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大姐的爱情(情感小说)
大姐急得直蹬脚,“哎呀,我还要去城里赶火车,今天只有这一趟了。再拖时间,就来不及了!快借我两百元钱,我的好弟弟。求求你了!”
“去赶火车?去哪里,干什么?”我警惕地问,“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
大姐看看储蓄所内的时钟,有点焦急地说:“时间不在了,再拖就赶不上了。”心一横,“好,告诉你:我马上要赶去他读书的学校,他不想读书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含辛茹苦奋斗好几年,好不容易才考上许多人做梦都想考却考不上的学校。这么好的学校,这么好的专业,毕业后前途一遍光明。现在,都读了两年了,他却要放弃,硬要退学。把人都急死啦!”
“他?郝彬吧?”
“不是他,还有谁?”
“他为什么退学?”我感到很惊讶,这么好的学校和专业,不光是对他,而且对很多人来说,那都是鱼跃龙门呀。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放弃‘过而化龙’这么好一个机会啊?”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放弃。我想,他肯定是遇到了迈不过的坎了,不然,他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的。可是,坎是死的,人是活的哒,为什么不可以想出更多更好的办法来迈过这个坎呢?所以,我必须赶过去,在他遇到坎的时候,必须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共同迈过坎。只要不退学,无论什么样的坎,都必须过,而且要过好。”大姐语气很坚定。
大姐重重拍一下我的肩膀,“你嬉皮笑脸地看着我干什么?封建主义思想残滓又泛起了?不许多想!我完全是出于对未来人才的珍惜才这样做的,绝对没有其他任何的非分之想。”
“我相信你,大姐!”
“谢谢你的相信和理解,我的好弟弟!”大姐扑过来拥抱我。
人在困难时,有人帮助是弥足珍贵的,何况需要帮助的人是我亲爱的大姐。我毫不犹豫地把存折交给大姐。就在大姐拿着存折转身去柜台取钱时,我急忙又叫住了她:“大姐,回来!”
大姐莫名其妙地跑回我身边:“还有什么事?”
我扳过大姐的身子,手指轻抚她的后脑勺,“你头上这个地方,咋有个包块?受伤了?痛吗?”
大姐搖摇头,爽朗地笑了,“哦,昨天晚上听到他要退学的消息,一慌张,不小心摔地上摔了的。不要紧,校医检查过了,说只起了一个小包块,过两天自然就好了。”
“其他,没伤到哪里吧?”
“没有,这不是好好的吗?”大姐摊开双臂,原地转动身体,“请弟弟认真过目。怎么样,健健康康没任何问题吧?”说完,喜笑颜开地快步奔向柜台。
这时,我看见大姐手按住腰,走路姿势不很自然,显然她还伤了腰,却隐瞒着。“大姐啊,我的大姐!”我心里一阵热乎,几步撵到柜台前,夺过存折递给柜员,厉声说道:“请全部取出来,一分不剩!”
我送大姐去公共汽车站的路上,大姐向我透露说,明天爸爸要回家来,专门去办一件事,却没说是什么事。还特别要求我,对她今天借钱的事千万要保密。
到了车站,我扶她上车,看着她有些艰难上车的背影,我手直啰嗦,心在颤抖。
几天后,大姐回来了,从她明亮的目光里,我知道她成功了。
晚上,我特地请大姐在面馆吃她最爱吃的红油馄饨。没想到,她竟狼吞虎咽地连吃了三碗才罢休。大姐如此窘样,让我好不惊讶。看来,大姐是饿极了,难道一路上她一直饿着?
大姐看懂我满脸的问号,没说话,只是邀我在街上遛遛弯。
“已经好长时间啰,我们俩姐弟没有象这样走在一起了。”大姐看着铺满银辉的街道,回忆说,“记得我们最近一次这样逛街,还是七八年前,也是这样的月夜。当时,我们在这街上,兴高采烈追逐着放‘仙女捧’‘吡花’‘金银菊花’等等好多手持烟花。好快乐哟!”
我说:“嗯,我记得那天是‘六一’儿童节。爸爸妈妈分别给了我们一人五角钱,让我们去买我们喜欢的东西玩,快快乐乐欢度自己的节日。”
“我们买了不少烟花,一路欢笑一路燃放,一支支五颜六色的烟花在我们手里怒放,就象一朵朵会变幻的鲜花开在我们的手上,玩魔术似的,特别神奇、特别有趣、特别好玩。那时候,我们无悠无虑,觉得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新中国的少年儿童是多么的幸福。”
“现在,我还时常怀念我童年的时光。可惜,童年已经远去,不再复返了。”我感叹。话说出口后,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变得如此老成了。
“还记得当天晚上,我们玩到车站时,碰见的一个拾荒的大男孩吗?”
“当然记得,我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对此,我记忆犹新,“他瘦瘦的,黑黑的,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装有旧报纸一类的废旧物品,手里一支打狗棍,在车站捡有用的破烂。记得当时他衣衫褴褛,但是脸上却干干净净的,眼睛特别有神。看见我们放烟花,他好奇地一直跟随我们,羡慕得很。我们笑,他跟着乐,我们跑,他跟着追。无意间,你掉了几只烟花,他捡起来追上我们,交到你手中。你很感动,坚持着要把烟花送给他,让他拿回家去放。他很腼腆,却坚决不要。我点燃一支长长的烟花,塞在他手上,让他玩玩过过瘾,算是谢谢。他接过烟花,快乐地舞动,欢笑着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烟花绽放,眼里是满满的幸福的光芒。我们对这大男孩的印象很好,便邀他和我们一起玩。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快快乐乐地在一起玩,差不多玩了一个通宵。”
“你知道那拾荒的大男孩是谁吗?”大姐问。
我搖摇头。
“他就是郝彬。”
“啊!这么巧啊!”我大惊失色地叫道。
“世界上有一些事,就是这么巧。我到高山小学代课的第一天,就认出了他。他初中毕业,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按学习成绩分配工作,本来应该留在城里,他却坚决要求回乡,当了一名乡村老师。那天,他从校长那里知道是我要来代课,心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他还记得那晚的烟火,记得我们不仅没有嫌弃他,反而给了他尊严。”
“我们给了他尊严?不就都是少年儿童嘛,大家一起玩,更闹热,更快乐而已。”
“大凡吃过苦的人,都最记情,最懂得感恩。他就是这样的人。”
“两年前,靠党的政策好,他才读上了好大学。那他为什么不感恩,珍惜学习机会,反而要退学?”我反问大姐。
“你错了。你不了解他,我之前也不是很了解他。这次去了他读书的学校,通过看到的,听到的,算是对他有了一些更深刻的了解。”大姐急忙为他辩护,又开玩笑似的说,“我猜,你现在急于想知道他的事。好吧,趁今晚夜色这样美,我也该向你详细汇报一下到他学校的相关情况。”
“向我汇报?”我一怔。随即挺挺胸,玩笑地说,“当然!因为我是出资人嘛。”
大姐轻轻拍拍我脸蛋,“看把你美的。”
五
乘这趟火车的人多,座票早卖完了。
大姐缠着售票员好说歹说才买到一张站票,行程二十个小时,几乎是一路站到郝彬读书的城市。
刚下车,大姐走路蹒跚,顾不上休息片刻和吃点早饭,在小卖部买上几瓶奶粉和几听罐头等等,提了一大网篼,急忙赶去学校。
那天正是星期天。九点点了,校园里还没多少人,大概大学生们还在寝室里休息,正是找人的好时机。
一路问到郝彬住的男生宿舍,门卫大叔是个热心人。大姐说明来意后,他说,“哦,你是郝彬同学的妹妹吧,提这么多东西来看哥哥。好!好!”
大姐没置可否,望着大叔甜甜地笑了。
“郝彬一早就出去啦。你们先前一定没有约好,不然,他不会走,他是很诚信的。”大叔热情地让大姐进门卫室坐,滔蹈不绝地告诉大姐说,“小妹妹,你这个哥哥很不错哟,懂得艰苦朴素,放在全校去比,都是个好学生。一到星期天,总比平时上课起得早,骑自行车赶去做家教,挨近晚上才回来。有时晚上还去火车站货场搬运货物,挣点生活费。平时,就在学校食堂或者小卖部、图书馆打零工,挣点零花钱。这孩子呀,自己挣钱读书,不容易哦!”
大叔倒上一杯水,递给大姐,瞪大眼睛问,“哎呀,小妹妹,我倒要问问你,你们家里父母重女轻男啊?你们兄妹俩个差别太大了嘛,你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不缺营养,穿著又光鲜,一看从小就丰衣足食。而你的哥哥……,哎,就大不一样了啰,学费、生活费、零花钱还得自己一分一分地挣。同是一个家庭的子女,这样对待太不公平了啊!”随即又半开玩笑地说,“你回家去告诉你的父母,就说哥读书学校的那个爱管闲事的看门大叔提意见啦,大学生读书也辛苦,要多一点关心关爱。否则,铁打的汉子也支撑不起。”
“铁打的汉子也支撑不起”这话象铁锤一击狠狠敲打大姐的心。听着大叔的话,大姐一阵阵心如刀绞,紧咬嘴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听大叔说完,点点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大叔问大姐:“小妹妹,你有亲戚住在这城里面吗?如果没有,去我家里等你哥吧,我家也有个和你一般大的姑娘,看样子,你们两个一定说得到一起。你哥他肯定晚上才会回学校来,你在这等也不是办法。”
正在这时候,宿舍楼里跑出几个男生,在门卫室登记星期天离校去处。他们青春洋溢、朝气蓬勃的模样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嘿,小伙子们,你们晓不晓得郝彬好久回来?他妹妹来找他,他却一早出去了。”大叔问男生们。他们中有人和郝彬是室友。
男生们齐看向大姐,惊诧得眼里发出异常地光亮,急忙向大姐招手热情问好。有人悄悄咬耳朵,“好漂亮!”
一男生对大姐说:“您哥哥出去,一般晚自习前才会回来。”还邀请说,“要不,欢迎您和我们一起去市里逛逛,下午一同回校来。可以吗?”
大姐诚恳地说:“谢谢您们的好意,我就不贸然打乱您们的安排啦。”
男生们不无遗憾地去了,边走边议论,郝班长咋有一个这样漂亮的妹妹,两兄妹完全不搭边,是不是基因搞错了。有的还回头张望大姐,眼里是恋恋不舍。
大叔对大姐说:“小妹妹,要不,你先去校园各处看看,中午回这里来,我把我女儿也叫过来,我们一起吃午饭。说不定那时候,你哥哥突然又回来了。”
大姐觉得只有这样了,便起身告别大叔,沿路去校园转转,想亲身感受一下这所著名大学的学习氛围。
走出不远,身后响起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大姐急忙让在一旁,自行车偏偏还是抵在大姐身边停下了。
大姐有些忿懥了:“你……”
回头一看,突然倒抽一口气,掩嘴惊喜地叫道:“啊,郝彬!”兴奋得想冲上前去拥抱他,却还是压抑住激动,只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
郝彬赶紧握住大姐主动伸过来的手,“大叔告诉我说,你上这边来了,我就撵过来了。”
“你不是去家教了吗?”
“是啊。走到半路突然想到你今天一定会赶过来,所以,就折回学校了。果真,我的判断没错。”郝彬很兴奋,满面红光。
“今天,不再去家教了吗?”
“当然。跟家长联系过了,说明我临时有急事,请他们理解并原谅。改天,我会去再补上的。”
“改天?”大姐重复道,马上欣喜地问:“你,你……不退学啦?”
郝彬看着大姐高兴的神色,轻轻搖搖头,说,“说来话长。我们去那边坐坐吧。”他把自行车靠在路边,慢慢走向碧绿的草坪,捡一处高地独自坐下。大姐也跟过去,挨着他站着。
“谢谢你这么远赶来看我!其实,你不该来,我去意已决,你来了也无用。”郝彬望着生气蓬勃的校园说。
“你搞错了。我今天不是来看你的,是来找人的,找另外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刚才去找你,只是捎带的。”大姐接话说,语气冷冷的,话里有轻视的意思。显然大姐是早有准备,特别设计,故意这样说的。
“啊?你不是来看我的?”郝彬大吃一惊,站起来,疑惑地看着大姐问,“你是来找其他人的?”
大姐点点头。
郝彬警惕地问:“找谁?”
“紧张什么?我找谁和你有关系吗?”
郝彬义愤填膺地说:“当然有关系啦。我们是家乡人,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同事,而且在这里,我是主人,你是客人,我有义务了解你要找的人谁?为什么找他?他值不值得你找?我比你年长一点,我要对你负责,对你父母负责。”
“哦,对我负责,此话当真?”
“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好!这个人,我已经找到了。”大姐也不想绕圈子。
“是谁?这么快就找到了?”郝彬急忙追问,憨憨的样子让人又气又恨。
大姐听出郝彬好似平静的问话里,有一种急切的期盼和某种惴惴不安。便有意拖延了一会,微微笑了笑,说,“这个人是我多年前认识的一个男孩子。我们偶然的认识是在一年‘六一’儿童节的晚上。那时候己经八点过了,我和我的妹妹弟弟玩耍到了汽车站,远远的看见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男孩子坐在车站门口的路灯下,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本书。我们很好奇,便走过去。走到他身边,他都不知道。还是我弟弟调皮,走上前去大喝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自然感到很突然,赶紧护着手里的《十万个为什么》书,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们……?’眼睛随即不自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只背篓,里面装有废旧物品。原来,这男孩子是一个拾荒少年。在这个快乐的节日里,如此少年竟如此好学,令我们对他很有好感。便争相与他交谈,他也不怯生,和我们很谈得来。我邀他和我们一起玩耍,男孩子没有拒绝。开始,他还是有点腼腆,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看我们燃放烟花,跳着乐,几有跃跃欲试的意思。经不住我们再三地邀请,男孩子终于和我们一道放烟花、唱歌、说笑话,做游戏,大家尽兴地玩耍。那晚,我们四个人快乐地玩到了东方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