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女人花(小说)
陈在慢慢睁开眼,微微瞥向简远,嘴角略带坏坏的笑,这种笑容经常出现在简远的嘴角,不经意间有感染之嫌:“这也叫做赌?输赢我都是赢,我为什么不参与。不过我想知道你得到什么,另外会不会伤害到她,说来听听。”
简远也微微的笑着,这次不是常见的坏笑,而是那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浅笑:“我们三个人的区别是,你对她是不纠结属于她的过去,只想要她的现在和未来;我习惯了让往事随风,然后向着未知的明天流浪到下一个港口;而她则放不下过往,所以会不时的困扰现在。有一点我事先声明,我写剧本,做与不做你自己决定。另外我可以告诉你,我正在寻找合适的人接手这个酒吧,过几个月我就会离开这个小镇,海边、沙漠、草原,总之是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一站一站,一路走下去。”
八
列车不快不慢地行驶,碾过铁轨发出的“咔哒”声有时虽然重复得让人心烦意乱,但一直保持着分明的节奏,就像日子在时光的凹槽中一成不变地流过。或者可以反过来说,日子就像向前行驶的列车,一天天周而复始地流转,窗外是瞬息变换也是瞬息即逝的风景,在这风景中,有山有树有河流有飞鸟有沟坎还有远远的近乎黑点的人。日子只是将所有的一切呈现在我们眼前,但绝对不会因为这些而停留半步。当然,每到一个站点列车都会吐出一声长叹再停驻,放下一些人又换上一些人,然后又慢慢积攒着气力继续向前,或一路向北或一路向南或一路向西或一路向东。
简远在女人的列车上真实的存在过,只是还没到达终点就提前下车,女人不断地将他找回,丢下,找回,虽然只是渐至零碎的回忆。靠窗而坐的女人读懂了简远的这场戏,也只有像简远这样的戏子才能编出这样的桥段。没有想到的是陈在如此稳重踏实的一个男人竟然真地敢按着脚本演出,并且还倾注了真实的情感,演得毫无破绽。简远所说的“赌”原来赌的并不是输赢,赌的恰恰是陈在突然间提出离婚时自己的反应,赌的是真正离婚后自己一定会再次南行。钟华在戏里莫名其妙地跑了一次真龙套,就像聪明的导演在拍摄时刻意将真实的路人不经意地带入戏中。
“陈在,你知道的,他来找过我了,我们在我的酒吧对坐了一夜,现在我将我们这一夜聊的内容复述给你听,你权当听故事吧。半年或许一年,我也说不定,她应该会来这里,如果会联系你,你再把这个故事讲给她听,就去我的酒吧,只是不要告诉她酒吧曾经是我的,我马上会离开这个小镇,权当帮我一个忙,我相信你会答应的。”这是简远开启流浪之旅前对钟华的交代。钟华虽然不能讲清故事的原本,但正如简远说的,女人完全能复制出事情的经过了。
只是还有一个“秘密”钟华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肯定的说酒吧是简远的,是因为在弯月和圆日组成的照片墙上她看到了两张自己花季时的剪影,一张在月亮的弯钩之上,照片中的自己穿着一袭淡绿碎花的裙子,站在围绕小镇的山间开心满怀,翠竹盈眼,夏意正浓;一张在朝阳的中心,照片中的自己身上裹着厚厚的棉服,火红的围巾绕在脖颈,仰头微闭着眼,片片雪花飘落在冻得红润的脸颊唇间:多么动人的青春,美好的逝去年华。而自己在和钟华离开时的再次回首,真切地看清整个酒吧的格局——吧台、歌台、唯一的卡座,最里靠墙的酒柜——构成一个隐约的“LOVE”。
“LOVE”,这个单词有无穷的魔力,能够自然而然的拉拽出生活中的点线面,试问生活中哪一个点,哪一条线,哪一个面不与之相关?只不过每个人记住爱表达爱留住爱的方式不同,人的一生是如此短暂,短到还来不及诠释爱的意义便匆匆告别,难怪有人会感叹“五百年前千万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
直到现在女人才能够安静的正视陈在的爱,当初嫁给他的确因为是不再相信所谓的爱情,过一个女人应该过的生活,她知道陈在是一个宽容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务实的人,所以在家庭生活里自己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甚至有时会忽略他的存在。相反,简远更是一个务虚的人,但就是这要命的务虚透露着让人着迷的吸引力。而正是这个务虚的男人告诉她陈在爱她爱得如此深沉透彻,并且愿意为她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幸运的是自己,简远是最懂她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确实只是梦中的幻影;陈在是最爱她的人,在他的世界中永远有一栋房子,永远点着温暖的灯,永远开着门等待着她的回归。
一路向北,火车或许还会靠站,人生的高铁却永不停歇,就像此刻女人看着的窗外,地势渐近平坦,不再有高高低低的山峦,有的尽是一望无垠的坦荡。女人戴上耳机,听着手机里的音乐。
女人单曲循环着,顺便将这首歌转发至朋友圈,并配上一句话:
“一撇一捺,一撇是经历,一捺是释怀,相依成人。”
九
又是一个清晨,女人一如既往地侍弄着阳台上的花儿,除了原有的花,又添了一盆百合,盛开的百合在晨风中微微地颤动,悄悄在清新的空气中渗入淡淡的香,拿着花洒的女人低头静静地看着,嘴角微漾浅浅的笑。
陈在这时也穿着睡衣踱步来到阳台,走到女人的身后,张开臂膀温柔地搂着女人的腰,下巴轻轻地抵在女人的头顶,轻声地说:
“我有花一朵,就在我怀中,随风柔柔地摆动,花开她最红,花香她最浓,女人如花,即是我的梦!”
女人仰起头,抬起空着的手,摩挲着陈在短短的胡须渣子,脸上绽开花朵,说:“你变坏了!”陈在低下头贴着这朵绽开的花儿,将深深的一吻印在女人的脖颈。
一片朝阳倾泻而至,和暖的光一瞬间铺满整个阳台、阳台上的花和花前相拥的女人和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