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提起冰城，就会让人联想到原始荒芜的北大荒。后来因地大物博而著名的北大仓和今天因黑龙传说而成为无人不知的黑龙江。近些年都说地球变暖了，不知为什么今年的冬天竟然嘎嘎地冷了，似乎让人们找到了六几年的感觉。一场雪过后街上的人们都缩着脖子，就连东北出了名爱美的大姑娘小媳妇也把爱露在外面的脚脖儿装进了裤筒里，有的男孩子耳朵上虽然戴着耳包可还会用双手捂着鼻子，用嘴不停地吐着哈气。大街上被车子碾过的马路，说光的就跟镜子面似得一点也不为过。以往那些踢腿划圈的脑血栓患者也被这场雪吞噬的没了踪迹。看，一辆西行宝马x四一打转横在了马路中间，东西两侧的车辆像没了刹车一样，瞬间把这辆宝马围的是水泄不通。可见老东北司机师傅的车技那真都是杠杠滴，谁也没亲着谁。几个老司机从车里钻出来抱着膀缩着脖呲牙笑了。两个小青年出来骂了句这鬼天气下什么雪，赶紧又钻进车里，竟出乎意料地各自开车走了。
　　 兴盛豪城小区的保安张大伯，这才刚刚一进腊月门儿他竟然备起了年货儿。他的儿子在外地打工，女儿也已远嫁它乡，春节都得回来和他这个老爹，还有他十六岁念高二的孙子过个团圆年呢！张大伯看上去也不到六十岁，可现在他却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他当保安主要是陪孙子上学。孩子大了也懂事儿了就不咋用他操心了，所以他闲不住就找了个在自家小区当保安的差事儿。这并不耽误他给孩子做饭洗衣服。张大伯平时就祖孙俩在家，儿子给他买的冰箱并不大，平时吃啥都现买现做也够用，总觉得没啥好装的。这一到年关可就不一样了，今天他儿子爱吃牛肉买了几斤，明天他女儿爱吃羊肉又买了几斤新鲜的，什么鸡胗、猪手、孩子们最爱吃的小笨鸡和农村养的大鹅都定好了还没等送过来呢，冰箱已经被撑得马上要胀破了肚皮。这可难不住咱张大伯。他把两个红色塑料桶装满了水放到了门卫外边，看到要冻成冰的时候他就用铁丝做个梁按了上去，等冻好了他用切割机切了个盖子拿了下来，又把里面的水倒出去，这水竟然被冻成了一个冰桶。张大伯还没等把冰桶拿进他装着铁锹、扫帚的冷库房里他的孙子洋洋回来了，洋洋一进小区大门就看见爷爷看着两个冰桶笑嘻嘻的。于是就问：“爷爷，这是您冻的冰灯吧？爷爷您也太厉害啦！比买的都好看。”张大伯兴奋地说：“这你哪买去呀！这可不是给你玩的灯笼，这是帮咱家装冻货的，等小鸡大鹅拿回来呀就放这里面，就放在这个小仓库里多好啊！”张大伯说完呵呵地傻笑起来。孙子洋洋虽然听爷爷这么说，还是乐呵呵调皮地说：“那怕啥呀！爷爷再冻两个不就行了，挂在小区大门两边，小区里的人看了多喜庆多吉利啊？”洋洋说完还满脸挂着笑向大门处张望，那神情似乎已确定把冰灯挂在何处了。张大伯听了孙子的话点点头说：“离过年还早呢？到时候爷爷再冻啊！”洋洋知道爷爷这一点头就算是答应了。洋洋帮着爷爷把冰桶放进小仓库两个人才进屋，爷爷做饭洋洋开始写作业了。一过九点他们祖孙俩就回楼休息去了，小区里再有回来晚的人就自己用门扣开门，不是自己小区的人是进不来的。因为是个小县城，又因为这里的冬天特别冷，所以过了九点以后没有特殊事情人们几乎就不咋出屋了。
　　 张大伯是个热心人儿，这小区的人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这不，见郑大妈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大门外进来，他急忙迎上去帮着拎东西，郑大妈好像习惯了也不客气就把手里的东西捡最沉的给了张大伯。张大伯说：“你这不会也是在办置年货吧！”郑大妈打了个唉声说：“谁说不是呢？年总得过呀！等关旭放假就已经到年跟前了，那时候啊啥东西都贵了不是。”“就是，就是啊！有相当地就先往回倒蹬吧！”张大伯把郑大妈的东西送到她家三号楼四单元302门口，大妈掏钥匙开门他就急忙跑下楼，他见大门那里没人没车脚步才慢下来。
　　
　　 二
　　 这天，天气灰蒙蒙的，虽然冬天的云不像夏天那么浓那么厚，头上也没被扣上黑锅底儿，到有点像泼辣女人的脸耷拉着，伴着黑色云的冷风就如同又把泼妇的两道黑眉扭到了一起还较着劲。今天的张大伯精神有点紧张表情也有点严肃，以往见人先笑呵呵的,今天你看这瘦脸显得比每天更长了。他虽然有点驼背但是平时跟人打招呼却从来不弯腰，看上去笑容可掬两只并不大线一样的眼睛一笑有点像十五的月亮挂错了地方，可以用和蔼可亲来形容他。可今天他与人说话却把腰弯的很低，说完还要回过头来往小区里望望，就见出了大门的人便急匆匆地走远了。
　　 宋大侠又从院子里溜达出来了，张大伯打着招呼说：“赶紧出去吧！多走会儿啊！明天……”张大伯话到嘴边他又咽下去了。宋大侠因为老婆得病去世了，两个孩子又都不在身边，他竟得了轻度抑郁症，无冬立夏都常在外面瞎转悠，看到不平之事就会强出头说句公道话，所以人们都叫他宋大侠。他只要待在家里就觉得心里不痛快，出去不敢坐电梯，只要电梯到了楼层电梯门晚打开一点儿他都会大喊大叫，就像快要窒息一样，所以他从来不去有电梯的地方，儿子给他买了个车库他觉得很满意，因为出入方便，就因为这还常在人前夸自家儿子孝顺呢。这天晚上，抖音和火山瞬间被一条消息刷屏，临县因为一次聚集已经发现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省卫健委疫情通报发现，截至1月12日24时，临县已有14例确诊病例，32例无症状感染者。3日内，临县疫情已蔓延至黑龙江、吉林、山东3省6地，分别为山东省威海市、吉林省长春市，黑龙江省内已扩散至哈尔滨市、齐齐哈尔市、绥化市北林区、伊春市大箐山县等地。这一消息，已经像长了翅膀，又像一颗惊雷在人们的心中炸开了。一时间犹如满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更让人惊叹的是就离我们县几十里的路程，说不定也会有人去参加了这场聚会。人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新冠病毒会不会像去年一样啊……会不会又卷土重来了？人们觉得自己的背后像有洪水猛兽马上就要扑过来了一样。人们惊恐之余一下子拥进了大小超市，三元五角的鸡蛋已经涨到了五元，大葱七元，第二天七元一斤也买不到鸡蛋了。各种肉类也只剩下了柜台。生活用品货架上也都零星地散落着一点儿点儿东西，人们就像不要钱白拿一样，每个购物车都塞的满满的。据说粮店送货员送不过来，买米的人就自己扛的扛拉的拉，疫情让人们已经达到了疯狂购物的极点，史无前例。
　　 一月十四号晚，兴盛豪城小区群里孙格长发了一则消息。广大居民朋友大家好：因我临县已经发生疫情，把我县公告给你们解读一下：1、根据疫情每天都有中、高风险地：区、涉及到的小区、社区、这些地方回我县人员回来都要报备，报备的集中隔离、费用公费。不报备查出来的集中隔离14天、费用自费。2、有中高风险地区的城市、例如现在的北京、大连、沈阳、黑河、成都、石家庄市这些地方低风险地区回来的居家自我健康监测14天、两次核酸一次血清抗体检测、检测费用自理。3、其余低风险地区建议落地核酸～居家自我健康监测7天。
　　 宋大侠每天都盼着儿女能回来也好为自己解解心宽，好不容易盼到年关了竟又出了这事儿，他也顾不上出去遛弯了，坐在屋里一会儿看看电视新闻播报的疫情情况，一会儿翻着手机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区群看，他见群里没有新消息就立刻拨通儿子电话，不停地问着：℡你们那里咋样啊？有没有病毒啊？”儿子怕他着急自己又回不来忙回话：“您放心啊！我们这没有疫情，咱家疫情严重您千万不要出去了啊！您不要着急过年还早呢，也许等不到过年就解封了，一切会好的。要相信咱们的党和国家。”宋大侠听到儿子安全，又得到了儿子的劝慰才安静下来，他的心似乎也平静了许多，他把手机一扔慢慢地趴在床上睡着了。他昨晚听到消息后竞一夜没睡。
　　 无论人们惶恐也好无谓也罢，疫情是不会吝惜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仍在嚣张并不断地变化着。宋大侠睡醒起来已经半夜两点多了，他觉得又渴又饿，他跑进厨房没找到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橱柜里有个干瘪了几天的馒头，还有个鸡蛋，他往锅里添了半瓢水把馒头放在铁笼屉上，等到锅开了有一会儿才把馒头捡出来，顺手咬了一口又放下来，把那个鸡蛋打散倒进锅里又放了点盐盛出吃起来。吃完饭碗筷往水池里一扔便急忙打开了电视。咔，咔，咔一连按了几个台子没发现什么新闻就拿起手机他没看直播抖音，却到小区群里一通扒拉，他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在他的眼前。上面是孙格长发的一则公告。公告如下：
　　 当前，我县周边多地出现新冠肺炎散发病例和局部聚集性疫情，为坚决防止外部疫情输入，排除新冠病毒风险隐患，保证广大群众人身和生命安全全县采取封闭措施。
　　 根据县委县政府的最新通知：鉴于全县、疫情防控工作面临的严峻形势，为最大限度减少人员流动和聚集，最大程度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经市应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工作指挥部研究决定，从即日起实行最严格精准管控措施，现将有关事宜公告如下：
　　 一、严格执行车辆管控措施，城乡范围内，所有机动车、电动车一律禁止上路通行。除参与疫情防控、医疗救护、应急救援、运送生产生活物资的车辆，其余一切车辆禁止通行。包括各乡、镇、村、屯、各交通路口都通通设卡管控。
　　 二、从现在开始一律不准出小区(包括买莱买药的都不行出去，)除非有单位证明的也要有备份，也不许到院里走动，希望在群里的儿女们告诉父母没事别出来了。为了自家和小区人的安全请家人们都配合一下，都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宋大侠没有再往下看，他只觉得头一阵眩晕，心烦意乱，手也在不停地颤抖，他慢慢抬起右手摸摸自己的额头，额头潮乎乎得，他手下意识地往下滑着放在左胸口上，有一会儿他才嘚嘚瑟瑟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窗口走过去，他用手扶着窗户翘着脚伸长脖子向窗外左看看右看看，他已感觉不到北方外面的冷风，也看不到窗前的树枝在摇动，窗前树枝上为新年挂上的彩灯超过十二点也都熄灭了，只看到散落在地上那清凉的月光。他猛得想起什么似地，对、现在的小区还没有被封我得出去。对，我得快点出去。明天......他转过身向门口跑去，毫不思索地摸过一双鞋蹬在脚上，又冲进卧室拎起一件棉大衣跑出门去。
　　 天亮了大门口又多了个看大门的年轻人，穿着隔离服带着口罩，让人看不清面孔，胳膊红布上写着志愿者三字。宋大侠蓬头垢面在大门外地上的大衣里蜷缩着，他已哆嗦成一团，他犯了抑郁症,在外面待了一夜，出去后一开始走的急，不但没觉得冷反而身体越来越热，跑了一阵子就已大汉淋漓，跑累了脚步也放慢了，他漫无目的得顺着大街绕着圈地走，走来走去他发现天已经放亮了，身体随着困乏和体温下降也慢慢地变凉了，出汗过后被冷风一吹觉得浑身有点哆嗦，他裹紧身上的大衣想回家了,他站在街边看着黎明前寂静的街道，他在原地转了一圈辩清方向才往自家小区走去。到了门前才发现大门钥匙跑丢了。他身体却越来越凉哆嗦得也更加厉害，他已无力去找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的钥匙，他把大衣脱下来顶在头上蹲在地上想暖暖身子，不知不觉中却昏倒在地上。
　　 张大伯早早就起来了，他的孙子洋洋也都放了假，他接到通知说今早封小区便急忙做饭，还没等饭做好就听有人敲门，一看是志愿者。说是来协助自己看大门的，并告诉他说大门口躺个人，张大伯赶紧把菜锅的煤气给关了就跑出门去，到大门口一看是宋大侠在地上哆嗦成一团他急忙对志愿者说：”他有毛病肯定是犯病了，来，帮我把他扶进屋里去。”说着两个人把宋大侠抬进门卫，放在张大伯平时休息的单人床上，张大伯对志愿者说：“你先出去看着大门！人都该起来了，我给他收拾收拾啊！”志愿者点点头出去了，张大伯把宋大侠的凉大衣脱下来放在凳子上，给他盖上了暖呼呼的被子，然后用自己的手在不停地搓着他的手脚，他渐渐地缓过来了，身子也不在发抖，眼睛也像拉紧的窗帘徐徐地拉开了，他盯着张大伯看了一会儿颤抖着双唇问：“今天……是不不让出门了？小区封上了吗？”张大伯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惦记出去呢？出去干啥你又没事儿，出去冻死啊。正好饭也好了，缓过来吃点热乎饭！然后老实在家呆着啊！”宋大侠摸摸自己的耳朵，还在火烧火燎地疼呢，他用双手搓搓脸又闭上了眼睛。
　　 张大伯正要去端饭，忽听大门口一阵吵闹声，他隔着窗玻璃向外看去，说的什么听不太清楚，他回头跟宋大侠说了声：“你待着我出去看看啊！”大门口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正在跟志愿者喊着：“我有事儿为啥不让出去。”志愿者耐心地说：“不是我不让你出去，社区不是通知了么今天小区被封了，24小时把守任何人和车辆都不准出入，这是政府的命令，你不知道现在疫情严重么，非常时期一定严加管控。”中年妇女听了这话不但不听反而更加嚣张，竟然把身上藕荷色的棉服也敞开了，小脖梗梗着向志愿者凑过去嘴巴如同爆豆一样叭叭地嚷着：“管控，管控谁呀？有疫情就不行出去买菜了？就得饿死啊？”志愿者仍耐心地说：“不是给你们出门证了么？三天出去一次买菜，你口罩都没戴这么出去对谁都不好。”“什么证，我没有，我就主意正，不带口罩，我就不戴，你们啥意思啊？还不让人吃饭不让人活了咋地。我就出来，今天出来，明天出来，我就天天出来，看你能把我咋地。”那女人说话时散发着一脸的蛮横。张大伯觉得跟这个女人经常见面好说话，就上前劝说道：“有出门证，你回去取来登个记，再把口罩带上，然后再出去买些菜，多买点够吃三天的不就行了。非常时期一不注意，疫情在咱这泛滥成灾那可是罪过啊！”“你说什么呢？谁有罪过，病毒又不是我传播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咱们县也没有，你们这些人就是小题大作，就想跟老娘耍威风不让老娘出门，我就不听你们那套邪。”张大伯一再劝解，志愿者见她没完没了,见那女人一只手向脑后一甩齐肩的短发，另一只手推开阻止他的张大伯要穿过马路去。志愿者无奈报了警并揣起电话跑过马路去往回拽她，两个人就在马路上撕扯起来。没几分钟警车到了，警察也劝阻她回去，可这个女人又把衣服脱掉，仍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往前走，两个警察一面一个扭着胳膊就往警车里拖她，女人索性躺在地上，一双高跟鞋也蹬掉在地上了，又过来两个警察，四个人把她塞进警车那双高跟鞋也被捡起扔进车里一起被拉走了。看热闹的人说：“你说图啥，那么劝不回去这回倒好，疫情这么严重，她竟然说跟她没关系，长心没。”又一个女人接着说：“她家肯定没有医生护士，上抖音上看看去，那些医护人员遭的罪，我们享受安逸还不听话无事生非，简直就是没人性。”张大伯向围观的人杨杨手说：“都赶紧回屋去吧，别在这聚集了！想出去的都戴口罩，填写出门证，散了，散了吧！就三天谁也饿不死。”人们都散去了，张大伯问了句：”小伙子你吃饭了么？”“我吃过了，您去吃吧！这有我呢。”张大伯听志愿者这么说就回屋扶起宋大侠先给他端过一碗饭，又把鸡蛋糕往他跟前推了推说：”多吃点啊！”说完一连往大侠碗里盛了两小勺。他又扭头对坐在一边凳子上的孙子说：“你也快吃，吃完饭好上网课啊！”吃过饭张大伯又把宋大侠送回家，还把自己家备的菜什么土豆、萝卜、冻豆腐之类给他捡了一方便袋。临走说了句：“在屋待着啊！够你吃三天的了。”张大伯走回小区大门口见志愿者小伙子做事还挺认真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