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王良和瑶瑶走到叶子家门外的时候，王良曾想过打完招呼再进来，怎么说冒失闯进叶子家中，是不礼貌和他内心极不情愿的举措。是瑶瑶的小聪明打发了他，她告诉王良神秘一点，才能给他的心上人意外惊喜，因此，两人进门看到不该看的一幕。
　　 门外的两人站在阳光里，瑶瑶白色的外套，折射着神圣的光晕，脖间的首饰，摇晃着丢出一片亮点不安分地满屋子乱窜，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王良站在她身后，脸庞的神色背对着阳光显得灰暗异常，那是一副叶子不愿看见的表情。
　　 屋内的沙发上，志鹏还在压着叶子，手里的假发刚刚戴在她头上一半，以致叶子的真发被折磨得凌凌乱乱，衣服也被推搡得狼狈不堪。
　　 瑶瑶鬼灵精怪的大眼睛突突转了一圈，她刚想用什么办法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王良突然三步做两步走冲进屋里，手脚利索地将志鹏在叶子身上拎起来，往前一推，怒目燃烧，问：“你想干什么？”
　　 志鹏单瘦的身子在地上没站稳，脚下抖了个趔趄，哐噹摔在地上。再站起来，他也火了，手里抄起一把马扎，直奔王良肩膀拍去。
　　 王良身后紧挨着叶子，他不挪不躲，驽起肩膀硬抗。木质的马扎接触到王良身体的那一刻拍折了腿，王良伸手一抓，将志鹏拢在怀下。
　　 “王良！”叶子的声音突然惊恐地响起，她死死扯着王良高举起来的拳头，说：“你不能打他。”
　　 一直以来，大个头是叶子跟王良之间的专利称呼，不能说叶子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上次王良来叶子家的时候她就直名道姓地喊过他，不过那次叶子是为了避免灵芝的嘲笑捉弄，很显然，这次叶子叫他的名字和上次别味不同。叶子这是在呵斥他，为了一个猥琐的男人反对他，由此，这话儿听起来很刺耳也很不习惯。
　　 瑶瑶似乎被眼前两个打架的男生吓懵了，这不可控制的场面电光石火般的发生，一切犹如梦境。这会儿她仿佛清醒，往前走两步，帮着叶子劝王良，她恐慌王良惹出大祸端来。
　　 门外侧屋的木门‘哐哧’响了声，灵芝听到动静跑出来，看见王良正抓小鸡般地要揍志鹏，她大惊失色地冲进屋推开王良，泼妇似地连抓带挠。
　　 “你谁啊！干嘛的！哪来的！凭什么在我家打人，凭什么，凭什么？”灵芝拼命地撕扯王良，鼻息间喘着呼呼的粗气。志鹏被灵芝抢夺下来也没闲着，连续踢踹王良两脚没得逞，转身进了内屋找家伙。
　　 王良站在叶子和灵芝面前一动不动，他任凭灵芝在自己身上撒泼，表情却颇为凝重地看着叶子。叶子有心拉王良躲开灵芝，使劲拽了两下没拽动，眼里着急得流出泪花来。
　　 志鹏在内屋找了一根木棍，誓死要和王良拼个你死我活，突然，瑶瑶不知哪根筋短路，爆发了她骨子里的邪火。趁志鹏不备，她抢过他手里的东西，突然瞪着叶子调高语重地说：“你们这一家人干嘛呐？怎么堵着一个外人欺负来了劲，亏得王良请假自个家都没回去，就匆匆忙忙来找你，外面的车兜里装了一大包你喜欢吃的草莓，难道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接待他吗？到底什么意思？一进门就趴在沙发上搂搂抱抱的。”
　　 瑶瑶的话震慑了所有人，他们定格了手中的动作，屋里的情形有些像休战后的两伙军团，一时间内她们都在借助瑶瑶的话梳理事端，打了、闹了、仿佛都不是出自于每个人的意愿；他们都在慢慢地适应眼前的混乱。
　　 泪水在叶子的脸上留下两道痕迹，她疲惫不堪地坐在沙发上，撇过脸去，似是不愿去看王良，实际上是不敢让王良看见她落泪。
　　 “不接我电话是因为他吗？”王良指着志鹏，注视叶子的背影问。叶子没有回头，哽咽着紧闭双眼。
　　 “这半个月来，我把给你打电话当做每天必备的事来做，”王良伤心地说：“工厂请假难如登天，连交三次请假条都被领导给否了，可是我实在太想知道你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太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每一次给你打电话被拒接或不接后，我都按耐不住心思乱想，实在煎熬不住，只有叫王清河替我两天班跑回来看你。那种很想很想一个人的感觉你能体会得到吗？”
　　 灵芝动了动身子，仿佛有话要说，但是嘴角抽搐了两下，仍是没有打断王良。王良留意到灵芝的动作，本能地朝她的方向看来，目光却落在志鹏身上不愿挪开。
　　 “如果你真的有心事在身，大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王良继续对叶子说：“咱不是死缠乱打的人，喜欢归喜欢，我不会为自己的那点自私耽搁了你的幸福。感情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只有两情相悦才可以。今天就当我走错了门，以后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打电话纠缠，你也不用太把今天的事刻意记住，我们俩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从王良讲话到他和瑶瑶离开，叶子一直背对着他没回头，也没开口给他做任何解释。直到摩托车启动走远了，叶子才伸手对灵芝说：“手机卡还我吧。”
　　 “什么手机卡？我没见。”灵芝装憨卖傻在志鹏身边坐下，从茶几下掏出一小盒棉球给他擦拭手上划破的伤口。
　　 “还不承认吗？”叶子情绪化地说：“手机坏了后，我就把它掖在床头的墙贴里，搬屋的时候忘记带，再回去找已经不见了。一直没当回事，我以为它掉到了床下。姐！你用它到底想做什么？”
　　 灵芝被叶子叫得有些不舒服了，扭扭捏捏地看看叶子，‘啪嗒’把手机扔在茶几上。叶子拿起手机利索地取出卡来，三两步走到门前，使大劲掷出门外……
　　 回去的路上，瑶瑶让王良去村庄的卫生室看胳膊，志鹏的那一马扎虽然没留下外伤，但皮肉里的骨头有没有事却很难说。王良好像没听到她的关切，只顾着骑车子不要命地往回飞奔。崎岖的乡村小路上，风喉在耳边呜呜隆隆扯着风障。瑶瑶没再说话，她攥紧王良的衣服，将头轻轻贴在他的后背上。长长的黄发被吹散在脑后飞舞，在壮傲的小山和青山绿水间，留下一道青春艳丽的点缀。
　　
　　 十一
　　
　　 回到小镇上，瑶瑶找了家饭店，两人吃了点东西，王良喝了不少酒，一杯杯地给自己斟满，一遍遍地哭诉衷肠。确实也是，王良那么经不住思念跑到叶子家里去见她，眼前却目睹那样的场景，即便是普通朋友被误会了，她也该追出来解释一下吧？王良特绝望，他一边说着看到志鹏把叶子压在沙发上有多难受，一边拿手擦蹭红润的眼睛。
　　 “行了，你少喝点吧！”瑶瑶夺下他的酒杯，安抚说：“事情已经这样了，糟蹋自己不值。跟叶子这么久的姐妹，我真没想到她在感情上处理得那么不利索，连我她都隐瞒了。”
　　 “老板，给盛两碗米饭。”王良朝柜台喊了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叹了口气说：“不喝了，也不说了，咱们吃饭。”
　　 服务生把饭放到桌子上，瑶瑶推给王良一份，自己托起另一碗，拿筷子在上面布些米粒放到嘴里，咬着筷子察颜观色地问：“不打算再打电话再问问，确定一下了？”
　　 “确定个毛线！事实都摆在眼前了，难道非得让她甩出结婚证给我看才算死心？”王良嘴上硬声硬气地倔强，心里却突然迷茫起来，脸上流露出情伤悲感的神色。
　　 “行了，行了，不说了，吃饭吧！”瑶瑶哄小孩子般拍拍王良，支些菜放进他碗里，不再提今天的事。
　　 王良回家，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躺下，酒精的驱使让他很快睡着。母亲叫他吃饭，来来回回关了好几次门，他眼皮都没睁，一觉睡到九点多，被瑶瑶的电话叫醒。
　　 “好点了没有；胳膊还疼吗？”瑶瑶在电话里问。
　　 “酒是真不能喝，烧得我头脑子现在还疼。胳膊没事了。”王良坐在床上揉着头说。
　　 “活该！告诉你不要喝最后一杯，你不信。”瑶瑶呼呼隆隆地挪着电话，不知在那边做什么。
　　 “瑶瑶，”王良正儿八经地说：“你说我该不该再给叶子打个电话，我怎么感觉一切发生的像做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实。”
　　 电话里的瑶瑶安静了，好一会没说话。
　　 “瑶瑶！瑶瑶……”王良喊。
　　 “呃……呃……听着呐，”瑶瑶说：“我觉得没必要了，铁证如山的事实摆在面前，你我都看到了。还有，我们走进叶子当院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她闺房里，挂着男士内衣呐。考虑到当时你的心情，没敢告诉你。”
　　 这下轮到王良沉默，他不顾瑶瑶在电话里的喊声，气愤地挂掉了电话——突然间，他恨叶子。
　　 瑶瑶和叶子多年的姐妹情分，因为王良的缘故彻底破裂，时间的平淡没能修复这道裂痕，用叶子的角度说，她和瑶瑶之间出现了致命的背叛，时间越长，裂痕越大，重归于好的希望也就越迷茫，撕大的缺口谁也无法弥补了。之后的某一天，两人在超市外相遇过一次，那天瑶瑶从超市里出来，老远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叶子站在她的车前，漂亮得不粘半点尘俗。松宽爽适的休闲服是那般大方端庄，丝丝粗发长而怡人，精致清澈的眼眸宛如湖水，不慌不厉，极是平静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
　　 “你是故意的吧？”两人正面相视，叶子语气平和地问。瑶瑶孤傲地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坐直身子怔了一会，有些讥讽地反问：“你说哪？”
　　 “我不相信你是真心地喜欢他，还是你一直在隐瞒我？”瑶瑶的小聪明在叶子面前水一般的透明，她太了解她的性格。为此，叶子揭穿了她。
　　 “是你丢弃了他！”瑶瑶突然激动地反驳。
　　 “志鹏在我家的事我早就给你说过，留他的目的和我现在的处境你都很清楚，你现在已经有了赵伟，为什么还来搅和我们？”叶子镇静地看着瑶瑶问。
　　 “有苦衷就可以让一家人欺负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有苦衷就可以抛开他的生死不问？我看不惯你们家人的作风，看不惯你的绝情，更看不惯他执着地喜欢你。”瑶瑶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她启动了车子，扔下一段伤情的话语走了。
　　 摩托气门吹起的尘埃里，叶子如一朵飘浮在湖面上的荷花静静伫立，她注视着瑶瑶远去的身影没眨眼，直到画面慢慢地模糊。
　　
　　 十二
　　
　　 人生是一段不可预测的旅途，谁也猜不透我们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有许多东西曾经拥有，不代表一直拥有，正如爱情，牵过手就算是永久，这句话未免说得太绝对，很久很久以后，你会发现经过的执着不过是一种懵懂的草率，结果的惨败才是永恒的定律。当然，这个和努不努力没有关系，或许，这是一种苍天注定，平凡而普通的我们，只有无力接受。
　　 王良回工厂后，并没有太过于伤心，这次回家的经历，在他看来算不上是一种不幸，最起码让他看到了真实的叶子，学会放弃反才是一种莫大的幸运——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这样安慰自己。后来他梦见过叶子，不止一次地梦见她，还是忍不住翻出她的号码，只是再也找不到拨过去的理由。好在一直有瑶瑶陪伴，短暂地忘记一个人，倒也没有生离死别那般痛苦。同样，叶子也没再给王良做过解释，她的沉默寡言仿佛证实了王良的猜测，两人在岁月的摧残中，就这样谁也没再联系过谁，双双分道扬镳。
　　 不过数天，瑶瑶和赵伟的感情走到尽头，她给王良打来电话的时候，哭得伤心欲绝。王良瞬间被她潮湿的气氛所影响，他捧着电话跑到宿舍外面，陪她聊到凌晨。两个人的关系却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心心相印，自然而然走得更近了一步。
　　 柳巧叶果真和志鹏好上了。七月份的一天，瑶瑶发信息时，对叶子已经不再有朋友般的称呼，直接喊名道姓，冷酷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一连串的“这贱人，这贱人，贱人她……”等字眼。短信中她还给王良发来一张叶子和志鹏的结婚照。相片中的叶子穿着一件洁白的婚纱，天使般地张扬着双臂，似是茫然的表情，靓丽而出众。在她身后站着一位眉目清楚的帅小伙，嘴角正勾着酷酷的、坏坏的微笑——正是志鹏。
　　 打开相片的刹那，王良已经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恨，只觉得心里突然翻江倒海，两滴眼泪险些掉到手机上。深夜里他蹲在墙角无声地抽涕。瑶瑶没给他多余思念的机会，很快打来了电话。
　　 “难受吗？难受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瑶瑶温柔地在电话里说。
　　 “她们什么时候结的婚？”王良吸吸鼻子，问。
　　 “这个月八号，我也是刚知道的。其实……”瑶瑶的话犹犹豫豫停了。
　　 “其实什么？”王良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燃问。
　　 清清嗓子，瑶瑶鼓足勇气说：“其实我感觉你为她流泪不值，我告诉你想哭就哭吧是因为怕你难受，怕把你憋坏了。现在人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哭不哭都是那样子。咱能当一页白纸翻过去吗？”
　　 瑶瑶关心他的话，王良还是能听得出来，此时他突然有些心疼瑶瑶，心疼她的谨慎和小心。
　　 “嗯……不难受了，谢谢你……早些休息吧！明早八点加油站不是还要上班？”王良关心地说。
　　 “嗯嗯……你也早些休息，答应我的事不许反悔哦……小镇集市路口新开了家羊肉汤馆，味道可好了，等你下次回来咱们去尝尝，我请客。休息了，晚安。”瑶瑶说。
　　 “晚安……”王良挂掉电话，从怀里又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后夹在指间抬头仰望天空。繁星点缀之上，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当中，残灰的月光将他的身影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他魁梧而高大的影子，在静谧的夜里尽显孤寂和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