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你真去看那家伙了?强子一听蹦了起来。也就看了看。金招来心里发虚。我看你对我就是三心二意。你既然这么想那家伙,还赖在这里干啥?强子两道短眉一竖,指了门让她走。走就走。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金招来又急又气又委曲,眼泪哗哗地,抹着泪就向外走。强子看金招来真走,也急了,我不过随口说说,还动真的呢你,说着就上前拉住金招来。金招来甩了几下没甩脱,便顺势倒在强子怀里,用拳擂他,你个没良心的,白对你好了。唉,要看就去看看吧,但千万不能让医院抓住。否则那一堆烂账我可背不起。那……那家伙也不可能一点钱也没有吧,可能钱早交上了。
我的个妈妈呀,这事总算圆满解决了。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秦素兰把那蓝荧荧的支票贴在胸口,一脸大难不死的欣喜。还有喜事呢。主任喜滋滋地递过一张报纸,看看,头版头条,我们因为11床,上报了。人民政府心系农民工,白衣天使热血铸医魂。秦素兰朗朗地读着,声音里溅出笑意。唉,这次总算我们吉人天相。放下报纸,秦素兰还心有余悸地抚了胸口,再说狠话。这次是解决了。我跟你们说啊,我们不可能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下次谁再莫名其妙地放走病人,我拿谁是问。秦素兰今儿心情格外好,平时凶巴巴的话这会儿也甜腻腻的。见钱结回来,大家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只有李静苦了脸,不好说哦,护士长。病人来的时候脑门上又没写着有钱没钱,又病得急。如果我们不抢救、不用药,再来一个豆豆事件,我们还不都得死翘翘。呸呸呸,乌鸦嘴。我说你小丫头怎么说话呢。秦素兰一个团纸飘飘地砸向李静。好在,今天实在是心情很好,说话动作间都带着软和。秦素兰的眉头也不再蚯蚓般地拧在一起,舒缓的一弯,与略高的颧骨呼应出女人特有的粘甜。
再到医院,金招来发现老拐躺的床上已不是老拐。她怕自己看花了眼,揉了眼睛又仔细看了几遍。心跳得厉害。老拐呢?她惴惴地想。你找谁?护士推了治疗车随嘴问道。金招来忙说,不找谁,不找谁。见护士并没追问,她稍稍稳了稳心跳,拉住要进旁边病房的一个人,这个床上原来住的那个人呢?哪个?那人倒是热心,停下脚步。就是……金招来比划着。哦,那个人哪,前些天就死了。死了?是啊,死了。家里没人,医院让殡仪馆直接把人拉走了。咦,你是他什么人?
强子被金招来失魂落魄的样子急得直摇了她问,咋地了,大白天撞鬼了?金招来只是点头,拼命地点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强子,说不出话。强子更着急,更急地摇她。他死了。金招来终于说出了三个字。说话间,还不自觉地向门外瞄一眼,好像老拐会追了来。真死了?强子两只距离稍远的眼睛,露出困疑之色。突然反应过来似地,强子突然拉了金招来向外走。金招来被拽得跟头绊子跟不上,直问干啥、你干啥去。强子停住,看着她,我们得抓紧时间去那家伙屋里看看。看……金招来先是不懂,然后恍然大悟地闭了半张的嘴,脚跟脚地跟着强子向自己原来的家赶去。
离院子还有段距离,强子停住脚。你自己进去吧,我跟着怕人有想法。哦。金招来“哦”了一声顾自向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那我回去干啥?你……咋说你也还是他老婆。那家伙死了,钱呀物的,总得有人归置吧。强子眼一瞪,一顿脚。哦。金招来“哦”了一声向院子走去。走几步,又回转身。强子,我这眼跳得厉害,该不会有啥事吧?金招来两根手指压紧眼皮,神情惶然。强子轻轻拉开金招来的手指,拍拍她的肩,笑道,你个傻女人哪,左眼跳财都不懂。
院子里散散落落地坐了些人。见金招来进门,有人指了一下,就是她,人们便呼拉一下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女人冲上来,当胸狠狠地推了她一把,你个不要脸的毒蝎女人,便声泪俱下,大张着嘴嚎道,我那苦命的弟哪,你怎么会招上这么个狐狸精。金招来被推得退出去好几步,又被其它的人推回来。说,你把他的钱呀卡的,都藏哪儿去了?说呀!今天你不说清楚,非砸死你不可。金招来被围在中间,被推来搡去,脑子懵懵地似白纸一张,耳朵嗡嗡直响。装傻是不是?你再装,信不信我剁了你。好好的一个家,被你拆了。大哥那么多家产,被你藏得只剩下几辆卖不出钱的破车。破车?破车我们还天天开着给老拐挣钱哪。现在老拐死了,工钱呢。你赔我们工钱。到处都是暴怒的声音,到处都是变了形的嘴脸。太阳白花花地挂在头顶,亮闪闪的光,锥子似地扎人。金招来眼前的人影晃动起来,脚下发虚腿发软,小肚子一阵子紧着疼,人便飘飘地软了下去。
住院前的老拐参与的招来的心酸人生,是那一堆破破落落的车的命运,是那些司机师傅的苦涩,甚至还有看似憨厚的强子的机心。
住院并死亡后的老拐,是医院里秦素兰,宁主任,李主任,护士,老李,院长……的烫手山芋,她(他)们怕且惧,怕媒体的报导,怕豆豆事件的上演,怕自己贴钱,怕特护的班……
老拐是一面镜子,照见的是各色人等的本真面貌,招来那个世界的,想从他那里弄到钱,医院那个世界的怕牵累到自己,想全身而退。老拐死了,二个世界开始逆向,医院的世界因了终于解脱而释然,招来和她这个的世界里的人却因了弄钱的希望破灭而绝望……
感谢。问好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