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时光】酱(征文·散文)
作为地道的山东人,父母却从不吃酱。
我们老家在鲁西北,每每回去,不管走到谁家,家里的餐桌上,总是常年不变地放着一碗炸酱。大葱蘸酱,是绝配,馒头夹炸酱也是极好的。看上去相似的酱碗,却是各家有各家的味道,有着相同的酱香,却又有不同的滋味。
“大酱是怎么做的呢?”一句问话丢到家族群,像一根擦亮的火柴,点燃了家人们的热情。在德州的弟妹说,她奶奶做的时候她看到过,原料是馒头;在老家的嫂子和在跟着儿女去了东北的姨妈,加上我不吃酱的母亲,真是三人分隔三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很久。最洞悉我小九九的母亲做最后总结:她肯定是不想做大酱,估计就是想胡叨叨写大酱,这大酱,可不是听咱们说说就能懂,就算是手把手地教,都不敢说能一次做成。
或许是知晓有人在说我,我从阴雨天悠长的午睡梦境中走出,聆听许久,笑着跟家人们说,能因着大酱听到家人们如此欢快的聊天,真就像吃到家乡的炸酱一般开心。做酱,家乡俗语为调酱,并非是随意而为,而是有时间规律的,每年的三月二十八,村里的几家几户自由组合,活一起干,酱一起吃。酱的味道里也会融合几家人的传统,而在反复制作中,逐渐找到更为喜欢的配比。这些知识点,若遥远的酱香一般,缓缓地浸入我薄弱的大酱知识存储库。
正如母亲所猜想的一样,我原本是想写调酱的过程,可在家人们方言俚语的讲述下,我还着实不敢写了,别说那些话语对应的字我不会写,就说她说酱块长出来五颜六色的毛,我就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子。自己都无法消化的过程,若勉强写成文字,也是对大酱的辜负。既然写不出,那就像不知道父母为何不喜欢吃大酱一样,暂时存疑吧!
如今的家乡,大酱也并非是家家都有了,繁琐的制作工艺,加上市集里方便购买的各类酱品,再搭配当下快节奏的生活,村庄里人越来越少的大背景,大酱和很多点了静止符的院落一样,成了村里的稀罕物。听到嫂子如是说,顿感姨妈说及的那些调酱的热闹场景一去不复返,尤其走出乡村的我们,都难免有些怅然。嫂子也仿佛隔空感觉到了,赶紧说,她家里还有一罐十多年的老酱呢,是我妗子还在时做的,这么多年里,她会定时换包罐口的布,虽然大酱的水分已经完全蒸发了,上面完全覆盖了一层盐粒子,但酱还守着本初的香气,每次吃的时候,挖出一块,加入水调稀,再放点面粉、鸡蛋搅拌均匀后炒制,味道别提多香。
妗子离开已经十年了,真没想到,她亲手做的酱还在。嫂子的描述中,我好像又看到了个头不高,梳着短发的妗子,在偏房的灶台间忙碌的身影。妗子不善言谈,凡事做到实处,总默默地站在舅舅的背后,支持着舅舅一切决定,用她温暖的心,真诚对待嫁到同村的我母亲,把家里最好的都给我们这些小贪吃鬼。母亲颇为感慨地说,家家做大酱的年代,家家都穷,为啥大酱这么咸,是能保存很久,也是给干活的吃了有劲儿。嫂子或许在想,准是外出的家人们想吃,于是她主动说,我也会做,等来年我做给你们吃。
听闻嫂子说做大酱,我真有心去旁观一下,我总感觉这算是深藏在乡村的珍宝,亟待需要用传承保护。但我也知道,想去看看也只是幻想,酱的制作需要漫长的时间,从食材的准备到之后日日的观察,翻拌,直至辛勤的劳动融合不可重来的时光,才能调出独属于各家的独特味道。在外上班的我,又怎么有时间陪伴全程呢!
想而不得的大酱,真是家乡人不管走到哪儿,都会深深怀念的味道。还有一种酱,是不吃酱的父亲,为了给异地求学的我解馋做的羊肉酱。那时在邯郸,同学分享给我的羊肉酱,让不吃羊肉的我都连说好吃。为了消灭我的馋虫儿,父亲按照想象的方法,帮我也做了一罐,但却做不出人家的味道。纵使如此,我也吃得美美的。现在想,一是酱不同,父亲用的,肯定是老家的大酱,口感偏咸,人家则用的甜面酱;二是油不对,按照记忆中的羊肉酱口感,做法应该和我现在的类似,多油,多料。当时真是难为不吃酱的父亲,要为这个馋嘴的丫头做出想吃的炸肉酱,也后知后觉地埋怨曾经的自己,真是不懂事,当时家里供养我和小妹一起上学,单说学费生活费已经是捉襟见肘,可我还是总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当年父亲做的咸带鱼,我还吐槽说太咸了,小妹则抱怨说,你吃的都是鱼身子,鱼头和鱼尾巴也是一样的咸,都是我们吃了呢!亲情是食物最好的调味料,听小妹如是一说,记忆中的咸带鱼,竟成了饱含父母家人爱意的美味,是艰苦求学的异地校园时光里不可复制的温暖和幸福。
三月里,我生活的城市突然病了,丈夫值守在工作岗位,儿子在校,母亲身边有小妹陪伴,我独自在家。一个人的饭,其实是难做的。做多了总是剩,剩下的不好吃也舍不得扔。于是想到了炸酱,在厨房翻了许久,找出一些适合的食材,在网上找了教学视频,做了一碗牛肉蘑菇酱,未成想出奇的好吃,百搭所有食材,可是解决了我单身吃饭的大问题。
肉,蒜,泡好的香菇或蘑菇,炒好的花生依次切碎,豆瓣酱,甜面酱,黑椒酱,麻辣香锅,麻辣咸香鸡等咸口的调味料加上泡香菇的水,搅拌均匀成酱汁。芝麻、白糖、葱姜蒜炖肉料备用。
一斤肉,就用一斤油,大约是这样的配比,油少了会发现所有食材放进去后,还没等搅拌就糊底啦!葱段、姜片、香菜、蒜、葱头,香叶,炸出香,再放花椒大料丁香等,炸干后,全部捞出,料油就做好了。料油炒肉和香菇,炸干水分后放蒜末,炒香,放搅拌好的酱汁开熬。熬酱要全程小火,搅拌,观察,待所有食材水分熬尽,出香后,放花生碎、芝麻熬上三五分钟,关火放凉,再装入无水的瓶子。
这其中有一个顺其自然而作的时间统筹,泡香菇时,炒花生米,花生米放凉的过程里,切各种碎,挑调各种酱汁,待香菇泡好后,切碎的同时,这边已经开始熬料油。一切看似琐碎,却需要足足的耐心,一环扣着一环,却又不紧不慢,相当贴服家乡调酱的总体流程。
父亲当年炸酱的手法,我并未直观,只是通过酱的味道来反推他的做法,现在想,除去他用了单一的大酱,再就是他放油较少,这并非是父亲舍不得,而是他用了家乡炸酱的手法。家乡炸酱,就是取大酱,打入鸡蛋,放少许葱花后,入油锅炒制。如此炒制的大酱,暄软味鲜。如此,下次炸酱时,也可以在酱汁中加入两枚鸡蛋试试,或许会做出味道更丰富的炸酱也说不定呢!
我做饭的手法,是从娘家跟着父亲学了一点,跟着婆婆学了一些,再就是跟着网络学,更多时候是自己瞎鼓捣,总是在一知半解的基础上,就开始勇于创新。我做的炸酱,之所以味道还不错,我想是沾了食材丰富的光,平素喜欢囤东西,于是这有,那也有。食材够全,用足够的耐心去熬制,那么炸酱的味道就不会差。如此一说,我做饭也像炸酱一样,赋予时间和耐心。
犹记得,父母日子还贫困时,若家里来客,把家里仅有的都拿出来,好不容易凑上一桌菜,刚松一口气时,又要应对不懂事的我,坐地炮一般哭闹着要吃一样的,他们不得已又要在厨房忙乎上好一阵,才能让我们这几个小丫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儿,笑嘻嘻地坐在小圆桌旁。当时的父母穷怕了,穷极所有,来过一个个难关。而此时,则是把家里有的,都熬成一锅百搭所有食材的酱。
香菇牛肉酱,儿子树很喜欢吃,等天凉一些后,也给他快递一些,不知道他是否会像我当年在邯郸一样,吃到来自家里的味道,就会特别感慨呢!
妗子走了快十年,她制作的大酱还在,被嫂子当珍宝一样用心照顾着;父亲也走了一年多,他做锅台转的欢喜,在我们姐妹身上流转,有时在厨房忙忙碌碌的,总感觉还是当年馋嘴跟父亲讨要好吃的小姑娘,也总和父亲一样,会做出自己本不喜欢吃,家人却喜欢的饭菜。我想,这就是家。
酱香源自食材和时间的混合发酵,而家的幸福亦是如此。
我不是故意的。心里有感动,编按漏写了。现在补上哈。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那么用心地引导亲朋好友谈论山东大酱的制作过程,却没能达到目的。精辟蹊径,酱香如愿扑面来。祝贺真真,祝贺美文成精!

真佩服真真妹妹,目光敏锐,总有东西可写。
我妈妈做面酱的经过我小时候见过,原料是煮好的黄豆和麦子,但是,和我不识路的现实一样,我找不到文字写的方向。好佩服真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