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山，就是有长寿穴的吗？”贵奶问。
　　 旁边的旺叔望了一会，说道：“平常爬山找土特产时，偶尔到过这里，也不太注意，这次经先生一说，那小山坡还真的有点像个乌龟。”
　　 达变公摸着山羊胡须，点头说：“是真乌龟地。风水学上的乌龟地，有多种。伏水龟、下水龟、上山龟、下山龟、金龟摆尾，二龟相斗，龟背龟，龟背蛇，龟背金钱，龟背香炉，龟吃泥鳅，龟吃螺蛳等等。”
　　 所谓的中国风水术，大致是看山山水水来定穴。有一派是看峦头来找穴，顺着山脉找，即追龙法，看龙脉的起伏开帐，判断穴位所在；还有的是“寻穴先看水”，看水曲折回环或急流直奔便知附近有无穴位；更有自称最高级的派别，是看天星取穴的，还有诗为证：“一流先生观星斗，二流先生看水口，三流先生背个罗盘满山走。”
　　 其中有一派叫“喝形取象派”，即将山头当作各种形象来取穴，比如乌龟地呢，是这样点穴的：“借问龟形何处扦，须寻两眼与双肩。前头定有蛳螺案，或是明珠水绕缠。”
　　 达变公哪派都懂一些，此次用的即是“喝形取象派”。
　　 “我们这就下去点穴了……”达变公说着，貌似无意地转头看了一眼旺叔。
　　 旺叔是晓得的，追龙点穴，是主家掏腰包请的先生，一般容不得旁人晓得具体穴位的，而不晓得穴位，更不晓得如何消砂纳水，也是不敢乱葬的，所以到点真穴时，只能主家和先生在现场。
　　 旺叔于是说道：“你们忙吧，我这就回去弄洒菜等你们。”
　　 贵奶便吩咐道：“今早我已经捉了一只项鸡关在笼里，你就回家把它杀了吧，还有腊牛肉在灶上，你看着弄……唔，还煮点姜糖酒吧，喝着暖身，长精神。”
　　 “好好。”旺叔点头答着就先顺原路下山了。
　　 于是，达变公和贵奶也往这边的乌龟地行去。
　　 来到小坡前，转了一圈。达变公点头：“好穴，定能保子孙健康长寿，且家道兴旺，富贵双全！”
　　 “真的呀？”贵奶心里顿时兴奋起来，自己的家族终于有救了，幸亏达变公先生啊。
　　 “你看。”达变公指着四周山水，“这里山川聚会，河水归堂，阴阳相交，真乃好地也。这块地，前有沼泽地，如果要用，一定要用祖骨是龙、牛、蛇这三种骨象的，否则难以发达。因为只有这三种骨象才能适应这种沼泽之地。比如猴骨的最好是放在悬崖之类的岩洞。”
　　 “哦——？还有这种讲究啊？”贵奶惊讶问道，“这里只有放这三种骨头才会发达？”
　　 “是的。这是前代地师千百年总结出来的经验！”达变公这话，倒也是真话，古书上也有的，他还真是个严格按照古代经验的风水先生，“葬在这个龙穴后，我保你家族会发达的。”
　　 “好呀，真的谢谢先生啦！”贵奶望着达变公，感觉这个大哥越来越亲近可爱了，说话的音调也变得温柔起来，“大哥啊，如果用了这个地，几多久家族会有改变呀？”
　　 达变公转回头看着眼前的妇人，觉得她虽然五十多岁了，但身体健康强壮，人也很丰满，脸蛋儿也漂亮，是个标准的农村妇女哩，他心底里的那点火不禁燃烧开来。
　　 “一般来说，风水地开始发作，最快的也需要三年吧。”达变公摸着山羊胡须，作沉思状。
　　 “啊？那可不行啊。现在我家里已经连连出现凶兆，要等那么三四年甚至八九年，那不是要遭殃了吗？”贵奶听说最快也要三年，那么如果这个穴位发得慢一些，那不就是八九年甚至几十年的吗？心里就紧张起来。
　　 “八九年也算快的了。”达变公点点头，“你没听说过，有的祖坟是三百年后才发的？当然，那是大龙穴，出皇帝的。”
　　 “哎呀，几百年，那……这可不行呀！”贵奶着急地望着达变公，“先生啊，你能有什么方法让龙穴发达快一些吗？”
　　 “有是有……”达变公似乎有点为难，支支吾吾。
　　 “你说说吧，有什么为难不好说的啊？这里就我们两人。”贵奶着急追促。
　　 “好，既然你信得过我，那我就说说。”达变公摸着山羊胡子，悠悠说道，“这里山水已经阴阳交合，有速发之相，应当是属于快发的穴位了，可望三年后改变家族。但如果想更快发达，比如葬后三月后就发，甚至三十六天后就发的，就得人工加速。”
　　 “三年后？那可不行呀，我家里都出事了！还有人工加速的法子呀！那真的太好啦。你快说说呀！”贵奶眼巴巴地望着达变公，觉得这大哥懂的东西真多，她越发觉得这大哥是这么的可爱。
　　 “法子么……就是山水阴阳交合了，如果再加个事主跟人阴阳交合，那就会速发的。”达变公这时也看向贵奶，微笑道，他觉得这妇人虽然五十多岁了，但还是丰腴可爱的。
　　 “事主跟人交合？”贵奶看着达变公，似懂非懂。
　　 “是的。”达变公微笑着点点头，“简单说，如果要这块地速发，就是你要在这里跟人家交合，加速龙穴的发酵，三十六天后，这块地就开始产生效力了。”
　　 “哦……”贵奶低头小声答应，脸蛋也有点发烧起来，心中便想起了自己的相好蒙哥。
　　 达变公盯着脸蛋红红的贵奶，觉得这年纪跟自己相仿壮年村妇还真的有些可人哩，不禁吞了一下口水，然后才说：“当然，不是随便跟哪个交合，而是要跟风水先生，因为风水先生才是点破天机的人。”
　　 停了停，他又说：“这法子……我只跟你一个外人说的，以后你可不要乱到外面说哩。泄漏天机，可是要受到上天惩罚的！”
　　 贵奶抬头看着达变公，脸蛋更加红了，轻声答道：“哦，原来是……要跟先生……才有效……这是天机？我……不会说出去的……”
　　 “好……那……妹子，你是要速发呢？还是让它慢慢发作哩？”
　　 贵奶脸蛋红红有些羞涩地看着达变公，好一会才说：“当然……要速发哩。”
　　 “好……那……我们就到那乌龟嘴巴里面去做法事吧，唔……就是小坡下的那个小岩洞，那里就是穴位了。”达变公指着小坡下的小岩洞。
　　 贵奶望着那个小岩洞，然后低头轻声说：“那我们这就过去吧，辛苦大哥哩……”
　　 黄昏时候，贵奶和达变公才回到家。
　　 旺叔早已摆好桌，酒肉上来，香气扑鼻。旺叔招呼他们赶紧洗手吃饭，不然饭菜都要冷了。
　　 达变公却说先拿近代祖宗八字来看看吧。
　　 贵奶赶紧进屋翻出家族生命簿，恭敬地双手递给了达变公。
　　 这里的山里人，一般都有厚厚一本用红布制成的八字命簿，里面保存有好几代人的八字。
　　 风水术也是有严格规定的，什么山向，什么地势，葬什么样的亡命，古书上都写有的，那一章叫《六十仙命葬山向吉凶》。
　　 达变公虽然有时也玩点花招，骗财骗色，但他本人也特别相信玄术，所以真正搞起风水时，重要之处，他还真是个严格按照古代书本理论的风水先生。
　　 达变公翻了两次八字命簿，最后摇头叹息。
　　 贵奶一惊，紧张问道“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达变公又叹了一回气，才说道：“翻遍了你们家族八字簿，可真正符合龙蛇牛这三样骨相的，只有你一个人。”
　　 贵奶吃了一惊。
　　 这样的话，那吉穴近期就用不了，要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才能葬在那里。
　　 什么三年后发，或是三月后发，甚至为了葬后三十六天即发，自己还跟达变公在那山野交合了。贵奶头脑里乱乎乎想着，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家里最近老出事，儿子还在医院里呢，孙子又生病住院了，那夜里老鼠穷穷地叫，是还要出凶事的预兆，而且问琊也说家里要出大凶事啊，能拖那么久吗？得有祖骨放进吉穴，才能挽救家族的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达变公也不知说什么好，他是讲原则的先生，那个穴位，按古老的风水术原则，只能放那三种骨相，别种骨相，是不能葬下去的，否则会出更大的事，甚至绝族。
　　 于是闷头吃饭喝酒，后来大家决定，明天再四处找找，是不是还有好穴。
　　 次日，三人又上山。
　　 可是，找来找去，却是再没有合适的。
　　 又要长寿安康又要符合祖宗骨相的穴位，还真是难找的呢。
　　 贵奶只好让达变公先回去了。
　　
　　 4
　　 也是合该有事，这天早上，贵奶正在喂猪，儿媳妇打来电话，急急地告诉贵奶，她的孙子谭大贵的病是越来越重，要命的是，几番检查下来，耗费两千多块钱，却是根本检查不出到底生了什么病，现在大贵就浑身浮肿地躺在病床上。
　　 接着，儿媳妇让孙子跟她通话，只听见孙子在电话里呼唤着：“奶奶……我腰间很疼……胸口也疼……奶奶，我好想让奶奶抱抱……”
　　 “贵贵……我的孙子，我的宝贝……奶奶这就过去看你……”贵奶一连声答应着孙子，声音发颤，嗓子酸涩，眼泪禁不住就流下来了。
　　 贵奶赶紧收拾东西，然后去屯西头的古奶家，将钥匙交给她，交待她帮自己喂猪喂鸡，然后就出发去看望儿孙。
　　 贵奶以前也去儿子挖煤的矿山看望过儿子，也不远，百多公里而已，主要是想看看儿子打工挣钱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个样子，因为村里人都说，那是个相当危险的地方。
　　 那是邻省的一个小产无烟煤的大坡地，也许藏量不多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国家还没有开发，但小老板开发的却蛮多，一大片坡地，已经被煤渣染成了黑色，山沟沟里，有倒塌的工棚，有废弃的矿井、各种小吊车、小矿车、小铁皮车等等，乱七八糟，各种方言的人都有。贵奶就看到十几个讲别种语言的人，她根本不懂，她看到那些个人，浑身黑糟糟的，只眼睛和牙齿雪白。她还看到他们都是从山坡脚那些个小黑洞钻出来的，那些洞有的差不多比人高，可以弓腰拉着铁皮车进出，有的却是相当低矮，只有两尺多高，她看到有黑人用肩膀拉着一大框黑乎乎的煤块出来了。原来，政府管得不严时，白天也挖煤的呢。
　　 贵奶就相当地吃惊，这怎么是人干的活路呀，比牛耕田耙田怕是还有艰苦，真的跟村人传说的一样，太辛苦太危险了，难怪年年都有人残废甚至送命！那次她就劝儿子回家，但儿子坚决不回来，他说村里人有的建楼房了，有的都有小车了，他不能歇下来，他得继续干下去。
　　 贵奶终于赶到了医院。
　　 医院并不在矿山上，而是在山脚下一个小镇里。
　　 她是跟儿媳妇联系以后，坐着小三马搭客车找到医院的。
　　 走进医院，贵奶的心凉凉的。因为她看到蛮多柱着拐杖走路的人，这些人肯定是煤矿塌方压断了腿的；她还看到几个头和手脚还缠着绷带的受伤不久的人；还有几个被烧得头脸手脚到处伤疤的。
　　 贵奶心凉之后，便咚咚咚地急跳。她决定，这一次，儿子医治好后，无论如何是不再给儿子在这种私人煤矿干下去了。
　　 进入病房，贵奶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他消瘦了许多，脸色惨白，可能是受伤时流了不少的血，也可能是平常太累而又吃不好，贵奶知道，儿子跟自己一样，是个勤劳而又节俭的人。
　　 还好，儿子的精神还不错，他强打笑脸安慰母亲，说医生说过了，断腿接得相当好，会恢复得很快的，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母子俩拉话了一会，贵奶便叫儿媳妇带自己去看孙子，刚进房间时儿媳妇就告诉说她孙子在重症房。
　　 当贵奶看到孙子谭大贵时，她的心一下跌下了冰冷的深渊。只见她的孙子浑身浮肿，脸蛋更是肿胀得没有人形，眼睛红红肿肿，只有一条细微的缝隙。
　　 眼下，正有几条输液管连着孙子的手脚，口鼻也戴上了氧气罩，一切都显得那么怪异恐怖。
　　 贵奶身子一软，她赶紧扶着床沿，轻声呼唤：“贵贵……我的宝贝孙子……”
　　 儿媳妇声音带着哭腔小声说：“刚才贵儿他……他昏迷过去了，刚刚抢救得回来……”
　　 贵奶心里堵得慌，酸酸楚楚，喉咙一哽，眼泪扑漱漱地滴落：“贵贵……我的宝贝……都怪奶奶，怪奶奶不能带着你……奶奶要救你……奶奶会救你的……我的宝贝孙子，你可得挺着，奶奶想办法救你！”
　　 贵奶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心里一亮，她觉得有办法了，有办法让这个家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人人健康长寿，富贵绵长。
　　 贵奶想好之后，顿觉心里一松，身子也硬朗起来，她将手里一个小布袋放到床头，告诉儿媳妇：“贵妈，这是贵贵最喜欢吃的烤红薯和炒黄豆，他醒来时，你就给他吃吧，就说是奶奶特地烤好炒好带给宝贝孙子的，奶奶爱他……”
　　 “嗯。”儿媳妇小声的回答。
　　 “前几天，我请达变公过来帮我们家找得了一个风水宝地，以后可以保得家人健康长寿，也富贵。不过，我身上钱不够，还借旺叔得六百多块钱，以后你们要记得还给她。”
　　 贵妈觉得家婆突然变得怪怪的，但她也相信民间那些玄妙的说法，也就答应道：“嗯。”
　　 贵奶转身看向贵妈，伸手将她粗糙的手握住，诚恳地说道：“贵妈……我的好儿媳妇……你来到这个家，没享过一天福，从进门那天起，就忙里忙外，没见你闲过……你是个好媳妇……是妈没本事……没留下什么好东西给你们……”
　　 贵妈从来没被家婆这样握过手，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觉得家婆这是讲的真心话，因为她感觉到婆婆充满老茧的手在微微颤栗。
　　 于是贵妈也动了感情，真心说道：“妈，你一辈子辛苦，也都没享过一天福，本来，我们当家了，应该好好孝敬你，却又出来挣钱，让你一个人在家操持家务，还养那么多鸡，还有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