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散文】老屋 ————那些我途经的岁月
还有一些细碎的事情,我都记得。
我的记忆超强,很多时候我也重复着祥林嫂的路,一遍一遍地述说,一遍一遍地。我想过也许人家会不耐烦,但是我怕有一天我太老了,我再也想不起来了,那该怎么办,这么多的细节,我都要记得,我要记下,趁我还能。
有些时候,我也如同母亲,一些细碎毫无趣味的过去,我也津津有味。我想象着母亲趴在井边的样子,母亲小时候也一定倔强大胆,也会因为一句赌气的话跑十几里,跑去姨家,我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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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了,脑子多少就变得混沌,多少年的记忆在大脑里交错缠绕。我扯得太远了。
抬头望天,阳光透过树缝洒下来,一点一点地跳跃的金光,我踩着这些光点,在树荫里走来走去。院子里很凉爽,金葡萄蔓翠绿翠绿的爬得丝丝绕绕,满架的丝瓜细细长长,没有风,一切都是幽静的,一如我小时候,很多很多个初夏的正午。我听见母亲在屋子里说着话,大致是一些我们姐弟小时候的故事,夹杂着一些母亲自己小时候的碎片,这些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记忆,早已在母亲的心里深深镌刻。我有一搭无一搭的应着。
父亲下工回来了,吃了饭,就开始蹲在院子里抽烟,那姿势一如多年前那般熟悉,只不过,院子里格外清闲,烟叶子早已不在,猪们也不在,羊也不在,姐姐弟弟们都不在。只有我站在院子的荫凉下,静静地看着听着。老屋早已不是我梦里的摸样,厦子房变得破旧,缩在新屋后面,低低矮矮。新盖的平房干净整洁,新安的大铁门,装潢整洁的房间,木制家具一排一排崭新的。那边是弟弟、弟妹的,这边是父母的。这里,再也没有我的房间,我成了一个客,站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回忆。老屋结满了蛛网,院子里青菜正旺势,看不到竹席,看不到木头架竹帘子,看不到玉米棉花和父亲的旱烟叶子。烂土墙变成了砖墙,无论我何时来,父母都会客客气气地欢迎我,我再也没有了童年回家的那种自然与随意。多少年来,我都梦见老屋,梦见童年少年发生过的事。很多很多细碎清晰铭刻,他们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嘈杂的岁月,艰苦的生活,吵吵嚷嚷地过活,眼泪、打架、告状、和好、那么多那么多、足够我后半辈子,梦里不寂寞了……
我走进房间,母亲的百搭布已经对好了大半。母亲还在唠叨,去年收了一些新棉花,冬天给娃们都能添新棉衣了,都长高了,衣服小了。咱现在的日子多好的,可惜你外婆外公都不在了,家里也冷冷清清了。说到这,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很多个春节,母亲再也不提回娘家的事。老家没了爹娘,还回去看谁呢?我提起了一个新话题,我说妈,我小时候真的尿床吗?母亲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梁下,她看了看我说,可不,你小时候气人啊,尿床,妈整天给你晒被子,所以你每天晚上都喊着:妈,给我铺塑流(料)纸,给我铺塑流(料)纸嘛……母亲呵呵地笑了,我也笑了,这件事母亲至少讲了八百回,可你问她还讲。远嫁的母亲,年轻时也没什么依靠,四个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如同我的孩子现在是我的全部。母亲也是一个客,如同我、我的姐姐们,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客。我们都是熟了的蒲公英花,一吹,就散落天涯……
我退出了房间,穿过安静的院落,推开了老屋的小木门。
老屋幽幽静静,所有的物品都积满了灰尘。东边,曾是父母的屋子,西边是我们姐弟的,后来变成我一个人的。再后来,变成了杂物堆满的仓库。我拂去木箱上的灰尘,拿过那个小小的相框,那里面有几张旧照片。好多年好多年了。我转过头,墙上,我临出嫁时贴的那张年画还在,堂屋还有我画的水粉画。好像又有些熟悉的东西回来了,屋子里充满了亲切的味道,还有一些恍惚的笑声。屋梁上蛛丝满挂,我担心会掉下一条蛇来,如我昨夜无眠的梦。老屋里,跑满了小鸡,一些熟悉的脚步穿梭来去,父亲又开始咳,姐姐们在大声说笑,弟弟在两个屋子间跑来跑去。猪们开始哼唧,母亲的呵斥声很响亮。我的小羊饿了,咩咩的叫着。我兴奋地蹦起来,跑出了老屋……
阳光有些刺眼,院子悄无声息,丝丝缕缕的热风若有似无。金葡萄蔓翠绿翠绿的爬得的丝丝绕绕,满架的丝瓜细细长长,金葡萄花是金色的,美丽嫣然,几株绿葡萄安静地挂着,父亲早已上工去了,院子里静静地,一个人也没有。
脸有些痒,我摸了摸,立时,手心一片冰凉。
无言,
抱……
老的只剩下回忆。记不清前行。
这些记忆总是在我梦里,
没办法,我只好写下来。
只好写下来……
多休息,爱惜身体,别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