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死恋
一九八二年六月十八日上午,吉林省吉林市江南火葬场,二号火化炉前,《生死恋》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一
这是,一九八二年六月十八日的早晨,离端阳节还有六天,坐在通勤车里的杨东平在闭目养神,想着自己的心事:“美慧,等我,我早就想好,给你个惊喜,我给你买了一条的确良裤子,颜色是灰色的,你穿上一定会好看,还有,我知道你爱美,看见你的毛衣都穿旧了,我没有更多钱给你买纯毛线。”
“咣噔”,通勤车来了个急刹车,惯例的震动把杨东平的美梦搅醒,“这破车又坏了,看今天上班又得耽误。”
“还好,领导他不会追究。”有人在庆幸着嘀咕。
杨东平在寻看,他看见了司机在修理车子,他的梦又连作了起来:“美慧,知道你一定高兴,我花了十元钱给你买来晴纶线,够你织件毛衣穿上,是一斤,还是你喜欢的颜色,鹅黄色,穿在你身上一定好看极了。”
通勤车什么时候修好杨东平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梦还在做。通勤车在前倾后仰中终于停在了单位门口,他看了一眼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时针指向了九点半:“通勤车又晚点了,今天是最晚的一次。”杨东平说完走下了通勤车。
杨东平下了车,站在地上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朝着自己的工作岗位二号火化炉走去,杨东平走进这焚尸大厅举目四下寻看:“啊!这才几点就这多死人排队等着焚烧?咳!七不出,八不埋看来是不顶用。”
杨东平收住了自己的思想,举目再望,他在心里查数着:“一、二、三、四、五、六,还真是不少。”他信步就往排在头前的停尸车走去,他慢慢推起灵车往炉前走去。突然,盖尸布一动,一只左手伸了出来,一道白光一闪,杨东平停下了脚步,离了车身,向着前方走去,他轻轻把伸出灵车外那女尸的左手拿起,他掀起了盖尸布,这是一快金黄色绸布,上面印绣着美丽云朵还有天堂似的图案,杨东平把女尸的手安放回去。
“好个美丽的手,真好看,年纪轻轻就死了,真是可惜!”
杨东平还在思想着,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这老天待人他可真不公平,年纪轻轻就招了魂去,让她到阎王殿前去报道!跟谁说理?”
“咳!你再看看我?不公平,我下乡五年?五年!”
“五年!我一,没有开门路用的钱送给人家当敲门砖,二么,我又没有在公社当领导的亲属!这不,人家不愿去的单位我才得招回城,跟谁说理?”
“不是看着我的爸妈养活一大家子辛苦,姊妹六个,我是哥哥,我才不上这个倒霉的班哪!哼,整日跟死人打交道!”
“我不去想这些烦心事,我还得去干我的活,只是可惜了她这青春年少的小岁数,不要想这多,想必她的父母在外等急了,我得赶紧干活去。要是怜悯她,我就对她好些,细细的把她烧化,让她的骨灰细致些,多出点骨灰。”
杨东平推着灵车继续往前走,突然他的脚下一滑,一个趔趄,灵车自动跑向远方,只听得“呯”一声响,它撞到了焚烧炉,反被焚烧炉弹出老远,灵车滑动几下它停住了,就停在离焚烧炉不远的地方。杨东平从地上爬起,边骂自己边朝着灵车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惊扰你了,光想我的心事,惊了你的安宁,对不起姑娘,一会我好好炼炼你,把你烧透多出点骨灰。”杨东平他还在叨念。
“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的杨东平他朝着尸体连连作揖,他在拜,再拜,拜过之后,他举目寻看,还好,尸体没有被撞翻,洒在地上,只是在相撞中有一只手臂露在灵车外,又是那只漂亮的左手离开了盖尸布,杨东平小心翼翼,轻轻的把那只左手拿起摆好放回原处,伸手就要按炉门,一个亮晶晶的坤表吸引了他的视线。
“啊!”
“不对?‘西铁城’好个熟悉的表?怎么那么眼熟?我也给李美慧买过一块!”
“啊?刚才我拿起她手的感觉也不对,滑滑的肌肤似在哪里摸到?”
“嘻嘻!看我这啥人?这思想,人都死了,我还惦念着人家。”
思罢,杨东平就要把这位姑娘往炼人炉里送,那嘴里仍在叨念着:“有这样美丽的手,人一定是很漂亮,这里没人,我看看,看看她果真漂亮吗,能否配得上她这双手?”
“我的李美慧那才够漂亮,她就有这样一双美丽的手,当我抚摸她的时还曾取笑过她说,‘好个抚琴的玉手!’”想到这里的杨东平嘀咕着就伸手掀起了蒙尸布。
“看看,就……”
“啊!”一声惊呼,杨东平跌坐在地。
二
“美慧……美慧!”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震得是昏天地暗,杨东平扑倒在了灵车上,他扑倒在了李美慧的身上大哭不止。
“怎么……怎么……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是这样……美慧!美……慧……”
“你你……你可疼死我了……美慧!”
“美慧,美慧!你你这是怎么了啊?说好,说好再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北山采艾蒿啊?”
“你你起来,起来?你……起来……你是答应过我的?你你……起来……起……”
杨东平含着眼泪用手抚摸着李美慧的脸,眼泪滚滚决堤而下,一滴一滴,滴滴流落在李美慧她那美丽的脸上,李美慧没有知觉,她仍然似沉睡就睡在了哪里!她依然是那么好看的容颜。杨东平的哀嚎!哀嚎!他的哀嚎如那巴山猿!又鸣似那杜鹃血啼,怎进得人心?怎进……得人心!只见他凄凄惨惨,悲悲恸恸,那悲怆的声音震了炼死房,那声声呐喊穿透了天花棚直直透空飞扬……
“美慧,这是怎么了啊?你你为什么会死?是车撞?车撞!快,让我看看,看看,查查看看伤在那?在那?”
只见杨东平疯也似的不顾了一切就在李美慧身上查看起来。齐整的衣物,完好的身体,没有一丁点伤,更看不见身上衣服、裤子上有斑斑血迹。
“这是怎么了?病了?没有,头三天我们还看了一场电影《刘三姐》。你是怎么死的啊?这死因他在何处?再让我查查看。”
完全疯癫的杨东平,在寻找他心里要地答案,无果,他无比悲伤的蹲在了李美慧的灵车前,哽咽哭泣着、痴看着,痴看着他的心上人李美慧。
只见他,伸出右手寸寸肌肤着抚摸她的脸,眼泪扑簌簌而下,最后他一个热热的吻印在了李美慧她的额头,再一个、一个。
“不行,我不能再在这里哭,这怎么办?怎么办好?美慧我怎舍得亲手把你火化?怎么办?怎么办?一会她的家人看不见她的骨灰出来,怎能得了?怎么办?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怎么办?怎么办?”
无助的杨东平,他像一只困兽在二号炼人炉前急的团团转,他抬起泪眼向四方寻看,此时!他多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就站在他的眼前来帮一帮他,但这个想法快速又被自己否决。
“不行,此事我不能让他人知道,这是违反纪律与原则,不行,他们知道一定会烧掉我的美慧,不行,怎么办?怎么办?烧掉了美慧,这世界上我真一点活路都没有了!怎么办?怎么办?烧又烧不得,留也留不住!怎么办?怎么办?”
“美慧……李美慧!怎么办?”杨东平急得眼泪直直而下,只见他慢慢蹲下身双手紧紧把自己头儿抱住,他无助哭嚎着,声音是那样难进人耳,他哭他嚎最后他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哀嚎难入人耳,无助的杨东平猛然里低头向着灵车撞去,一下二下,三下……突然,他站起身,不像适才那般沮丧,他不再哭泣,快速把李美慧的灵车推挪到一侧,焚烧炉前让出了位子,只见他一路小跑着向着排在第二位停尸的灵车前跑去,只见他急急忙忙推起这灵车就跑,一口气跑到了焚烧炉前停下,摁开了炉门又快速摁动了这灵车上的按钮,只见得,这尸体自己滑了下了,噗一声,炉中大火燃燃起起,发出滋滋瘆人的声音,火越烧越旺,熊熊燃燃。炉外的杨东平他一刻也没有闲着,脸色煞白,精神紧张,不时向着这二号炼人炉的大厅口看去,此时他生怕有人此时此刻就闯了进来,窥懂明了他这偷梁换柱的心理。只见杨东平推着李美慧的灵车向着停放的许多灵车处跑去,疯跑中,只听得咣当当一声,他推着这个有着李美慧的灵车把排在第三位的灵车撞的离开了他原有的排位滑向远处。杨东平推着李美慧的这个灵车真得就排入了这第三行列,杨东平的心紧紧一震,他忙不迭推着李美慧的灵车走出了这个排号的队伍,也不管适才被他撞出队伍里的哪个灵车,他推着李美慧这个灵车继续往后面疯跑,他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停尸体的灵车,最后他停住了脚步,把李美慧的灵车排到了最后。杨东平,一刻也不肯停息,他又急急忙忙一路小跑着把被他撞出的那辆停尸车摆放好,安顿好这里的一切,他起身来到了炼尸炉前,他在思索,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在流,快要形成了小溪,时间在一分一秒着过,害怕焦急中的杨东平他还再沉思,只见他来回着就在这焚烧炉前踱着步子,冥思苦想,苦想冥思起来。
真静的焚烧火化二号大厅,真静的二号炉前,只有那炉内熊熊烈火在燃烧,尸体在大火中做了灰烟。难闻的气体随之四方漫布,杨东平呆呆痴看痴看这满炉烟灰,欲哭无泪,哀哀疼痛在咀嚼着他的心。时间在他心中作响,一分一秒在他流血中露尽,他怕、他怯,他奢,他望,自己能给心爱的人李美慧多一些时间。他的美惠,他的精神寄托!天就是这般无情,把好的美的毫不留情撕扯的粉粉碎碎。
“美慧,不怕,只要我在我就是你的保护神,不会让你在这个世界消失。”他信步走到了灵车,美慧她的尸体前,掀起了盖尸布眼泪哗哗流淌,几声叹息在心中涌动,是那样疼痛,痛遍了全身。一声美慧,心上有零刀在割,眼泪血红。只见他眼睛喷火,发疯般大嚎叫一声冲向了炉前。
“不行,此时为了给美慧多争取保留时间我不能在这时就慌了手脚……”炉中的火还在燃烧,一个人的灵魂随烟雾在升腾,夜空中一个小星在天空放着微明……
三
火还再燃烧,尸体在大火冶炼中成了灰烬,成灰的成灰,留骨的留骨,眼望着就要结束尸体的焚烧,杨东平为之一振:“这骨灰我怎么分?美慧的家人就等在取骨灰大厅里?这骨灰不能给的太少,多了我哪里拿出,我已经错了一步,这这……”
杨东平伸手按动了炉前开关,骨灰取了出来,他拿了二个托盘,快速分了起来,他分成两份:“不行,这样端出去美慧的爸妈定然起疑,看出我的破绽,怎么办?”
此时的杨东平在另一托盘中又用双手捧起了一大捧骨灰,他笑了,看着自己的杰作他笑了,他得意看向远方,有着美慧的地方说:“美慧,不要害怕,我不会烧了你的尸体。”
“不行,这逝者的骨灰我也是不敢端出去,骨灰也是少得可怜,不行,还得平分,一个姑娘她能炼出多少骨灰?我看是好糊弄,我得再捧回去。”
杨东平忙不迭把已经捧来的骨灰又送了回去,“啊!这头盖骨我得怎样分配?怎么办?怎么办……好,我给分成两份,就说其余的烧化了,对就这办。”
杨东平端着托盘就往取骨灰大厅送,他只走了二步就停住了脚,“不可,她的爸妈要是有疑惑,吵闹起来被我的领导知道,李美慧定然会被焚烧,不可,为了我的美慧,我就错到底,再烧一个逝者,让二个尸体分成三人份的骨灰,对!就这办。”杨东平,这次他什么也不怕了,李美慧的骨灰很快就送到了她的爸妈以及家人面前。
啼哭中的李美慧的妈妈,刘桂荣看着女儿骨灰在落泪:“老头子,我都想好了,没出嫁的姑娘是不能立坟,那就让她的哥哥寻一处有花草的地方把她的骨灰掩埋,美慧生前就爱花草啊。”
“妈,我知道了。我会给妹妹找一个美丽的地方,妈您老放心有我。”
“咦!我说老头子,不对呀,女儿的骨灰怎么这么少?”
“看你说的,我们的女儿她有多大?”
“你说多大?一米六五的个子,看看就这点骨灰啊?”
“妈你看,他们炼的多好,都成了灰。”
“老头子,我怎么没有看见姑娘的头盖骨?”
“有,你别急,我来找。”说着李父,李广发就翻找起来,不时被众人翻到:“看,这不是?”
“怎么,就一块?”刘桂荣说。
“就你事多,兴许烧化了。”是李广发在说。
“是呀妈,又不是金子银子别人把它留起来,妈,这是骨灰!”是李强,她的小儿子。
“去去,小孩伢子,你懂什么?站远点。你别伸手,你还伸手啊。”
“妈……我想姐姐,就让我最后摸摸大姐吧。”李强哀告说。
“李强,你不说,我倒忘了,怎么不见你大姐的盆骨啊?”
“看你,今儿是怎么了?叨叨咕咕没完没了?你也不让女儿安生着?让她安心着走啊?”是李广发在埋怨。
“妈,别急,你看这不是吗?”是他大儿子,李峰的劝解。
“你也不翻找翻找,竟站在那里瞎指责。”是自己的丈夫在责怪。
“我瞎指责,你看这对吗?啊,又是半个?”
“妈,别急,我再找找。”是大儿子,李峰的劝解。
“妈,你看这个是吗?”是二女儿李美丽的话语。
“怎么这点,为什么不在一处?”
“妈,你今天怎么了啊?要是早点就关心我的大姐,她就不会自杀了。”这是刘桂荣的三儿子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