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巢】旷野的风(征文·小说)
来人看了一眼李牧,没有坐下,恭恭敬敬地说:“李主任,我没什么事,就是想着过来看看您。也没什么好东西,老家有人给捎来两只野鸡,给您送来熬汤喝,这箱苹果,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您忙您的,我走了。”说完话,移动着身子倒退着出了门。
刘美华数落着儿子不懂礼貌,一边数说着自己的家风、自己的热情。当年,在乡下,刘美华的热情好客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无论对谁或是什么事,她都是以极大的热情来对待的。如果别人家里来客人,需要招待客人的时候,又不凑巧,家里缺个鸡蛋,或是缺一绺韭菜什么的,到她家里来借,她都是笑脸相迎,临了还问人家:“还需要啥不?缺啥尽管吱声。”
刘美华的这种良好的口碑,伴随着她在村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可如今,儿子儿媳这样冷淡家里来的客人,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刘美华把垃圾桶里的那箱苹果拿了出来,把上面沾的烂菜叶子清理掉,提着上楼了。带着疑惑,她拆开封着的箱子,想看一看里边的苹果坏成什么样子而让儿子儿媳扔掉。箱子拆开了,包装拿掉了,夹杂在那又大又红的苹果中间,是摆放整齐人民币,一捆一捆的,好几捆。她吓了一跳,心想,这不是贿赂吗?她呆呆地坐着,心里没了主意。
儿子下班回来了,儿媳也脚跟脚地回来了。刘美华盯着儿子看了又看,没发现有啥异常的表现。李牧见母亲这般神态,疑惑地问:“你怎么了?干嘛用这眼神看我?”
刘美华说:“你们怎么把苹果扔了?”
陆晓晓说:“谁稀罕他的苹果?还美其名曰国外的,哼!妈,咱家的水果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根本就吃不了,别人送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不要了。”
刘美华气愤地盯着儿子儿媳,说:“你们看看,这是啥?”她把一捆捆崭新的人民币拿出来,放到茶几上,非常严厉地说道,“你看看,这就是你们扔掉的苹果!”
李牧此时却说不出话来,他盯着那些人民币,脸色阴晴不定。陆晓晓却转变了脸色,变得非常柔美,她笑眯眯地说:“哎呦,妈呀,我的亲妈,谢谢您老把这箱苹果捡了回来。”
李牧用手摸着那些钱,嘴里嘟哝了一句:“这老张,送钱也不直说,咱们还不知道,差一点就扔了。嗨!”忽然,他看见母亲严厉的眼神,便说,“妈,你放心,我明天上班就给他送回去。”
陆晓晓也说:“咱们怎么能要别人的钱?肯定不能要。”
刘美华仍然有些不放心,她严厉地对李牧说:“儿子,他这是行贿,咱们不能贪别人的钱,这钱你千万不能收,你要是收了,你死去的爹爹在地下也会不安心的。”
陆晓晓说:“妈,您放心吧,一定给他退回去。”她又补充着说,“这次是意外,您捡回了咱们家扔的。但是,您可不能再去垃圾桶里边捡东西了,尤其是别人家扔掉的东西,太脏了。”
至于李牧和陆晓晓最后有没有把钱给人家送回去,她就不得而知了。但由此她却有了心病,每天李牧和陆晓晓上班走的时候,她都会偷偷拿眼睛瞄着,看他们会不会把家里什么东西拿出去扔掉。在农村长大,生活在农村,刘美华深知有些人生活的艰难,她想,家里要是有吃不完的东西,哪怕是送给楼下捡垃圾的人,也不能扔掉呀。她想,城里人可真是浪费,不仅自己儿媳妇乱扔东西,别人家也一样,她看到垃圾桶旁边有扔掉的猪肉、鱼、鸡蛋、糕点、奶粉、茶叶,还有刨好的羊肉片,半新不旧的衣服,没穿坏的鞋子什么的,应有尽有。刘美华感慨着城里人的生活是如此的奢侈。同时,这些感慨也转化为不满,对城里人的不满,对儿子儿媳的不满。为此,刘美华极为焦虑,她担心自己的儿子儿媳,担心他们改变了淳朴的家风,她觉得,这两个孩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四
刘美华下了楼,妞妞上蹿下跳,跑前跑后撒够了欢,仿佛知道刘美华要去哪里似的,径直跑到钱满仓的空地边上。钱满仓抱怨着:“这块地太小了。”是呀,是太小了,南北东西加起来也就不过那么一小块,侍弄起来还真是不过瘾。
刘美华说:“钱大哥,你知足吧,总比一点都没有好,你看我家就没有。”钱满仓打着哈哈,点着头:“是呀,是呀。”因此,尽管钱满仓心里有一点遗憾,但是他的脸上还是洋溢着快乐的表情。在这一小块土地上,钱满仓一会用铲子,一会用锄头,把这块地弄得平平整整。
刘美华说:“你做得好精细呀。”
钱满仓满意地冲刘美华笑了笑,说:“该撒种子了。”
刘美华说:“有的地方得栽秧苗。”
钱满仓说:“是呀。”这有什么好说的,每个农村人都知道的呀,何况是钱满仓呢?钱满仓是谁呀,他可是种地的好把式,差不多一辈子都在土地上舞枪弄棒,庄稼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在土地上耕种,对于钱满仓来说,简直就是在天地间练武功,天空是他练功的帷幕,土地是他练功的舞台。可是,自从他来到城里,他就失去了这个舞台。无聊透顶的他,只好在儿子的这块小小的花园里舞枪弄棒,继续他的梦想。
刘美华看着钱满仓忙碌着,她也心里痒痒的,也想动手帮忙。但这是钱满仓的舞台,他哪容得了别人插手?她对刘美华说:“你只管看着就行,不用插手。”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不让刘美华尴尬的词,“对了,监督,你监督我,看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
刘美华有点不甘心,她眼睛看着,嘴里却是闲不住,东拉西扯地说着:“其实,原来的花花草草,可是挺好看的呢,你给弄没了,很可惜呢。”
钱满仓说:“好看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
刘美华说:“是呢,你说得对。”她又操心钱满仓了,问道:“你儿子和儿媳都同意你种菜呀?儿媳没说啥吗?”
钱满仓迟疑了一下说:“儿媳妇刚开始不同意,后来小伟说她,也就同意了。”他又自豪地说,“这个家我儿子说了算。”
刘美华看钱满仓身上穿着那件体恤,不由又问道:“这件衣服你穿着还挺合身的,儿子媳妇让你穿捡来的衣服吗,他们没说啥吗?”
钱满仓说:“能说啥?就问问这衣服和鞋哪里来的,再没说啥。”
其实,他没有对刘美华说实话。这是因为他儿子和儿媳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争吵的主要焦点,是上次钱满仓在垃圾桶捡皮鞋的事件。
钱满仓把一双皮鞋、一件体恤衫、几个矿泉水瓶子,还有一些废纸壳捡回家,矿泉水瓶和纸壳用方便袋装好放在楼道里,他把皮鞋和体恤衫拿回家,用鞋油把旧皮鞋打得油光锃亮,然后又把旧体恤用肥皂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在阳台的晾衣架上。晚上儿子和儿媳下班回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谁也都没问,可是钱满仓却忍不住了,非得显摆显摆。他把晾衣架上的体恤衫拿在手里,抖了几下,问道:“怎么样,这件衣服?”接着他又把擦得油光铮亮的皮鞋拿给儿子看,“看看,还有这皮鞋,是不是挺好的?”
钱伟和林玲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不知道钱满仓在哪弄来的体恤和皮鞋,反倒有些呆愣愣的了。林玲看着钱满仓手里的皮鞋和体恤,问道:“是谁给您的吗?是李主任的母亲送给您的吗?”
钱满仓摇了摇头说:“你再猜。”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林玲说:“您该不是捡来的吧?”顿时,林玲的脑子里浮现出钱满仓猫着腰,一脑门子的汗水,在苍蝇嗡嗡乱飞的垃圾桶里翻找的情形,她尖声叫了起来:“爹!您怎么能去捡垃圾呀?”
就在林玲尖叫的同时,钱满仓麻利地把体恤套在了身上,还顺势把皮鞋穿到了脚上,耀武扬威地跺着脚,笑着说:“就像特地给我留着的,正合适。”
林玲惊恐地大睁着眼睛,她看了看钱伟,钱伟倒没有林玲那样夸张的表情,但他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他说:“爹,您丢不丢人?家里缺您穿的衣服了,还是你没鞋穿了,去垃圾桶里捡,说出去让别人怎么想你儿子媳妇呀?”
钱满仓说:“我给你们丢人?好像你们是多大的人物似的,你一个给人开车的司机,你媳妇也是伺候人的,我给你们丢的哪门子人?”
钱伟说不过钱满仓,生气地站在屋地上。林玲说:“反正您以后不许再去捡垃圾了。”
钱满仓气呼呼的对钱伟说:“你不让我捡垃圾也行,但我有个条件,你得把房前边的空地交给我管理,至于怎么弄,你们两个不许管我。”他呼出一口气,仍然脸色不善地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回乡下。”
钱伟也生气了,他说:“不都交给你了吗?花花草草你都给拔了,还说啥?”虽然两口子同意了钱满仓种菜,但也惹得儿媳妇林玲几天都不搭理他们父子。要知道,那些花花草草都是林玲找来栽上的,花开的时候,只要打开前面的窗子,一缕缕清风,携带着一缕缕的花香袭来,坐在屋子里,心情该是多么愉悦。可如今,钱伟为了不让父亲回乡下,舍弃了这些花花草草,能不让林玲伤心吗?
五
钱伟家的那块空地拉近了刘美华和钱满仓的距离。种菜这件事,原本是钱满仓一个人做的事,到后来,演变成了他们两个共同完成的大事。
钱满仓拿出他准备好的白菜种子、生菜种子、菠菜种子、香菜种子,在一个角落里的地方撒了种子。刘美华说:“剩下的一些地方种上几架豆角,几架黄瓜,再栽上一些西红柿、一些茄子,另外还有葱、蒜之类的小青菜。”
钱满仓同意了刘美华的建议,但是他说:“我们到哪里去弄西红柿和茄子的秧苗呢?”
在农贸市场,两个人很快就找到有卖秧苗的,那秧苗绿生生、水灵灵整齐地码放在箩筐里,由于怕被阳光晒蔫了,就用厚厚的湿棉布盖着。而且他们还找到了卖小葱的,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也买了几捆。他们拿着买到的秧苗,一块回到了仕林花园小区,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格外开心。
早些年,他们两个都是和泥土打交道的人,有了这块地,又有了种菜这件事,两个人的关系显然更亲密了。
俗话说“有苗不愁长”,确实,昨天刚栽的秧苗,到了第二天,就支楞起了身子,眼瞅着它们在泥土里扎了根,“蹭蹭”往上涨。那几样撒在土里的青菜种子,几天工夫,也都钻了出来,一天一个样。钱伟家的房前,已由原来的姹紫嫣红,变成绿莹莹的一片,生机盎然。那一片土地上,充盈着让人心情愉悦的绿色。这样的绿色,让刘美华和钱满仓看来,却是比任何花花草草都好看得很呢。他们两个都说:“这可是那些花花草草比不了的。”
从此,每天只要李牧和陆晓晓上班走了之后,刘美华就收拾停当,带着妞妞,从她家的高层楼里下来,在小区里遛一圈妞妞,然后就去那片菜地,看看菜长得怎样了,和钱满仓一起侍弄那片菜地。西红柿长高了,黄瓜豆角伸蔓了,他们都给搭了架子,秧蔓爬到了架子上,开了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花,他们两个好开心,就像听见大地上的庄稼经过一阵旷野的风,发出“哗哗”的声响。而这声响,让他们的心情格外激动。
又是一天,刘美华遛完妞妞,脚步不由自主地又溜达到那块菜地,没有看到钱满仓在那里忙碌的身影,她想:怎么了,这个老东西,每天都在这里的,今天怎么了?会不会生病了?她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不免胡乱猜测着。不自觉的,透过玻璃窗,她向屋里张望着,希望看到那个身影。望着望着,她笑了,原来她真地看到了,钱满仓在屋里向她招手呢,刘美华看懂了,他是让她进屋里去。刘美华指了指在身边欢碰蹦跳的妞妞,说:“我把她送回家,一会再下来。”
没等敲门,钱满仓就把门打开了。一进屋,刘美华就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她不由赞道:“好香啊,是什么?”
钱满仓说:“小伟拿回来一盒茶,说是好茶,我们没舍得喝,留着来客人喝的。今天你来了,我给你泡一壶尝尝。”
刘美华坐在沙发上,环顾着客厅四周,房间虽小,倒还收拾得干净。她喝了一口茶,也说不出什么名堂,只是觉得很好喝,说道:“嗯,是好茶,好喝。”
刘美华发现钱满仓还穿着那件捡来的体恤衫,她又扭头看了看他家的玄关,发现了那双皮鞋,于是她问道:“这皮鞋和体恤你还穿着呢?”
钱满仓说:“也没坏,都是半新不旧的,扔了可惜了。”
刘美华说:“儿子儿媳不说啥吗?他们会不高兴吧?”
钱满仓说:“不高兴就不高兴,管那么多干嘛,自己高兴就行呗。”
刘美华说:“这些城里人啊,就知道享受,他们没受过罪,所以才这么浪费,一些好东西说扔就扔。”
钱满仓同意刘美华说的,他说:“你别看现在城里人牛哄哄的,但是过去可不这样。你想啊,过去挨饿的时候,城里就没有了担当,大家都往乡下跑。咱们乡下的人呢,是福也享得,罪也受得,哪像城里人,只知道享福。”
刘美华直点头,之后他们两个又吐槽了自己的儿子儿媳,说他们不懂珍惜眼前的好日子,早晚有他们难受的时候。
他们还说,还是乡下好。一个屯子如果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大家没有看热闹的,都会过去帮忙。哪像城里的人,即使门对门住着,也像不认识似的;他们还说,乡下的空气多好,住在城里憋闷得很,空气里净是不好的味道……
从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乡下,到这座小城生活的两个人,把他们心里的话,相互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似乎,两颗心靠得更近了。
两个老人侍弄楼前小菜园的场景,让人备感亲切。在钢筋水泥大楼林立的城里,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小田圃,自种自收,随吃随摘,多么惬意。
老人的淳朴在儿女的眼是却成了丢人,作者不动声色地讽刺了有些子女长大了就忘了初心,忘了本的社会现实。
善良的老人刘美华被造谣这个情节让人气愤。生活中总少不了这样的人,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嚼人口舌,也不知这样的风气什么时候才能煞一煞
欣赏美文。
在乡下住惯了的人到城里去生活,肯定会有一些看不过去和接受不了的窝心事。
被儿子和儿媳接到城里去住的刘美兰老人,她就过不惯城里人大手大脚的奢靡生活,她的儿子和儿媳把好端端的水果丢到垃圾桶去,可她舍不得浪费又从垃圾桶捡回来了,这让儿子和儿媳感觉到很没面子。
当刘美兰老人与同是从乡下住进城里的钱满仓老人认识以后,他们并有了很多的共同语言和共同爱好,种菜是他们的共同事业,可由于俩个老人的走得近了,又被那些嚼舌根的人说起了风凉话,城市虽好,可溶不下那些有着农村生活习惯的人。
最后,旷野的风,吹在刘美兰老人的身上,她笑了,因为,她又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人和自己最喜欢的农家土地!
在乡下住惯了的人到城里去生活,肯定会有一些看不过去和接受不了的窝心事。
被儿子和儿媳接到城里去住的刘美华老人,她就过不惯城里人大手大脚的奢靡生活,她的儿子和儿媳把好端端的水果丢到垃圾桶去,可她舍不得浪费又从垃圾桶捡回来了,这让儿子和儿媳感觉到很没面子。
当刘美华老人与同是从乡下住进城里的钱满仓老人认识以后,他们并有了很多的共同语言和共同爱好,种菜是他们的共同事业,可由于俩个老人的走得近了,又被那些嚼舌根的人说起了风凉话,城市虽好,可溶不下那些有着农村生活习惯的人。
最后,旷野的风,吹在刘美华老人的身上,她笑了,因为,她又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人和自己最喜欢的农家土地!
小说刻画人物很成功,佳作学习。
?2022.12.30
?【流年】旷野的风(小说)
?1.所谓孝,并非给予老人你认为的优渥生活,而是遵循内心的需求,让灵魂愉悦,内心充实。本文构架完整,故事性很强,讲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话题,但作者的视角独特,叙述不落俗套。无聊的生活中,刘美华和儿子司机的父亲终于有了共同话题,这无形中成了唯一的乐趣,但人言可畏,刘美华最终回归属于她的那片土地。结局更是耐人寻味,从城市到农村,从贫穷到富裕,从经济到孝顺,诸多的想象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