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背时倒霉(小说)
题记:
一个人坎坎坷坷,时有悲、时有喜。但是,对一个只有悲而没有喜的人来说,那是多么残忍的事。阿国的命运就是这样,只有悲没有喜。
1
阿国,是在一个非常遥远非常遥远的村子里出生的,父母亲也非常本分、老实、善良,情愿自己吃苦也不愿意让别人挨饿,把那一点点粮食借给他人。孩子饿得哇哇叫,父母就吼两声,哭声就停止了。阿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初中没有读完就进了生产大队,评起了低分,三分工。每干一天活就有三分,一天的工可以买得一餐饭。
改革开放后,阿国就参加了海南新闻函授学习,并且也发表了不少文学与新闻作品。
1992年,乡邮电所一个邮递员老婆生儿子,要回家照顾老婆和儿子,便叫阿国帮忙代班,送报纸信件。他求之不得,学会骑自行车、学会分发报纸信件,扎实工作,大胆改革,报纸送到户,而且每天必到,从不间班而赢得老百姓的拥戴和鼓励。阿国是个肯干肯劳动的人,父母没有为他兄弟妹存上钱、砌起房子。做儿女的他没有怨言,穿着破烂的衣服与乡政府领导一起吃饭、一起在一个大院里睡觉。
领导没有看不起他,而是处处关心他。
当时,代班只有九十块钱一个月。阿国,利用送报纸的机会,白天送报纸、晚上看报纸学习写作知识。偶尔写点新闻稿在报纸上发表,也是一种乐趣。还有一张汇票,钞票也可以解决生活费用。九十块钱一个月,公职人员最高的也就是一百二十块钱一个月,阿国工资加稿费与公职人员待遇差不多了。但是吃饭还要买餐票,五毛钱一张的餐票,也不算贵。一个月下来,阿国的工资也没有剩余。但公职人员不要,样样报销,待遇高。
阿国负责十一个村的报纸投递任务,每周三个班,每两天为一个班,自行车去不得的地方还要走路。最远的一个村是高田,四十多公里路,全部是山路、陡岭,几十里路没有人屋。阿国走在山路上,鸟叫声把他一路送到订户家里。在高田村的老支部书记家里,书记总是拿出没有加工的水酒来,每人一海碗,大概有一斤半酒,喝完后,还要盛半碗。一餐酒饭下来,阿国的头就因为喝了点酒有点晕。书记收摊后,阿国从书记家出发返回。书记家屋后上岭要走半里多路。上完岭,阿国实在不行了,就躺在山路边的茅草地里,呼呼大睡。蚯蚓在鸣、鸟儿在叫、画眉在呼唤人们早点收工回家。这时,阿国的酒就醒了,天上的太阳已快落山了。他就急乎乎地爬起来,迅速的背起空袋子往回去的方向走。八十多里路,其中有四十多里路是走路的,上岭下坡,路又不好走,茅草树叶遮住了路面,行走很不方便。“狗日的。”阿国脸上被茅草划破,出现一道红红的血印,丝丝阵痛。但他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的把这条邮路做到了老百姓放心、安心、满意。
可是,阿国这么认真地工作,每周一次进村送报纸信件,从没有断过线。然而,老百姓就是不领情。
1994年冬,天气寒冷,阴雨连天。阿国收班回到局里,局长说,今晚开电话会,你不要上所里去了,在局里睡吧。
第二天早上,阿国刚吃完饭,准备到分拣室去分报纸,外面就来了一辆吉普车,从车上下来两位中年人,五十岁左右的样子。阿国认识,是县局政工股的雷叔,还有一位是副局长。支局长就叫阿国不要去分报纸,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阿国就跟在支局长后面,雷叔与副局长也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二楼的局长办公室。
支局长姓梁,局里人就叫他梁局长,回龙寺人,一口回龙腔,与县城里的人说话不同。
梁局长向雷叔介绍说:“这是我局负责崀山乡投递工作的阿国同志。”
雷叔高兴地说:“我与阿国同志是老朋友了,我经常拜读他的文章。第一次见到他是他到我办公室找湖南邮电报认识的。后来,他经常到我办公室找样报。这样,我们就认识了。”
等雷叔说完,那位副局长就接过话说:“正因为阿国同志有新闻写作这个细胞,我局里便想把他放到县局上班,坐办公室写材料。”
阿国听到这话,激动不已。当时,可以农转非,很多乡邮员转了正,他当然希望自己转正成为国家工作人员呀,人人梦寐以求的大好事,谁不高兴呢。
副局长说:“这个转正的指标只有你才能胜任,其他人员,包括县局和各支局的人都不行,不会写。而你写得一手好字和好文章。经局领导一致研究决定,同意把你转正到县局政工股上班。”
然后,雷叔就把转正的表格交给阿国,要阿国填好表送到县局政工股。再然后,雷叔与副局长向梁局长交代一些事后就离开了。
阿国高兴不已,决定在离开支局到县局前认真送好报纸,给领导一个好的印象、老百姓一个好的口碑。第二天,他将填好的表格送到县局政工股雷叔手里。
天有不测风云,阿国那么认真工作,却在他要转正时,阿国村里的老百姓便有封信无封信说阿国对工作不负责,几周,不,几个月没有送信到村里了,报纸不见、信也不见。告状信还盖有村委的公章。
当时,村委秘书姓江,红眼病特重,生怕别人爬到他头上去了,想方设法要搞倒对方。在村干部选举时,他也是这样的,四处煽风点火,搞得村里乌烟瘴气。这次,他是不知从哪里获得阿国要转正的消息,就有封信无封信递到县局。
有一天,江秘书把写好封好的告状信交给阿国的堂婶婶。堂婶或许不懂邮政法吧,就把信拆开看了,内容关系到阿国的事,堂婶就把信交给阿国,并说这封信是告你状的。
阿国,拿着信看了又看,不错,这信是他写的,也是他盖的章。难怪,县局说好年前要阿国去县局上班的,怎么快过春节了还没有音讯,原来是这么回事。
春节过后,阿国还不见县局的上班通知,连支局的上班通知也没有。阿国上了三年的班,辛辛苦苦跑了三年的艰难路,他的邮路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2
每年春节过后,正月初六就要去上班的,可是,初八了还不见上班通知。他就找到在县政协当副主席的堂爷爷打探情况。堂爷爷说没那回事,因为村里告状的告得太猛了,太勤了,所以邮局领导不好安排。
得,都是村委秘书惹的祸,害得阿国没了工作。
~他妈的,阿国又失去了铁饭碗,娶老婆更没了希望。
阿国家是血缘近亲关系,父亲娶了姑姑的女,生下他兄弟仨和一个妹妹。几兄妹都不团结,老兄懒,不做事,只顾打牌,不问家事;弟弟初中没有毕业就外出务工,很少与家人联系;妹妹也一样,早早跟外地男人跑了嫁人了,也不顾家;父母不恩爱,天天吵架,家里就十行无一行,这个家全靠阿国撑起来的,没有欠债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惜,阿国为了撑这个家,连娶老婆的钱也没办法存起来,全花在家计上。
阿国三年的工资全用在家里面,买化肥、谷种、农药等等。最后,他手上没有一分余钱。
现在,他又买回谷种、化肥、农药,还利用过年剩余的钱买了西瓜种,准备在家种西瓜变钱。
正值春忙时节,阿国从屋旁边拿出锄头到田里去转悠,堵水淹田,好准备翻秧田。家里离秧田还有几里路远,出去转悠需要半天时间。正月的天还有点冷,水很凉,沁入心骨。但他没有窝在家里烤火,而是在田野间穿梭、劳作。
天是阴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雾露水也很重。阿国在秧田里把田坝口用泥巴堵上,再从上丘田里放水来。阿国的手冰凉,身上也冻得发跑跑,打颤颤。因家里穷,没有衣服穿,在邮局上班赚来的钱没有剩余,就没有买衣服。他把锄头放在肩上,朝上丘田的源头水源处走去。
等阿国把水设好,水流到自己田里了才畏畏缩缩的往回走。
阿国回到家里,刚把锄头放在农具房里,标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就拿起阿国刚放下的锄头,追着阿国骂。阿国不知云里雾里,标叔为什么要骂他。标叔抡起用锄头就向他打去,阿国躲得快,还是打在脸上,颧骨处沾满了污泥,还带有点血迹。
标叔因为没有打着阿国,心里更是火了,狠狠地追着他骂:“你古杂短命鬼崽崽呀,我不打死你不姓思。”
阿国姓思,名纪国,大家就叫他为阿国。标叔追阿国追出两里路,阿国也走得飞快。
标叔边追边骂:“你古杂短命鬼,你冒回古杂屋里来。”其实,标叔的屋在他屋后半山腰上,早在1993年与阿国父亲分了家,标叔与阿国父亲合起修建了一座新木房子,在娭毑去世时,阿国父亲与标叔就把财产分得干干净净了,没有半点争执的把柄在双方。标叔为什么要这样对阿国。
阿国没办法,幸好身上有六十块钱。他寻思不敢回屋要往哪里去,县城没有亲戚,邵阳没有朋友,想来想去只有湘潭有一位朋友,每周一封信,还帮他介绍工作,而且还到过他家三次,也是家门。便穿上从地里干活回来那单薄的衣服踏上了去湘潭的路。
3
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出去一点也不方便。
幸好,阿国有一个癖好:“把所有的证件兜在身上。”那时,他有中国经营报社的记者证,出去办事方便多了。阿国在县城买车票,也只有一张去湘潭的车票了。
阿国先亮出一代身份证,售票员爱理不理的样子,当阿国的记者证落在柜台上时,漂亮的女售票员马上笑脸问道:“您好!要哪里的车票?”
阿国说:“去湘潭。”
“哦,九点四十分的只有一张票了,您来得及时,十五块钱。”美女献殷勤地说。
阿国望着美女早把标叔的仇恨忘得一干二净,迅速掏出钱买好票,第一次走出县城,到最远的地方----湘潭。
阿国在车上又想起父母亲,怕父母亲在家担心。可是,他上了车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在湘潭左询右问才找到家门的屋。家门一家人很热情,既是开水又是西瓜子、苹果、香蕉,桌子上摆满。
阿国心里想:不是亲人胜是亲人,亲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骂人,而家门一家人就像是亲兄弟一样那么和蔼可亲。
一住就是一个礼拜,因为阿国担心父母亲不放心,就决定回家去。家门一家人也支持他说:“你出来这么久了,你的父母会担心的,回去吧。”
“好的,那我谢谢您们一家人的盛情款待了。”阿国感激地说,要是家乡人都这样热情、友爱那该多好呀。
阿国告别家门等人,乘车到湘潭火车站,来到售票大厅看车票价格,湘潭至邵阳九块钱。便买起火车票,阿国拿着车票来到候车室候车。
火车站里乘客不多,候车室里的座位空了一半以上,阿国就找到人少的地方坐下来,把家门给他的相机、书本全放进两尺长、一尺宽的白色花格子布袋子里,轻轻的放到座位上,静静地等待发车的时间。
阿国坐在座位上,又在想家里的事,主要是父母亲怎样了,急不急,瘦了没有,家里的农活开始搞了么?等等,等等。
这时,一个年轻人腋下夹着报纸来到阿国身边,挨着他坐下,并问阿国到哪里去。
阿国没有回话,佯装没有听见。他又问阿国去哪里,阿国就说:“去邵阳。”
阿国这时就特意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人,二十四五岁样子,苗条的身段配上一身西服,是青色的西服,洗了一两缸水的样子。而这时,那年轻人腋下那张报纸掉在座位上,并露出一打毛爷爷,有一万块钱样子。而他却不声不响的走了。
阿国急忙把那一打钱装进袋子,安然的坐着,且有一幅得意相。心想:这下发了。一万元钱,在农村,九十年代就是万元户了。那时的万元户真正吃香呢,只要你有一万元,女孩子会追着你跑,娶个美女当老婆是不在话下。
好景不长,有一位年轻人来到阿国身边,对阿国说:“刚才我看到你捡到钱,见者有份。我们到车站外把钱分了吧。”他便拉着阿国来到车站外的轨道边。
人生地不熟,阿国想都没想这是圈套,那钱是不是真的,便稀里糊涂跟着他走,跟着去分钱。到分钱时,阿国又想沾便宜,便说:“这钱是我捡的,我要七份、你要三份,怎么样?”
话刚落,掉钱的那位人就追来了。他对阿国说:“你捡到我的钱请退给我,不然我就报警了。”
跟阿国分钱的那位年轻人赶紧说:“我们没有捡到钱,你去报警吧。我不怕。”
阿国一时就茫然了,大脑一片模糊,任由那两个人说。最后,跟阿国一起的年轻人对阿国说:“把你身上的钱全部给我管着,你那袋子也给我拿着,你与他去车站派出所吧。”
阿国说:“你与他去吧。”不想,这正中他们下怀,骗术到手。
那人说:“要得,东西还是我管着。你把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
阿国想都没有想,就把身上仅有的一十九块钱给了他。
那两个人拿着阿国的相机与十九块钱离开了。
阿国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两个人来。火车也就在这时轰隆隆轰隆隆的驶出了火车站。
身无分文的阿国急了,拿着火车票去车站询问,看能不能改乘车次,可不可以退票。售票员说不可以。阿国就到车站派出所报案,警察就是说你自己找到那两个人吧。阿国哪里找得到呀。没办法,只好在候车室里打转,利用机会流进了车站,看到一辆驶往邵阳的火车,不顾一切爬上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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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身上的证件还在身上,错过的车次车票还在身上。阿国找到一个卧铺躺下,因身上没有钱,中餐也没有吃,晚饭时间到了,身上没钱,肚子在咕嘟咕嘟的唱歌。车子在轰隆隆轰隆隆,咣当当咣当当的,陪着阿国比赛,看谁的叫得响。
列车长吃过饭后,开始来查车票。阿国见后急忙溜进卫生间。列车长把阿国从卫生间里揪出来,很礼貌的说:“请拿出你的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