶说:“在北方农村,人们也要挖地窖,将萝卜和白菜,还有地瓜储存起来,等着风雪冒烟的冬天,慢慢吃那些储存的蔬菜。”
我真想跟奶奶到北方去过冬天,那样就可以,做“雪爬犁”去打猎了。秋天的故事可真丰富啊,我的笔都写不完啦!
再见了,秋天,我们要好好学习,迎接寒假,迎接春节,迎接伟大的2023
我知道作者没当过兵,那文中“初一”这个人仅凭口述,为何能让作者会有这么深刻的感受。当然,许多文学家并没有种过地,对土地的感情和认知,不逊色种地的人,许多时候还胜过农民弟兄。
曾国藩在与他才华横溢的学生李鸿章谈话时,涉足一个男人的血性提出三点,表现在这个男人对目标至死不渝追求的血性,以死报答知遇之恩的血性,知其不可而为之的血性。我阅读此文结束后,给予文中初一这个人的形象,就是具备男人的血性,从一而终的血性,不贰的血性。
作者将时间和空间,放得长长的和大大的,又以散文笔锋落笔,初一这个人不属于虚构。其情感折腾和情感碾磨,极像作者的父亲。只有是父亲,才最有可能出现开篇在医院中的那一情感构建,那一辽远之境的吐纳。
说实话,难得有以这样方式记叙父亲。母亲英子的那一封封书信,把父亲初一逼得喘不过气来,用肢体语言来表达父亲对母亲的爱,体现了一个男人的真情实感,只有这样赤裸裸的人性,才更光明正大和更完美的突出表现轰轰烈烈的爱情。
将英子母亲长辫子招惹的画面,描画成操妹儿(女阿飞),是作者的创建,也表现作者不拘一格的宽大胸怀。
这一对洒脱如英雄式的父母,经受时代政治的羁绊,竟然生育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毫不羞涩的挑战文字,以一种超凡脱俗的纯朴,排列父母的爱情,让读者为之一颤。
今晚就写下这点感觉,有时间再继续品读。
谢谢,理解万岁。
这些为数不多的作家中,芦汀宿雁作品是其中之一。那些初中、高中的语文教材里的古文作品,近几年阅读我才马虎明白其中的意思,来得太迟,来得太晚。愧对文豪们的大作,愧对作家的精心创作。
我建议,将此文投稿《解放军文艺》。我退伍回来后,我怀着美好的愿景,断断续续的订《解放军文艺》,其中有些作品的质量,不如此文。
我们国家的报刊排列顺序〈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而文学杂志〈解放军文艺〉排列靠前。而此文中有关军营和军营专业的描写,非常地道,感悟深刻,看不出是一个局外人的提笔,我在许多军旅文章中,还没有看到这样优秀军营元素,让我敬佩。
文中,炒作烹饪,关注美食,绿化口胃,很有心得。
作者错过当兵的年龄,其文学天赋如果在军营,会成为莫言式的军营文化战士,与莫言一样成为军营中得天独厚者。莫言先生在当兵之前,小学文化程度,被小学教师辱骂过作文之劣。在军营里有些文学成就后,才去读鲁迅文学院等高等学府。
作者虽没有军营的履历,却有军营的体温。
在此唠嗑,用友情慰劳其材,以敬其才。
哥们留评,用心用力,谢谢提醒,修润结尾,文脉乃有迹可循。
兵营梦,曾有过,哈哈,也差一丢丢就成了军嫂。
选择,在一念之间,人生就云泥之别。父亲也是如此。聊以慰心,跟着心走,拥抱爱情和婚姻。
十一月快乐写作哦
文中的父亲初一是一名军人,还是担负特殊使命的军人,他聪明勤奋努力,有担当有上进心,却因为父辈的历史问题而无法得到晋升。在城市女孩思甜和农村爱人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选择和所爱的人去过平凡的生活。一个有爱有担当的好父亲立于读者面前,丰满生动感人。
读到最后的离别,让人不由潸然。抱抱雁子。
谢谢落雪,裹脚布,让你受累了。
父亲,和爷爷,他们的过往,是时代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