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时光】相呼柿子红(征文·散文)
一
米宝的早教课上,老师教了一首新儿歌:
秋天天气好,
天高白云飘。
水果丰收了,
苹果、鸭梨、葡萄、柿子,
还有大红枣。
老师把每一种水果图片定格,让宝宝们说出水果名字。指到柿子,米宝说:老虎!大家都笑了,不明白柿子怎么就变成了老虎。我忽然有所悟:米宝不认识柿子,估计听成“狮子”,嘴瓢说成老虎了。
我跟宝妈说,过几天一定得给娃娃见见柿子,尝尝柿子。
一个晴朗的下午,叮铃铃的手机短信提示音连续响起,是朋友们去摘柿子了。照片里,叶子落尽枝条细长的柿子树,火红的柿子一串串、一树树铺满了画面,衬着湛蓝的天,悦目赏心。摘柿子的人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吃得嘴角流蜜。问是哪里,说是朋友老家的柿子园。
我也想去。
行啊,等你解封了咱再去。带上娃娃。
是的,那时候我正被口罩封在家里。蓝天秋野,柿园风光,勾得人心猿意马,却只能望屏兴叹。
等解封是不是就没有了啊?
哪能呢。这小火柿下雪天都不会落。
可是,不是该收了出售吗?都是钱啊。
新朝说辛苦收回去也卖不了几个钱,让大家可劲儿摘着吃。
故乡柿子树很少。偶然在谁家院子里见到一棵,一定是那种很大很涩的、需要“烘”软或者“暖”熟才能吃的柿子(当然,至于烘和暖的工序我一概不知)。所以在我的认知里,柿子没有品种之分,只有软硬之别。不管看到什么样的柿子,我都只称呼“柿子”。再说,我从说话一板一眼的豫南来到豫西,当地人黏连的字词很容易让我分神,尤其婆婆那辈人地道的土语。也许婆婆说过很多次小火柿,但我确定我自动忽略了那个词汇。
二
下雪天都不会落的柿子我是见过的。
有一年大雪过后,我和闺蜜去地坑院拍雪景,意外邂逅几株柿子树,修长挺拔,卓然而立于大雪无痕的小小场地上,光秃秃的枝条上火红的柿子几度让人疑心和地坑院里的红灯笼一母同胞。那一天,我和闺蜜不约而同都穿了藏蓝色大衣,蓝天白雪红柿子树,画风无比简约干净。
田间道旁红红火火的柿子树我也见过。刚毕业来到塬上,跟婆婆一道下川里洗衣服。那时候川里的河水还算得上丰沛。我们出村子,穿行于平整的田野。那时候苹果树还没有霸占塬上,初冬的麦田开阔碧绿。一棵红枫一样的树立于田地那头儿,我满腹狐疑。婆婆说是柿子树。走近了,满树红叶变成了一颗颗鸡蛋大的石榴石,珠圆玉润,伸手可摘。满树的果子,日日在人的眼皮子底下招摇却依然能够善终,真是难得。从来物以稀为贵,也许是当地柿子树太多,所以这难得的美味才变成了萝卜白菜吧?不然不待果子成熟就会被馋嘴孩子给“祸害”得精光的。
而小火柿,每年都能吃到。在塬上,冬日去到乡下亲戚家,长辈们总会拿出小火柿热情款待。窗外冷风凛冽,坐在屋内暖暖的炕沿,吃一颗甜甜的柿子,听一些家长里短,其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只是存放日久的柿子就像经了岁月洗礼的女子,多了沧桑。暗红色的薄皮有些松弛,口感也不再醇正。所以,很多时候我总是象征性地吃一个而已。
三
终于等到解封,约定了摘柿子的时间,我们带了米宝一起去。无风的午后,天上有薄薄的云,这样的天气应该很适合劳动。但那一刻我没有想到劳动这个词,我觉得不够晴朗的天气多少让出游有些小遗憾。
车子在黄土塬的折痕里蜿蜒,秋光斑斓,令人心醉。在我的潜意识里,这就是一次以摘柿子为主题的秋游。柿子摘多摘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带米宝近距离接触一下大自然,看一看她心目中的“狮子”。也就半小时的车程,米宝在接近目的地的时候还是睡着了。
朋友的老家就在路旁,车子沿路停放。早到者推着放了筐子的小车准备出发。看到我们要带米宝进园,有人说有些远。这真出乎我意料。我以为我们可以把车子停在园子外面,然后抬脚上前,“吱呀”一声打开园子柴扉就能看到期待中的秋色满园。短暂犹豫之后我们决定带米宝去。被囿于家中十多日的娃娃几次跟妈妈说,等病毒被打跑了要“在外面玩多一会儿”。
看到那么多人,那么热闹的场景,米宝初醒的慵懒很快消失,从妈妈身上下来要自己走。先头部队已经没影。米宝大声叫“姐姐”也听不到回音。婷奶奶给娃娃一个小小的篮子,又折了些黄的紫的野花放进去,米宝手舞足蹈。莲奶奶从土崖畔摘了个小南瓜放进小篮子里,米宝踉踉跄跄。田间土路,又是一路上坡,我走得都有些吃力,两岁多的小娃娃却一点不惧。
沿途所见皆乡村特色。原生态的沟壑断崖、羊圈、萝卜地、花菜地、石榴树、酸枣树、芒草……终于到达目的地。这个季节,树叶尽数归根,地面仿佛铺了厚毯,弹性十足。打眼望去,林子疏离又密集,满园皆是红灯笼。原来这就是小火柿,树形同灌木,果子伸手可摘,如同我几十年前田野上见到的那棵。
这片园子,不是我想象中的川地,分明就是一片梯田,狭长,靠着直立的塬体。下面还有一层梯田,宽敞些,也种了柿树。
先头部队正干得热火朝天。一个人用钩子把高处的枝条勾下来,两三个人一拥而上,摆明了架势要把那些果子一扫而空。即便这样,柿树林看起来依然果实累累。有时候用钩子的人用力过猛,枝条咔嚓被折断。但内行人说没事,柿子树不怕折,越折越旺。于是看到果实优质又特别稠密的干脆连枝折断。
看我们到了,爷爷奶奶们忙把熟透的果子递给米宝。那些红得透亮的柿子,鲜嫩水灵。揭开薄薄的柿子皮,果肉饱满欲滴。米宝初食柿子有些迟疑,小口小口抿。后来就不淑女了,大口大口咬,吃得像个小花猫。其实何止米宝,吃软柿子很难淑女,不然那蜜一样的果肉就会溜走。
吃了这刚刚摘下的柿子才发现,当季的果子比冬日里皱了皮的鲜美太多。
熟透的柿子并不多,我们把这些单独放在小篮子里,防止挤破。那些硬果子带回去后则要放上些时日才可以吃。朋友说,如果想早些吃到,可以放几个苹果进去,那叫烘柿。
主人在家接待后来的朋友,来园子比较晚。他的两只大筐最后装满。他再三强调要摘硬的,不然不好带。
你可以用你的柿子换海南的榴莲和释迦。
那些水果咱吃不习惯,还是柿子好吃。
大家纷纷认同。
我这才知道他这只候鸟又准备举家南迁了。
终于有人想到了一个现实问题:不能再摘了,不然运不出去。于是一行人在吃饱拍照之后,准备打道回府。除了两辆满载果实的推车,剩下的小桶、小篮、断枝,人手不空。一行人十七八个,欢声笑语,迤逦而下。忽然有人手里的小南瓜不听话滚落,几个人手忙脚乱围追堵截。慌乱中筐里的柿子骨碌碌滚出,舍不得放弃,捡起来看看没破,又放到篮子里。
终于明白,为什么朋友宁肯柿子烂在地里也不想去收,从园子里运出去真的不容易。而且他说,就是运出去了也卖不了多少钱。
你直接大包给收柿子的人,由他们来收。
他们才不干呢。咱这地界儿,的确太偏,路又不好。再说,雇人摘,人工费也很高。
纷纷出主意的人也集体没了主意。有着事事如意寓意的柿子,这个秋天却给主人平添了些许烦恼。不过,从另一方面想,如今生活真是好了,人们不缺吃不缺钱,也不缺这几两柿子钱,不然怎么着也得填填肚子,再辛苦也得运出去换钱。
四
柿子有很多品种,驰名的如陕西临潼的火晶柿,三门峡市属渑池县的牛心柿,还有山西运城马蹄沟的柿子,很有名气,但我不知道品种的名字。那些柿子也许我都吃过,只是对不上号。渑池和临潼虽然不远,柿子成熟季却一直没有去过。倒是不止一次去过马蹄沟。十月枫叶红了的时候我们驱车前往,除了赏红叶,也看柿子。那里的柿子不知是什么品种,主要是做柿饼。一家家门前削了皮的柿子成串成排,像金灿灿的门帘。
自从与小火柿有了亲密接触,对那小小的果子竟然格外倾心。尤其是吃了一些很大很漂亮的软柿子以后,更加觉得小火柿味道浓郁醇厚。一到秋天,小区外面就能看到卖柿子的老头老太太,筐里的软柿子又大又亮。若有人买,老人会把柿子一个个排放在一块儿硬纸板上,再装进塑料袋。小心翼翼,好像面对很金贵的东西。卖小火柿就没那么经心,直接递过一个塑料袋任由买家挑选。每次看到,都很感慨,原来柿子也是有阶层的。
小火柿是村民的叫法。至于它真正的名字,朋友们有的说叫小火葫芦柿,有的说叫小火罐柿,并发来了网络图片。我又查了一下,这两个品种都有。包括火晶柿子,三者都很相像,因而疑心小火柿是懒人叫法。而且这叫法很智慧,管它什么柿子呢,总之都很“火”,总之无论火葫芦还是火罐火晶都不如一个“火”字来得喜庆直接。
五
很早之前读过一个鸡汤小故事,隐约还记得大概情节。是说一个人,一个果农吧,每年收柿子都会刻意留下一些。问原因,说冬天萧瑟,鸟儿们缺少吃的。给鸟儿留一些,它们就能顺利过冬了。宋代诗人郑刚中有“野鸟相呼柿子红”的诗句,可见鸟儿喜柿所言不虚。
果真如此,希望鸟儿能像我们一样,呼朋引伴,筑巢朋友家的柿树园。如此,柿子的这一季生命也算活得其所,人类也可以减轻一些暴殄天物的不安了。
读着文字,我的眼前出现的是电视剧《岁岁年年柿柿红》里成排成片晾柿子的画面,非常壮观和馋人。花姐带着米宝去朋友家摘柿子,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快活和美好,我们庸常的生活里实在需要这样快意和放松的时刻,友情亲情心情都得以释放和提升。至于柿子,便是最好的媒介,所以,相呼柿子红,贵在一个“呼”字,所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花姐了不得,我望花兴叹久矣。

谢谢落雪宝贝别具一格的估计,抱抱!
读姐姐的文,轻松愉快中,总能长点意想不到的智慧,窃喜一下!
米宝初食柿子有些迟疑,小口小口抿。后来就不淑女了,大口大口咬,吃得像个小花猫。一个小宝宝吃柿子的场景跃然纸上,每日和孩子们打交道,看到这样的词句有种熟悉的感觉。看了全文,对作者的遣词造句由衷的佩服,等到叶子落了,一个个柿子挂在枝头,别提多喜庆了。人们喜欢,我也喜欢,喜欢看却不喜欢吃。看这样的文,也感到幸福。那也祝石语姐姐柿柿如意啦!
柿子这水果,颜值高,寓意好,富含维生素,适当吃些还是不错的。
谢谢吴桐留情,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