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蓠】陶笛声声(散文)
每周三的下午1点至3点,是给这些孩子上陶笛课的时间,孙老师和我们3位所谓的助教,都准时来到了教室。也许是出于对陶笛的好奇,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了,教室里竟座无虚席。根据规定,将家长请出教室外后,我们清点了下人数,来参加陶笛班学习的孩子竟达32位之多,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
给这些智障孩子上课,无疑是困难的,甚至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因为他(她)们就像托儿所的幼儿,很难安静下来。这些孩子不仅不听老师讲课,而且手舞足蹈互相打闹,弄得陶笛课根本没法继续下去。在这种情况下,孙老师不得不改变方法,索性从讲台上下来,和我们3人一起,面对面,手把手,一个接着一个地教他们吹陶笛。这方法果然奏效,课堂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然而,毕竟是智障孩子,打闹现象虽没有了,但接受能力却是异常的差。尽管孙老师和我们3人,近距离地采取这种教学方法,但效果还是不明显,不少孩子不是按不住孔,就是无法吹奏出一个标准的音,有的人甚至将陶笛摔坏。
这怎么办?难道只能半途而废吗?孙老师为此和我们3人进行了商议,最终决定将原有32人分成两个班,在两个教室上课,由我们4人分成两组,各带一个班,并让家长参与听课。就这样,从第二周上课后,教学质量有了明显的提高。在一帮一和家长的辅助下,这些智障孩子逐渐学会按孔了,也能吹奏出简单的音符了。在这基础上,我们才逐渐加码,教他们如何掌握节奏,以及学习一些简谱知识。这过程虽然也有起伏,但比原先进步了很多。
经过5个月的学习和训练,32位智障孩子没有一个退学,也没有一个落后,都学会了吹奏几首比较简单的曲子,比如:《小星星》、《生日歌》、《龙的传人》等。一年后,在完成学习的典礼上,当这些智障孩子,在某小学剧场的台上,合奏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时,台下的家长们都兴奋地鼓起掌来,有不少妈妈,甚至流出了激动的眼泪。
六
正当孙老师雄心勃勃,计划给这些智障孩子,再开一个陶笛提高班时,一场突发的新冠病毒,打乱了他的教学设想,提高班始终没开起来。不仅如此,孙老师所在两所小学的陶笛教课,因疫情也暂停了下来。虽然去年的新冠疫情好转时,曾经恢复过上课,但又因疫情的反复,让下一次的复课变得困难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孙老师只能选择暂时回大凉山老家探亲。
回大凉山老家,孙老师是通过微信和我们告别的,他说等疫情过后,再和我们3位好好聚一聚,以补心中之缺憾。然而,这一别就没了音讯,一年里,无论是微信还是QQ,都联系不上他。直到今年1月份,上海疫情大大缓解时,有一天,我们突然接到了孙老师的电话,让我们3位明晚到某酒店聚一聚,并带好几支陶笛。我们大喜过望,互相约好后准时到了那里。
在酒店的一间包房里,我们看见了孙老师,他笑吟吟地迎接着我们。圆桌上,除了几只茶杯外,还放着一台微型音响,以及几支陶笛。我们本以为孙老师这次聚会,是为陶笛班复课庆贺的,却没想到一番寒暄后,他竟跟我们说,他这次是来辞职的,前几天已经将两所学校,以及少年宫的教学工作给辞了。我们都大吃一惊,简直不可思议,因为觉得他在上海干得好好的,每月的收入也不少,并且已经树立了非常好的教学口碑,干吗要辞职?难道就因为疫情的不确定性?可这也无关紧要呀,因为学校少年宫都不会辞退他,他每月的薪水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在我们再三追问下,孙老师道出了他辞职的原因,他说从今往后,他想将陶笛的普及和教学,转移到自己的家乡。虽然上海的陶笛普及和教学,还远远没到饱和的地步,但相比大凉山地区,孩子们更需要陶笛的普及和教学,因为陶笛是大山里的孩子通往音乐之路,最容易走的捷径。城市里即便没有陶笛,但也有钢琴小提琴之类的乐器,可在他的家乡,有很多小学,连一架像样点的风琴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音乐老师。几乎所有的乡办小学,一位老师要身兼数职,既要教语文又得教数学,所谓的音乐课,就是学唱一些儿歌或者流行歌曲,学生们连最基本的乐理都不懂。他觉得自己大学毕业后,只想着往大城市里跑,从未为家乡出过力尽过心,觉得很愧疚,辜负了父老乡亲的期望,因此,他想留下来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尽点自己微薄之力。
我们3位学员都很诧异,彼此面面相觑。孙老师似乎很了解我们的想法,他淡然一笑,说:我知道你们为我感到可惜,放着上海这么高的薪水不要,而去当什么乡村音乐老师,是不是太傻?在这点上,我确实也犹豫过,为此,我女友也曾经埋怨过我。但每当看见乡村学校里那些孩子,都没有正规的音乐课上,心里总不是滋味,所以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决定留在了老家,我女友最终也支持了我。
孙老师瘦多了,而且又黑,早没了原先那种小鲜肉的形像,我们都非常感慨,可又似乎从他的脸上找到了答案。孙老师的告辞,让我们感到十分惋惜,因为在陶笛技艺的扩展上,我们还需要他来辅导。然而,一想到大凉山的孩子们,我们又觉得什么都已无关紧要,孙老师的选择是对的,我们任何挽留和劝说都是苍白的。
那天晚上,孙老师和我们3人,用陶笛合奏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惹得众多食客和服务员,纷纷前来围观。孙老师走后,我和他曾经联系过几次,但因他身处大山里,电信信号非常微弱,彼此只成功交流过一次。思念之下,我和另两位笛友商定,等疫情过后,我们一定去一趟大凉山,去看望孙老师和他的学生,带去我们的真挚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