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顿晚饭做的都是女儿爱吃的，什么锅包肉，小笨鸡炖蘑菇，还买了两个熟猪蹄，还用黄瓜拉皮拌了个凉菜，凉菜里特意多放了点醋，她知道女儿爱吃酸的，女婿关旭是个医生，她为了缓解家人紧张气氛笑着说：“看看妈做的都是您女儿爱吃的，您知道我不能吃醋还放那么多醋，差点把大牙酸掉。”说着挟了一块锅包肉放到晓璐碗里，他用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晓璐说：“别让妈白费事儿啊！多吃点儿！”说完又夹了一个鸡大腿放到晓璐碗里。一笑俩酒窝的脸，让太过于勉强的笑容把酒窝挤得有点发扁不那么圆润了。晓璐笑了，她给妈妈夹了一块锅包肉，又给爸爸夹了一个鸡头，边夹边说：“老爸最爱吃鸡头喝酒了是吧？”晓璐的父亲是个不爱说话也不爱表达的老实人，他看事情还是个明白人，他虽然没说啥，可他知道这次女儿出去不同于每次，这次……心想现在的女儿就是一个花木兰，要去前线，要去英勇杀敌。他默默地挟了一大块鱼肉放到了女儿碗里。父亲青筋外露夹肉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窄窄额头上的青筋也在不停地跳动着。一双深陷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筷子上的鱼肉，他不敢正视女儿的目光。晓璐强忍着一颗凌乱的心把五岁女儿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挟了块爸爸放到自己碗里的鱼肉用手仔细摘去鱼刺然后才慢慢放到女儿嘴里，又挟了块肉说女儿：“去，喂给爸爸吃啊！”小女儿很听话，把肉用小勺放进爸爸嘴里。小璐把孩子送到关旭怀里拿过花园白酒瓶给父亲又续了一点酒，边倒酒边说：“爸，这酒您可以喝但一定要少喝啊！”随后又给妈妈挟了块锅包肉说：“你就看我吃您也吃呀！”这顿饭菜没吃下去多少，可却吃了好长的时间。
　　 东北腊月是最冷的时候，冷风吹在人的脸上像刀刮得一样，凌晨三点天还黑着，郑大妈早早就起来了，忙着给女儿做早餐，做的稀饭又煮了几个鸡蛋，还热了两个馒头，剩菜也都热上了，晓璐看着一桌子饭菜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意说：“妈，看你，这么早弄这么丰盛干啥，谁能吃下去啊！”郑大妈和老伴坐在桌前看着女儿喝着稀饭，爸爸用胳膊碰了老伴一下说：“给闺女扒两个鸡蛋啊！”郑大妈这才恍过神来低头扒着鸡蛋。关旭坐在了媳妇身边也盛了碗稀粥一口没喝，却拿了个馒头送在晓璐面前说：“光喝稀饭不抗饿，把馒头吃了啊！”他用筷子挟着稀饭往嘴里送着，他想陪着心爱的人吃这顿饭。他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陪晓璐吃饭得机会了。想到这他只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
　　 关旭把晓璐拉杆箱拎出了卧室，关旭是个瘦高个，又穿了件妮子大衣，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位帅哥。晓璐站在卧室门口看着熟睡的女儿，看了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又跑回女儿跟前趴在女儿身边儿，一只胳膊搂着熟睡的女儿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把小女儿明早要穿得红毛衣和一条小牛仔库拿起来看看又轻轻地放在了女儿得枕边,泪水滴滴滚落打湿了女儿的衣裳。关旭没有马上去拉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过去拉起晓璐！说：“别难过，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别把女儿弄醒了，她该不让你走了。”晓璐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回头看着孩子，满眼都是不舍。晓璐来到客厅一下子抱住父亲，忍不住哭着说：“爸，照顾好自己，我妈心脏不好，还有孩子就让您费心了。”爸爸拍着女儿的后背叮嘱道：“家里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和关旭，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你妈惦记啊！”晓璐哭着一边点头一边“嗯，嗯”地答应着。晓璐转过身见妈妈在一边哭泣，过去抱住妈妈娘俩哭了好一会儿。郑大妈非要出去送女儿，晓璐一脚跨出门去哽咽着说：“妈，您心脏不好一定照顾好自己，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郑大妈双手捧着女儿的脸泪流满面，已泣不成声地说：“我的宝贝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一家人可都在等你呀！”晓璐不停地点着头，不断地答应着，嗯，嗯。关旭扶着晓璐往门外走，郑大妈也要跟着出去，晓璐怕妈妈感冒就把她推进屋去把门关上了。郑大妈听着女儿往楼下走去立刻把门拉开个缝听着女儿下楼的脚步声，楼门轻轻地被关上了，郑大妈的心咯噔一下，立刻忐忑不安起来，她披着棉袄从三楼往下跑，晓璐的父亲也快步走下楼去。他们出了楼门，张大伯正在开着小区的大门，郑大妈见女儿就要走出大门，急切地喊了声：“闺女！”晓璐听到了妈妈的声音立刻转头下意识地往回跑来，长款绿色羊绒大衣一角立刻被风掀起，大衣领子下面的白色丝巾也在随风飘舞着，肩头上的短发也在向后飘着，只是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此时已看不清父母的面容。郑大妈跑来抱住了女儿，娘俩哭了一会儿，晓璐轻轻地说：“妈，出来干啥，外面这么冷感冒了可咋办，快回去吧！”“闺女，你可要小心，一定平安回来呀！”“妈，你和爸都放心啊！我不会有事的。回去吧！”关旭对二位老人说：“回去吧！车等着呢？晓璐不会有事儿的，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啊！”关旭劝慰着二老，便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拉着晓璐走出大门。张大伯不安地说：“孩子，一定照顾好自己平安回来。”晓璐答应着，又回过头向张大伯点头微笑着，那飘飞的白丝巾也像在跟亲人挥手告别。
　　
　　 四
　　 郑大妈自从女儿去了武汉，白天带着外孙女盯着电视看新闻。晚上，关旭回来吃完晚饭就由他带女儿，关旭最大的希望就是等晓璐的消息。女儿总是问着爸爸，妈妈咋还不看看咱们，我都想妈妈了，不止一次女儿等的睡着了。关旭也疲惫地睡着了，可还是没有等来晓璐电话和视频。关旭打了多次电话都没人接，半夜关旭突然醒来想看看有没有晓璐的电话，却看到了晓璐得留言。“老公，你们都睡了吧！老公不要老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时间接，拜托老公一定要照顾好孩子和父母，通过这次疫情让我明白了许多，什么金钱地位，高官厚禄，争得几分名利又能怎样？经历磨难才会懂得珍惜所拥有的过往，金钱买不来鲜活的生命换不来要失去的健康。什么都不如生命更重要。等疫情过去了，我们要好好在一起生活，其实人生真的很短暂，这次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我们一定要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希望能开开心心走完我们以后的日子,爱你老公，有事请留言。”关旭的眼睛湿润了，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似乎觉得平时并没有那么地珍爱妻子，他想等晓璐回来了，一定对她好，好好地去爱她。
　　 这天郑大妈听到女儿卧室里有动静,是女儿在和女婿外孙女视频聊天呢,郑大妈侧耳倾听，她跑过去拉过正在看电视的老头子，用手比划着让老头听女儿卧室里的聊天，老头说：”要不你也进去跟女儿说几句去。省得你一天到晚自己在心里瞎嘀咕,”“别不知道好歹，让他们好好唠吧，咱俩就在这儿听着就行，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就说明女儿平安。我这心安稳多了,”晓璐听女儿说：“妈妈，想你了，你把口罩摘了让我看看妈妈吧！”虽然带着口罩和护目镜关旭还是看到了晓璐的泪水。他急忙安慰着女儿：“别闹妈妈不能摘口罩，妈妈还得去工作。”他又说：“看到你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去忙吧！”晓璐问：“爸爸妈妈呢?”“他们每天都关注疫情，每天都在惦记你，我叫爸妈跟你说句话吧！”关旭说完晓璐瑶瑶头轻声说：“不用了，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马上就得工作去了。”晓璐说完对着镜头吻别了亲人，把手机关了。门口的两位老人不知道是喜是忧，听到女儿平安他们心里踏实多了，知道女儿又得继续战斗他们仍然感到不安。郑大妈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老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上下嘴唇噏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声。老伴牵过大妈的手轻轻拍拍大妈的后背说：“看你，听到了女儿平安你应该放心了，走，回屋睡去吧啊！自从女儿走你就没睡过好觉。今晚好好睡吧啊！老李是个瘦高的男人，整体看上去就知道年轻时就是个帅气的小伙子。自从女儿走后本来就不胖的面容又憔悴了许多。他虽然嘴上劝慰着老伴，可他的内心又何曾不无时无刻不再担心着女儿呢。大妈说你先睡去吧！我还不困，说完拿过手机翻着斗音，关于武汉的视频铺天盖地，当郑大妈看到武汉中心医院两位医生那两张黑脸的时候，她把手机扣在沙发上不由得撕心裂肺地哭起来。哭了一会压抑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她又看到当女护士脱掉自己的衣裤时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尿液洒了一地，她用一只手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她仿佛看到的就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她想此时自己要是在女儿身旁一定要亲自为女儿擦去汗水，亲手为女儿换上干爽的衣裳。因为此时的郑大妈能够深深地体会到，如果这个视频被女孩的母亲看到了该是多么得心疼啊！她用衣袖抹去眼泪一步步走到窗前，她多想此时的眼前就能出现女儿的模样。
　　 这天关旭晚上下班回到家中非常兴奋，迫不及待跑进厨房说：“妈听说晓璐她们快要回来了，政府和医院说要以最高礼仪来迎接她们呢！”“真的？”郑大妈扯着女婿衣袖问着。“当然真的，我就怕您不信，我把它打印出来了给您看看。”关旭说着把武汉降为低风险城市消息递给了妈妈。
　　 4月18日，湖北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更新市县疫情风险等级评估，与4月15日评估相比，武汉市城区整体降为低风险，全省无中、高风险市县。郑大妈手里举着那张带着好消息的纸跑去给哄外孙女的老头子看去了，关旭一回头说了句：“我的妈，锅糊了。”随后把火关了也去了卧室。
　　 也许是武汉离我们冰城远的缘故吧，2020年的大年初三我们这里也被封城了。这里虽然小区封了但是允许本小区里的人在小区里自由活动，一到了晚上那些平时爱遛弯的人就在小区里走圈，都主动拉开距离带着口罩。还有在小区里跳广场舞的，有时看大门的志愿者也跟着跳呢？说运动运动增强免疫力呢？
　　 郑大妈带着外孙女一出来就被小区里的老姐妹围住了问：“你女儿有信儿没？挺好吧！”郑大妈知道这些老姐妹是担心自己女儿，于是压低声音说：“我女儿快要回来了，听说武汉疫情已经控制住了。”“那是好事啊！咱们得准备准备好迎接孩子们凯旋啊！那是咱们县的花木兰女英雄，是咱们全县人民的骄傲啊！”郑大妈说：“不用咱准备，听说县政府都准备好了，还要以最高的礼仪迎接她们呢！”“那是他们的事儿，咱们也得准备准备。”“咱们准备啥呀？”郑大妈只盼着女儿能平安回来她没有想过这些。“得做个条幅，做的长点，把欢迎词都写上去。”张大妈刚刚说完，李大妈接着说：“少不了小红旗，我们小区的人都拿着小红旗去迎接我们的大英雄。”郑大妈说：“不用了吧！我们就拿着条幅就行了！”张大妈说：“那哪成啊!我得拿着鲜花去呢，”说完几个大妈哈哈地笑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几位大妈都跟着说：“拿，我们也一定拿。”这些老姐妹的热情让郑大妈的心里热乎乎的，觉得女儿的付出是值得的。女儿去保家为国，人民是懂得感恩的。第二天晚饭后，郑大妈一下楼几个大妈就围住她，把一个小红旗塞给郑大妈，郑大妈一看，老姐妹的手里每人都拿着个小红旗。张大妈小旗一摆，一扇，两扇，每户窗口都飘出来小红旗，张大妈带头唱起了红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小区里唱着跳着瞬间汇成一片欢腾得海洋。
　　
　　 五
　　 在冰天冻地大东北，夜里11点几乎就没有了喧嚣，娇娇也就是闹事被警察抓去的那位，他的丈夫头晕呕吐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她也不敢送丈夫去医院，她觉得此时如果送去医院无论是不是冠状病毒都会被送去隔离。她嘱咐自己的儿子说：“你好好看着你爸有事赶紧给我打电话啊！家里一点感冒药也没有了我出去看看。娇娇嘱咐完孩子就快速走下楼去，她来到小区院子里脚步有些迟疑了，她见门卫的灯还仍然亮着，里面张大爷正在和志愿者聊天，她想出大门的念头立刻被打消了，她在院子里不停地转悠着，焦急地四处巡视着，她突然发现小区西侧有个两米多长的墙头，墙头下面也不知道是谁放了个破旧的短沙发，她一看欣喜若狂，脚踩着沙发靠背可以爬上那个墙头，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立刻跑过去爬上墙头，她先是双腿耷拉着坐在了墙头上，微胖的屁股还欠了欠，往下一看这个墙头得有她自己一个半高，她有点害怕了。一想到折腾中的丈夫她一闭眼一狠心跳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赘肉颤了好几下。她顾不得疼痛用手拍了拍拉屁股起身往西走去，她知道西边有几家药店。新药特药店卷帘门紧闭着，她又顺着大街继续西走大众药店、喜来顺、新世纪都大门紧闭、她正走着不知不觉到了百姓医院，她向见到了救星一样跑着进去了，见一些穿着防护服的人堵在了门口，见娇娇闯了进去就有人过来问：“您有事么？”娇娇见今天的医院与往日有所不同就有点胆怯地问：“我想买点药可以么？”“你要买什么药？来先把身份证拿出来登记，再量一下体温。”娇娇一见势头不对急忙改口说：“我觉得自己有点感冒过来看个急诊。”“那你进去吧！穿防护服的人对着她的胳膊照了一下说：“现在体温正常，你进去再让大夫给你看看吧！”娇娇心里扑腾扑腾地她怕说不好再把自己给隔离了。急诊大夫检查完说：“你没啥事儿，是不让疫情闹得精神有点紧张啊！”听大夫这么一说，她急忙接过话茬说：“可不是咋地，我都吐了你有没有藿香正气水给我拿两瓶喝？”“这可不行，感冒药一律禁卖，你也没啥事回去吧。”娇娇一看想买药是真的买不到了她沮丧地往回走去。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出去很远，此时，整座城市都鸦雀无声，似乎连自己的喘息声都听得见，大街两侧的商家门店卷帘门都关的严严实实，整座小城的窗口几乎没有几个亮着灯光的。她抬头看看寒星也无神地眨着眼睛，那惨淡的星光中透着一种忧伤，此时只有冷风在嘶哑地嚎叫着，这夜静的有点让她感到可怕，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所没有过的，她觉得以往充满活力的小城今天就像一个神秘的城堡空无一人，她所听到的风声似乎是野狼在无人的旷野里嚎叫着，她一下子捏上了棉服的帽子，尽量让耳朵听不到声音，她也怕眼睛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她捏着帽子闭着眼睛在大街中间往前飞跑，她跑得毫无顾忌，因为她知道此时的大街上除了她什么都没，她跑得有点热了，也上气不接下气了，热量似乎赶跑了胆怯，她睁开眼睛环顾一下四周，前面就是自己家的小区了，她又转悠回到那个墙头边，她再想从墙头跳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墙头根底下没有任何可以让她踩瞪的东西。她后悔自己偷着跑出来，她想了想只有沮丧地走到大门前用手拍着大门。张大爷和志愿者都被大门的响声惊动了，他们感到很惊讶，这时候外面咋会出来人呢？张大爷和志愿者一看是她在大门外拼命地捶打着大门，志愿者就过去问：“你是从哪回来的？说实话，不然送你去隔离。”我是……刚刚出去的。”“你出去干啥去了？”“她没有说出去买药，她心里明白，只要提到感冒高烧呕吐就得被抓去隔离，她不再嚣张，只好说谎道：“我大半夜实在憋闷的不行就偷偷跑出去了想透透气。”“院子里不能透气啊！”张大爷气呼呼地说着。“你可别在跟我们耍啥花样。”志愿者白了她一眼说着。你是从哪出去的？娇娇一看瞒不住只好实话实说了，张大伯走到墙边一看可不是么，这里能够出去人，他对娇娇说：“你赶紧回屋去吧！你要再出来就送你去隔离。”“不会了，真的不会了。”大张伯和志愿者把墙边那个破沙发搬到了门卫的窗户下，以免在有人翻墙。娇娇索性跑回来一看张大伯和志愿者并没有怀疑她，她就心急火燎地跑回家，她慌慌张张地推门进屋急忙跑进卧室一看，那爷俩已经都睡着了，这让她感到一头雾水，她走到丈夫面前用手摸摸丈夫额头也不那么烫了，呼吸看上去也很正常，儿子也熟睡了。她走到厨房一看电锅里有几片姜还有两咕噜大葱根，锅里还有半碗水，她明白了这一定是儿子给他爸爸熬得姜葱水，她一颗忐忑的心此时已经踏实多了，她自己在外面折腾了半宿觉得有点浑身发冷，她怕自己感冒就把电锅里的姜葱水又热了下然后喝了个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