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用毛巾擦手上的水说：暂时还不能这么叫，不过快了。
　　 凌睁大眼睛，问：为什么？
　　 舟说：还不是没房子啊。不然我可能也不会来这里了。
　　 凌低下头，看着像片上的芳说：瞧她笑得多开心，多幸福啊。舟有所感悟地看了看凌，你好像长大了许多。
　　 凌站起身叹了口气说：人本来就是要长大的嘛。况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公司了。
　　 舟也站起身，望了望窗外。外面的路灯光仍然和月光平分秋色，不过还是夜晚，说：夜深了，我送送你。
　　 租屋与公司宿舍相隔四五百米远。其中一段要走惠深一级公路。车道和人行道间是一条绿化带；间隔有一簇黄的，白的，红的小花开在其中；夜风轻拂，淡淡的花香四处飘散。沁人肺腑。一对对情侣或朋友在散步。夜晚的景色和空气都很好，白日的吵杂和忙碌都被这夜色覆盖。
　　 凌用手抓着舟的胳膊，依着舟缓缓前行。昏黄的路灯，无精打采地泼洒着光晕。走在这惨和着淡淡月色的光晕中，使人烦恼和忧愁得到分解和流泻，完全走进一种钟爱温馨的情绪中。舟和凌都不说话，默默前行。走近公司宿舍，凌才长长叹气说，要是一直这样走直去多好。
　　 舟说：又说傻话了，那样的话，我们不都成痴子了。说着停住脚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明天见吧。
　　 凌松开了手望了舟一眼，向前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深情地看着舟。舟感到了凌那灼人的目光，佯装平静地说：上楼去吧。
　　 凌的声音象一条长长的臂膀在挥洒着情丝：你先回吧，我要看着你走。
　　 舟知道自己不能再迟疑了，否则自己也不知可能会发生点什么。急忙转身，走了好远，回头一望，凌还在昏暗的灯光下形影相吊，默送自己前行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农历八月。
　　 八月十一是舟的生日。生日这天舟的心情异常的晴朗，临下班的时候芳从家中打来电话祝他生日快乐。被爱人牵挂是件很甜蜜的事情。从写字楼里出来，保安又递给他一个大邮件，歉意地说：来了四五天了，当时你不在，放在一边忘了。
　　 舟伸手接过说：没关系的。再者一看地址，知道是杂志社寄来的赠刊。心跳明显加速。一边走一边拆开来，打开书，一眼就从目录上寻到自己的名字。再看那行文，文中透过的情意，他早已感受多次了。舟虽然不是第一次发表作品，可来深圳后，在这发行量颇大的打工刊物上见到自己名字还是绝无仅有的。喜悦之情可想而知了，他是一路唱着他那有词无曲的歌回到租屋的。
　　 在桌旁坐下，翻看芳早就从家中寄来的贺卡，再品芳像片上的笑容，浓浓的思乡情结，便走进血液里，漫游全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有功夫翻开那本杂志，提笔凝思，他想在上面写几句话，再把书寄给芳，让芳也感受一下自己的快乐。
　　 忽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舟抬起头说：门没锁，请进吧。
　　 门没动，却又被敲了两下。舟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开门。门外迎接他的是凌那张灿若桃花的笑脸，双手捧着一张贺卡送过来，说：生日快乐！
　　 舟先是一怔，随后一手接过贺卡，一手在凌的肩上轻轻的拍了一巴掌，笑道：进来吧，还装神弄鬼的。
　　 进了门回头一望，忙说：别关门，外面还有客。
　　 舟狐疑地看了看凌，伸出头去，门外果然有丽人亭亭玉立。
　　 敏左手提着大方便袋，右手拎着大蛋糕，脸上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时也容不得舟多想，自然露出笑容，同时来到门外，夸张地伸手弯腰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说：敏小姐，请进。平时他是比较严肃的人，这一下把两个女孩子都逗乐了。
　　 敏小姐脸上才弥漫起笑容，说：不打扰你们吧。
　　 舟笑着摇头：怎么会呢，欢迎都来不及的。
　　 进屋后，舟关上门时，凌已在翻桌上的那两本杂志了。见舟转身，凌就问：你怎么买两本相同的书啊。
　　 舟脸上有了得意的神色，说：是杂志社的赠刊。上面还有沾了你女孩灵气的那篇呢。凌开始在目录上寻找，再翻看里边的内容。
　　 敏放下手中的东西，才有机会递过贺卡，也说声：生日快乐。
　　 舟也笑笑接过，太谢谢你们记住我的生日了。
　　 敏来到凌的身边，拿起另一本书翻了翻，用她那双黑黑的深似潭水的眸子照着舟说：想不到你还有这才气。
　　 舟今晚真的是满腹的阳光明媚，笑呵呵说：瞎猫撞着死老鼠了，敏小姐多指点。又看了看蛋糕说：两位不是专为看书来的吧有雅兴带回去好了。
　　 两个女孩这才放下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中的书，收拾桌子。然后放好蛋糕点燃生日蜡烛放生日歌，再把方便袋中的几个小菜摆好，饮料，罐装啤酒打开。
　　 开始的过程和别人过生日没有什么大的不同，没有太多值得记叙的内容。
　　 敏喝了点啤酒也一改往日冷漠的面孔，又笑又唱，看得舟莫明其妙的，敏发觉了就收住了笑，说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说完端着啤酒伸向舟说：祝福你。也不等舟说话，她就独饮了一大口，脸上很快泛起了红潮，眼中喷火旁若无人地说：飘荡了这么久，你是我见过的唯一值得敬佩的人。
　　 舟就很惊奇地望着她。
　　 敏说：我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你这样好心纯情的男人。男人对女人无私的关怀，只在你这儿才有。你冷竣的外表下有一颗火热的心。听凌说了，开始我真不相信。平静了一阵子，敏将目光转向凌说：凌妹我真的羡慕你，你的命真好，让你遇见舟。否则你将——你将后果难料的啊。说完搂着凌靠近凌的耳朵轻声说：千万把握住机会啊。
　　 凌显然听懂了，抬头看舟。舟一脸的尴尬，说：敏醉了，凌别当真。来喝点水吧。以水代酒。祝两位越长越漂亮。
　　 敏情绪有些激动，有些忧伤说：对我们这些打工妹来说，漂亮也不一定就是好事。我怎么就生来命苦呢。满脸现出沧桑感，好像经过长途跋涉九死一生才到达目的地的。
　　 舟劝道：小敏，开心一点。出门在外已经不易，何必自己苦自己呢。人都有软弱的一面，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也一样的。乐观一点，天下还是好人多的。
　　 凌在一旁没言语，舟怕冷落了她。说：凌怎么不说话，有开心的话，说出来我们乐一乐。
　　 凌却一脸的伤感说：听你们这样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长这么大，真正开心的也就是这几个月了。心存一个梦想，可——我只是一个后来者。
　　 敏听明白了，抬头看舟。舟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本能地点点头。敏随着凌的目光示意，拿起了舟放在枕边夹着芳像片的那本书。翻开书，敏看到了芳像片的同时，也看到了芳写在像片背面的那几行字。正面反面反面正面，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对说：这真是值得你们男人爱的女孩，她眼中流出的全是不带任何杂念的爱。放下像片敏盯着舟看，并说：能将终身托付给你，真的很值。再低头抚慰凌说：好妹妹开心点，有舟关照你，也很不错的。知足常乐吧。女人生来就命苦。说着两行大大的泪滴滚落下来。
　　 看着两位流泪的女孩，舟也眼中发涩，可又觉手足无措。略作思索，走到录音机旁，换了本磁带，乐曲随后响起，舟端起桌上的啤酒，凌和敏也端起各自的饮料，碰在了一起。一干而尽，舟用他那说话样的声音随机唱起：
　　 掩不住太多的是牵挂
　　 说不完太多是心里话
　　 艰难的时候你别忘了
　　 我的祝福记得吗
　　
　　 绿叶总爱扶最美丽的花
　　 伴着你都是些知心的话
　　 再远的路途你别忘了
　　 我的祝福记得吗
　　 ┅┅┅
　　 凌和敏脸上还挂着泪珠也随着唱起来。此时的气氛如春雨后般潮润，温馨，让人思绪飞得很远很远…….
　　 歌声也从窗口溢出,在如昼的夜晚,在茫茫的夜空回荡,回荡了好久久……
　　
　　 第二天下班，舟才有时间静下心来，细看三个女孩子的贺卡，感觉一份贺卡就是一个女孩子的素描。
　　 芳的贺卡封面是两个头靠着头的洋娃娃，一副乐呵呵憨态可掬的神态，让人看了真是开心，还美名其曰：心心相印。芳在菲页里写的也简单：
　　 闲了时，别忘了我在等你
　　 简单是简单了点，却热情满怀，让舟的心里甜了好长一段时间。
　　 凌的贺卡封面是一幅画，一本日记上放着一朵红玫瑰；本子的边上有一支笔；右上角有两个心形的蝴蝶结；左下角有两只在草地上边吃草边碰角亲昵的梅花鹿；踩在鹿脚下的是两个美术字：惜缘。内页里凌用秀气的笔迹写着：
　　 没有你的日子里，生活一定加倍的孤独和寂寞
　　 哥：生日快乐
　　
　　 敏的贺卡更有一番意境，封面上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梢有两只小鸟，一只引吭高歌一只低头含羞；地面上是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小溪边开满了一簇簇红白小花；整个画面淡雅清新，透着原始的宁静；在这吵杂的都市中有一份坦然的慰藉。敏在洁白的内页上写了一首小诗：
　　
　　 两只小鸟
　　 ——为封面画凑的长短句不是诗
　　 轻飘飘落在枝头
　　 递一声亲切的问候
　　 伴沁人的花香
　　 冲淡孤独忧愁
　　 优美流畅的歌声
　　 是心与心在对流
　　 抬眼望望原野
　　 请珍惜冬前的残秋
　　 眼与眼对视
　　 会收到来自彼此的温柔
　　 从此各自的生活里
　　 添加了新的内容
　　 没有阳光的日子里
　　 默默地去把风雨承受
　　
　　 元旦节公司放假一天。
　　 前一天晚上，另一个工业区做工的老乡来电话，邀舟过去聚聚。舟高兴地应允了。在食堂看到凌，问凌去不去。凌眼睛都在笑说：去，你去那儿，我都去。生日那晚过后，凌好像成熟了不少，人也晴朗了许多，那种多云转阴有雨的样子已好久不见了。
　　 清晨，舟还没起床，凌就在门外敲门了。
　　 凌今天着意打扮了，齐耳的短发，刘海梳向一边，经过修剪，显得青春活泼；上身是纯白丝绸衬衫，下面配了一件墨绿色短裙，平淡秀气，在这姹紫嫣红的南国都市里恰似一株刚经风雨的水莲花，让人耳目一新。
　　 随便吃了点早餐，就乘中巴车出发。到了那个工业区门前时，已有三四个老乡在等他们。见舟带凌过来，很是再意，特意多瞧了几眼。舟将凌介绍给他们。老乡那边过来一个女孩，拉着凌的手问长问短。
　　 其中一个长发男孩叫明，是舟儿时的伙伴，两家相距不过百米；对舟的情况了如指掌。招呼过凌后，靠近舟神神密密地小声说：你小子有钱就变坏啊。什么时候恋上这个小美人的？
　　 舟推一把明说：不要以为人人都象你。我这人你还不清楚。
　　 明狡黠地一笑：在这地方人不变那才是怪事。你不想法把哥们的嘴买去，芳知道了可别怨我啊。
　　 舟平静地说：真的什么也没有的。
　　 明大大咧咧地说：都到这样子了，还瞒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舟说：就是一个小老乡而已。真是那回事，我还敢带到这儿来啊。好在凌和那个女孩子在后边，舟还少一些难为情。舟这时真有点后悔带凌来了。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
　　 说说闹闹到了宿舍楼，上了楼，里边有十来个人，全是老乡，舟也没什么顾忌。有几个老乡还没起床，自然手忙脚乱一番。明安排一个小老乡去市场买菜。舟也不客气，悄悄叫过凌，让凌下楼一趟。凌上来时，两手拎着大方便袋，因上楼急了点而满期脸红晕，喘气也粗了点。明一看方便袋就叫了起来：干嘛，你寒碜我吧。虽然挣钱少一点，普通的啤酒饮料还是买得起的。
　　 舟笑着解释：老乡同乐，分那么清干嘛。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啊。
　　 完说完忙着发饮料，最后递给凌一罐，在凌身边坐下来。谁也没注意明在对面的上床，叫：注意了，看这儿。
　　 舟和凌抬头的一瞬间，镁光灯一闪，一个镜头定格。明从对面的床上笑呵呵地下来，说：好长时间不在一起了，大家一起到草坪上照几张像去。众人都响应，一起拥着向外走。
　　 明走舟身边拍拍像机说：小心点啊，我现在可有你的第一手材料。舟推一明一把，说：去你的，鬼东西。
　　 下楼的时候，凌追上来，指着明的背影问：他刚才跟你说什么呢？舟说：没什么。他开玩笑呢。凌平静地笑笑：你是担心刚才那张像片吧？
　　 舟没吱声，他感觉凌的触角在慢慢地伸进他的血液，掌握着了他的心跳。许多想法瞒不了她。
　　 凌停住脚步说：如果这张张像片不报废的话，这是我离你最近的也是唯一一张合影了，是吗？面对凌炎火热的情感，舟有时真的不知如何做才好。
　　 他一指草坪说：走吧，他们都在等我们。
　　 草坪上的景色真好。阳光朗照，和风习习，清沁宜人。四周的绿化树仍然绿油油的，在背面的高楼映衬下，更显其幽静。男孩和笑声女孩的歌声一同构成一幅美妙的画卷。
　　
　　 午饭后天气大变，原先明媚的阳光，忽然就不见了踪影，从天际边漫过的黑云，象巨大的幕布盖了下来；风也冰凉凉溲溲的刮着，驱赶着空气中的沉闷。
　　 舟起身告辞：天要下雨乘兴而归吧。明他们也没再挽留。老乡们将舟和凌送到了大门口，看着他们上了中巴车才回。
　　 不一会儿，天开始下雨。一时行人稀少。中巴停在站口等客。凌看车窗外的天，神情也跟着忧郁。舟说：你好像不开心？
　　 凌说：没有的。
　　 舟说：你有心事啊？
　　 凌勉强带点笑容，欲言又止。
　　 舟劝她说：快乐一点。笑了笑又说：这样会变老的。
　　 凌想了想说：家里来信，母亲改嫁了。
　　 改嫁？舟沉思一下，这其实也是好事啊。顺其自然吧。母亲自有母亲的想法，不用想那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