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灯火】窃国大盗(二) ——(<<龙魂长歌>>之第五部)
8月19日,蔡元培等17人,在上海发起成立“法律维持会”,于该日《民主报》上登出《发起组织法律维持会通知》,严斥袁、黎违法之事。法律维持会于8月20日14:00在张园安恺第会场开大会,到会一千余人,共商如何监督政府履行法律问题等项事项。大会公举蔡元培为会长,并以1024人之名义致电北京参议院,谴责“总统到总理皆有违法之咎”,要求参议院“更严重诘问”此案,务使共和国之法律与国民生命得到保障。
不意张、方一案未了,8月下旬又发生逮捕中国社会党首领江元虎一事。8月23日,该党同志在上海集会,共商对策。蔡元培应邀到会发表演说,矛头又一次直指袁世凯,认为他“与前清时代拘捕革命党如出一辙,蹂躏人权,莫此为甚。”
袁世凯杀了人,还在信誓旦旦地侈谈民主,把个宋教仁搞得满脑子都是“政党政治”、“责任内阁”的美丽幻想,希图走议会斗争道路,准备以议会之“垒卵”击袁世凯之“顽石”。
宋教仁等人为了与倾向袁世凯、敌视同盟会的共和党相抗衡,拟扩张势力,增加国会中的选票及席位,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和运动,同盟会将本会宗旨作了较大的有后退倾向的改变,与统一共和党、国民共进会、国民公党及共和实进会等几个小派联合,改组成为国民党。1912年8月25日,在国民党成立大会上,孙中山被选为总理,因孙中山不在北京,则以宋教仁为代总理,是国民党实际负责人。蔡元培被选为理事长,但他预料到议会道路走不通,不如再度去德国留学实惠,不久成行。于是,宋教仁便独力支撑国民党,同袁世凯斗起法来。
唐绍仪辞职,袁世凯就把亲信赵秉钧扶上代总理位,本想独专天下,可是,半路里杀出的“程咬金”宋教仁偏要与他作对。
袁世凯想:国民党纵然不忤列强和我袁某人,但让国民党新魁宋教仁组阁,与我分庭抗礼,此事也令我甚觉于心不甘,有了他做总理碍手碍脚,我就很难无拘无束地做大总统。
想到此,袁世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召来赵秉钧,直截了当地说了立即暗杀宋教仁的计划。赵秉钧一来恨宋在长沙各省演讲时,次次都点自己的名;二来恨宋要抢自己的总理位;三是铁心跟袁。于是,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下来,立即召见老特务头子、现任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命他火速去办。
这个赵秉钧,一切服从袁世凯,自然十分卖力。
在唐绍仪内阁时,他是内务总长。赵秉钧深知袁世凯与同盟会的妥协只是一种策略,因而当唐绍仪提出在内务部司员中安排几名同盟会员,以表示新旧合作时,他坚决反对:“要害部门必须全用北洋旧人。”两人争持不下,赵秉钧又扬言:“如有用北洋旧人,我就率内务部全体司员辞职!”终于迫使唐绍仪让步。即使这样,赵秉钧也从此不出席由唐绍仪召开的国务会议,有人问其理由,则曰:“会议关系本部之事甚少,而现在维持秩序之事至关重要,故以不赴为便。”
不久,袁世凯逼走唐绍仪,赵秉钧则暗中唆使北京军警会议召开特别会议,威胁参议院通过了袁世凯提出的陆征祥内阁国务员名单,他仍连任内务总长。8月间,陆征祥因受参议院弹劾,称病请假,赵秉钧奉命代理。此后,他为了骗取同盟会领导人的信任,在袁世凯授意下,他请人代填了一份加入同盟会的志愿书,同时对应邀进京的孙中山、黄兴极表亲热。9月,袁世凯准陆征祥辞职,提出赵秉钧由代理改为实任。当时,同盟会已改组为国民党,黄兴企图通过赵秉钧实现“政党内阁”主张,便在参议院国民党议员中极力疏通,使赵内阁得以顺利通过。赵秉钧仍兼任内务总长。与此同时,外交总长梁如浩、农林总长陈振先、司法总长许世英都表示愿意加入国民党。本来已宣布脱离同盟会的工商总长刘揆一也表示愿恢复党籍。如此一来,赵内阁竟被人称作“国民党内阁”,同时人多非笑之。
内阁组成不久,赵秉钧就变了腔、走了调,有人问他:
——他为何加入国民党?
——(装傻)我本不晓得什么叫政党,不过有许多人动我进党。统一党也送什么党证来,共和党也送什么党证来,同盟会也送得来,我也有拆开看看的,也有搁置不理的,我何曾晓得什么党来?
——我亲眼见过你送到统一党和同盟会的党证……
——(摇头)此证恐怕不是我写的吧!
10月3日,赵秉钧到参议院宣布政见:“兹以维持现状为主义。”然而,不久他就把国务会议移到总统府召开,一切听命于袁世凯,使内阁变成袁世凯统治的工具。
至此,黄兴之“政党内阁”梦烟消云散,丝毫无存。
袁世凯要杀宋教仁,赵秉钧也正有此意。因为万一宋教仁真的地国民党内阁组成,对袁、赵、北洋诸多不利:袁世凯的权力要受限制,赵秉钧的权位有被夺走的危险。
为了麻痹宋教仁,赵秉钧在他面前装得特别友好,谋政谊私,形影相依。
袁世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对老同盟会员采取了两种手段:或密谋杀之,或设法收买。出任农林总长的宋教仁,原是他收买的一个主要对象。收买宋教仁的任务交给赵秉钧后,赵秉钧立即付诸行动。
宋教仁,字遯初(又作钝初),号渔父,湖南桃源县人,1882年4月5日(清光绪八年二月十八)生,地主家庭出身。其父宋起龙,占有土地百余亩,宋教仁童年入私塾,1899年(17岁)入漳江书院读书,爱好政治、法律、地理诸科。
1904年2月与黄兴、刘揆一在长沙创立华兴会,被选为副会长,7月与吕大森、刘静庵等在武昌组织科学补习所,任文书。华兴会密商于10月10日慈禧太后七十寿辰时兵分五路起义,他率领常德一路。起义失败,逃亡日本入法政大学,后改入早稻田大学。1905年7月30日参加同盟会筹备会。8月20日同盟会成立,任司法部检事长。1906年黄兴去越南,宋教仁主持本部工作。1911年1月回上海,任《民报》主笔,揭露清廷腐败,反对外国侵略,宣传资产阶级民主。4月赴香港,参加筹备广州起义。7月与谭人风等在上海成立同盟会中部总会,被选为总务干事。武昌起义爆发后由沪赴汉,协助湖南军政府办理外交,起草《鄂州临时约法》。后到南京,筹组中央临时政府。1912年1月,任南京临时政府法制院长。4月临时政府北迁,任农林总长,不久辞职。1912年8月25日,联合统一共和党,国民共进会、国民公党、共和突进会等几个小党派将同盟会正式改组为国民党,被选为理事,并代理事长。1913年回乡省亲,并在长沙等地发表竞选演说,主张建立责任内阁,制定民主宪法,反对袁世凯窃国夺权。
袁世凯允许党派存在几天,一则为装点门面,二则独裁条件尚未周备。他虽然看了宋教仁的国民党党纲,已将同盟会革命部分的内容抹去,但如果让他干下去,于他独裁不利,更于他以后复辟帝制不利。
为了对付宋教仁,控制国民党,袁世凯先派出民政总长赵秉钧,并授他两样手段:或暗杀,或收买。
赵秉钧决定先软后硬,蓦地杀了“软刀子”。
一日,赵秉钧宴请宋教仁,把个宋教仁灌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知。宋教仁半夜醒来,发觉自己赤身祼体睡在一间豪华卧室里,锦被之中还飘来阵阵浓香——原来被中还睡着一个同样赤身的绝色女子。
宋教仁坐怀不乱,不贪女色,一身正气,更增加了袁世凯对他的畏惧。
袁世凯的“美人计”失败后,又想用金钱收买宋教仁,但亦被宋教仁婉言谢绝。
金钱美人都收买不了宋教仁,袁世凯坐卧不宁,便使下绝招。
宋教仁还在梦中。
袁世凯对赵秉钧一咬牙:“现在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赵秉钧得令,立即制订了一个暗杀计划。
1913年3月20日,国会召开前夕,风尘仆仆的宋教仁,在袁世凯的敦促下,结束了在长江沿岸城市的游历演讲,欲从上海乘车北上,到京同袁共商国事。
行前,上海的陈其美等同志关照他要慎防有变。
——(坦然地)没关系,我为统一全面,调和南北而奔波,堂堂正正,何足畏惧。国家大事,虽有危险,仍然要全力以赴。
——(陈其美正色)遯初,你不要太快活了,小心他们会用暗杀的手段对付你!
——(哈哈一笑)只有我们革命党人会暗杀人,哪里还怕他们来暗杀我们呢?
——(于右任从旁劝说)遯初,不管怎么说,你都要有所准备,我看你最好改走水路。
——水路太慢,坐火车快些,不会有事的。
10:45,上海沪宁车站。宋教仁在黄兴、陈其美、廖仲恺、于右任等人陪同下,正向检票处走去。突然几声枪响,走在中间的宋教仁当即身中三弹。他本能地呼喊道:“有人刺我!”当即便趔趄跌倒在身旁一个铁椅子上。黄兴、陈其美等人一看宋教仁被刺,立刻将他送往医院。医生给他取出三枚弹头,经化验,皆有剧毒。延至22日4时,由于伤势过重,抢救无效,宋教仁溘然长逝。死前遗笔仍对袁世凯抱有幻想:“开诚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权。”
3月21日,袁世凯得知宋教仁遇刺消息,暗赞赵秉钧办事果断,表面上则大表惊讶,令人通缉凶手。贼喊捉贼不大像,他又编造谎言,说是国内党内为争权自相残杀。袁的党徒造谣更离奇,说是陈其美派人所刺。22日傍晚,袁世凯还在当着人众哀惋:“国民党失去宋遯初,少了一个大主脑,以后越难说话。”宋教仁生前好友、革命党人谭人风正在北京,特去探听袁、赵口风。袁、赵矢口抵赖,说政府必尽全力缉捕。
袁、赵自以为凶手逃之夭夭,此案将成为历史悬案,岂知由于黄兴、陈其美联名致函上海总巡捕房,悬赏1万元捉拿凶手。23日,一个古董提供了线索,7天前,他到一家古董店销售字画。一个男人要他杀掉照片上的人,可得一千元酬金。古董商不干。革命党人、上海《民权报》主编何海鸣家里的一个退伍军人,也遇此事,悬赏增至5000元。
根据以上线索,巡捕房查找到了北京路19号应桂馨的住处。应本是上海的流氓帮会头子。辛亥革命时,他攀附沪军都督陈其美当上了都督府谍报科长,后又任总统府庶务科长兼管孙中山的卫队,由于违纪被孙中山开除。回到上海,他重操旧业,并把青红帮改组为“国民共进会”,自任会长。
洪述祖得赵秉钧之命,即到上海委任应为“江苏驻沪巡查长”,具体负责刺杀一事。应桂馨收买多人未成,最后收买得原清军军官武士英。武士英3月20日,躲在暗处刺杀了宋教仁。24日凌晨,他到应桂馨处领取酬金,被早已守在那里的巡捕逮捕。
在应桂馨家里,巡捕还搜出了一支手枪、一个密电本及他与赵秉钧、洪述祖往来的函电多件,一律公之于众。一时,真相大白,人神共愤:主谋犯袁世凯,同谋犯赵秉钧、洪述祖,具体指挥者应桂馨,凶手武士英。
当时,为表彰宋教仁为保卫共和而献身的精神,孙中山挽宋教仁联云:
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
为宪法流血,公真第一人!
黄兴也满怀悲愤,饱醮热泪,为宋教仁遇害写了一幅挽联:
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
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
这年夏初,成都各界在昭忠祠开追悼会,会场内有一副嵌姓名对联吊之曰:
大奸袁世凯,小奸赵秉钧,叹此恨茫茫,我辈公仇何日报?
明凶应虁丞,暗凶洪述祖,嗟彼苍黯黯,先生冤愤几时伸!
宋教仁被袁世凯谋杀,袁得逞后,佯装愕然,一脸惊诧气愤之相,随即电令江苏地方官吏:“迅缉凶犯,穷究主名,务得确情,按法严办。”
凶犯缉得,乃是特务武士英。武士英和盘托出,供出乃是袁世凯主使,授意赵秉钧派遣武士英行刺的。一时舆论哗然。
铁证如山,袁世凯仍矢口抵赖,并伪造耸人听闻的谣言,由国务院通电全国,说在上海发现一个裁判机关,这个机关先判宋教仁的死刑,然后就按黑名单要杀袁世凯、赵秉钧、梁启超等人。这样的弥天大谎无人信,袁做贼心虚,又干起了杀人灭口的老勾当。武士英突然在狱中暴死。具体指挥者应桂馨,1913年7月被上海一批流氓劫狱救出,躲进青岛租界。袁世凯镇压“二次革命”后,应桂馨通电全国要求平反,并大摇大摆地跑到北京,要求袁覆诺酬谢。袁世凯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恨他办事不利索,把袁搞得声名狼藉、面目全非,留着他有万害而无半益。斩草要除根。应桂馨感到有些不妙,赶紧于1914年1月19日乘快车离北京赴天津,车过杨村,袁的魔爪已伸来,将他刺死。
时任总理兼直隶都督的赵秉钧,见应桂馨已被袁世凯卸磨杀驴,料想自己必有一死,求生之望给他带来一股正气,竟敢通电缉拿凶手,并打电话谴责袁世凯:“就这样,以后谁还肯为你总统做事?”袁见赵如此放肆,心中无名火起,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为表示信任,1914年2月9日,让赵秉钧又兼了民政总长一职,但时隔8天,赵秉钧七窍流血而死。死前,赵知此番是一言之祸,但不敢声张,怕牵累家人。赵死后,袁世凯兔死狐悲,哀痛万分,下令从陆军上将例从优抚恤,给治丧费1万元。袁还送去一幅祭幛,上题“怆怀良佐”;又送一幅挽联,道是:“弼时盛业追臬益,匡夏殊勋懋管萧”;祭文写得怆然若真:“夺我良佐,闻耗惊召,伤逝念功,至今嚎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