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错？你知道你哪错了。好，今天想打死你，可是我怕脏了我的手。爸爸恨恨地说。
　　 你愿意结婚就结吧，沈阳你也别回来了。我们家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爸爸伸手将杨柳从妈妈怀里拽过来，狠狠滴给他一拳，杨柳面色苍白地蹲在地上。
　　 然后他拉着妈妈走了，妈妈还是妈妈不管怎么恨，那也是爱啊。她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十二）
　　 眼瞅着月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大家张罗着月儿和杨柳的婚事。月儿爸爸正赶上出工修河堤，没在家，三叔就帮忙张罗着。
　　 房子的事，队里上报公社。等公社将安家费发下来，就给他们盖房子。眼下，结婚后暂住三叔家。
　　 三叔在家找人帮忙粉刷房子，打几件家具。锅碗瓢盆的事月儿的妈妈包了，月儿妈妈找几个全客人帮忙做几铺被褥。据说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父母健在的人才是全客人，让这样的人做铺盖将来也会子孙满堂夫妻白头偕老。
　　 月儿妈妈一边张罗着，一边找队长商量，求他将月儿爸爸从河堤工地叫回来。不管怎么的，是丢人也好，显眼也罢。当爹的得回来参加女儿的婚礼。
　　 杨柳他父母来村里两次了，连月儿的面都没见，就别说亲家了。对于这事月儿妈妈耿耿于怀。但面对月儿也不好火上浇油，所以，压根就没提杨柳父母的事。
　　 妈妈没提，并不代表月儿不想杨柳父母的事，将来的公婆对自己的不认可，沈阳的大门想都别想进。一想到这，月儿心里就难受。谁让自己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将来孩子都不知道爷爷奶奶是谁？哎！忙着婚礼的事，想都没工夫想。
　　 放下月儿一家忙活婚礼的事不提，单说杨柳，自从父母走了之后，一直愁眉苦脸的，不结婚对不起月儿，结婚对不起父母。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少人。
　　 可婚期定下来了，怎么也得和父母打一声招呼吧！正好有个同学回沈阳办事，杨柳就写了封家书，告诉父母他要和月儿结婚的事。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
　　 近来工作忙吧，身体好吧，弟弟妹妹都好吧，我在农村挺好的，请不用惦念。今去信不为别事，是关于我结婚的事。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儿子，在弟弟妹妹面前没有起到表率作用，在父母膝前也没尽孝道。可结婚这么大的事，还是恳请父母前来。望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
　　 此致
　　 敬礼
　　 不孝儿杨柳敬上
　　 1969年8月30日
　　 信被同学带走，杨柳一边在饲养棚喂牲口，一边抽空回三叔家帮忙跑腿什么的。房子很快粉刷完毕，炕琴柜还有几天也完成，万事俱备就等杨柳父母回信。
　　 那一日，同学回来，带来了杨柳父母信：杨柳读着父母的信，脸色变得煞白，你倒是信上怎么说的？原来内容是这样的：
　　 柳儿，你个不孝子。没想到你竟如此伤父母心，你愿意结婚就结吧，我们就当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等我们百年后，有你弟弟妹妹。你好自为之……
　　 父草1969年9月11日
　　 杨柳失魂般的呆呆地站在风里，他喃喃地说：你们从此不要我了吗？我不是你们的儿子了吗？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他冲着沈阳方向给父母磕了三个头。倒在中尘埃中恸哭不起。
　　 十三）
　　 婚礼如期举行。公园一九六九年九月十九日。农历是八月初八。据说这天宜结婚是黄道吉日。
　　 婚礼很简单，全队的人到队部，为月儿和杨柳证婚。队长是证婚人。
　　 队部用红色的拉花在墙的四周扯成两条十字交叉的线，那刚刚粉刷不久的队部就焕然一新了。那红的拉花雪白的墙壁，凸显喜庆。
　　 在大家簇拥下，月儿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那，肥大的花袄也遮不住那凸出的肚子，那肚子一动那花袄就跟起伏。杨柳身穿崭新的绿军装，那是临下乡的时候伯父送给他的，他的堂哥前几年入伍，眼下已经升为连长。那套军装可是四个兜，干部服。士兵服，没有兜。那个年代军服比现在的裘皮还珍贵呢。
　　 杨柳能穿一身军服结婚，在当时也很时髦，况且人长得又帅……
　　 队长咳嗽一声，亮亮嗓。大家安静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人们不说话了。听队长说：今天是杨柳和月儿的结婚的日子，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我为新人主持婚礼。在婚礼前我说两句，我是看着月儿长大的，这姑娘从小就懂事，知道心疼人，还能干活，在农村是一把好手。我们农村可不比城里，娶个漂亮媳妇当花瓶摆设啊。娶媳妇就娶像月儿这样的，人贤惠手又巧爱劳动。队长开场白说完后，婚礼正式举行：
　　 我代表靠山村为两位新人证婚，新娘柳月儿，新郎杨柳，你俩是否愿意结为夫妻？愿意，月儿回答。愿意，杨柳回答。都愿意啊，如果谁不愿意请告诉我一声，这场婚礼就算作罢！老队长你别那样说，别吓唬孩子们。底下有人说话，引起一阵骚乱。
　　 “大家静静“队长大声地让大家安静，于是静了下来。
　　 “柳月儿，杨柳你两不是一般的缘啊，两个人都有一个柳字，柳月儿，杨柳。说明三生石上你们盟过誓，几个轮回都是夫妻。那么我问你们；无论贫穷和富有，无论疾病和健康，无论快乐和忧伤你们都不离不弃吗？”
　　 是。杨柳说。
　　 是。柳月儿说。
　　 好。我希望你们白头偕老，儿女成群。祝你幸福！
　　 婚礼在洒喜糖中结束，孩子们在队部院子里抢着喜糖，好不热闹。
　　 月儿和杨柳终于走到一起，就这么简单。一生中因为都有柳字，像队长说得三生石上盟过誓，就结为夫妻。
　　 这对夫妻说没有感情，月儿喜欢杨柳，杨柳也喜欢月儿。说有感情，还说不清感情在哪里？世上往往这样的婚姻才长久。
　　 洞房花初夜，是人生最快乐的时候。然而月儿有身孕，杨柳又要照顾牲口。结革命化的婚，当时很流行。他两紧跟形势，新婚之夜月儿独守新房，杨柳奔忙在饲养场。
　　 十四）
　　 月儿和杨柳这日子算是过上了，杨柳在农村算是扎根了。
　　 不觉时光流逝，岁月如梭。来年的阳春三月，月儿也怀胎十月。那个春雨绵绵的夜晚，月儿突然肚子痛的不行，腰也折了般的痛……
　　 杨柳哪见过这场面，见月儿痛不欲生，当时就慌神。
　　 急急忙忙地找人，在农村生孩子一般不去医院，找个接生婆就把孩子生了。何况农村人也不娇贵，不像城里人前呼后拥地将产妇送进医院，然后一个月全家老少伺候着。
　　 接生婆来了，忙命杨柳烧开水，将卫生纸放在大锅的笼屉上进行最原始的蒸汽法——消毒。
　　 不说杨柳在厨房忙活着，单说月儿，在炕上呻吟着，第一次生孩子一般比较慢，据说最慢的有折腾两三天的呢。
　　 接生婆看时辰，掌握阵痛的规律。断定孩子出生在子夜前后。因为月儿一直在劳动，经常运动的人生孩子要比不运动的人快。这也因人而宜，只是经验之谈。
　　 月儿的阵痛越来越频繁了，最后间隔五分钟一次。接生婆让她忍忍，不要叫出声，那样伤体力，又让杨柳煮鸡蛋，让月儿吃，好增加体力。
　　 小小山村因为月儿要生产，竟闹得灯火通明。月儿妈妈站在房门外，静听女儿生产情况。俗语说：男人鞍前马后，女人产前产后。这都是很危险的坎……
　　 还有人说：产妇上床，脱下的鞋，不知道能不能再穿上？进一步说明生产的危险。
　　 接生婆吃着鸡蛋，打着哈欠，眯着眼睛听月儿呻吟，她不动声色，这样的事她见多了，哪个女人临生之前不是痛的死去活来的。突然，她睁大眼睛，看着时辰，忙叫月儿忍着，过了子时再生。那样的日子适合男孩，认为今晚农历是二月初九女孩的生日。
　　 抢着投胎的是被小鬼胁迫的，奔生的是本能的生存反映。那孩子要出来，是月儿能左右的？没到子时那孩子就露头了，接着羊水一破，孩子就落草了。
　　 一个六斤多的男孩哭声震天动地，惊得小山村沸腾了。在接生婆剪完脐带后，擦擦洗洗，一个漂亮的男孩让月儿热泪直流，也让杨柳战抖不止，“我当爸爸了。”让杨柳抱起了那个孩子。
　　 月儿妈妈，见一切收拾停当，进到屋里来，抱过外孙，那个亲啊。
　　 农村重男轻女，月儿生了个男孩，让妈妈感觉月儿争气了，说不定那天杨柳父母会来看孙子呢，母以子为贵的封建思想在小小的山村很有土壤。
　　 该给孩子起个名字了，叫什么？在男人是天的小山村，当然是杨柳给孩子起名，何况杨柳还是知识青年。杨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杨雨生。他心里有一万个理由这个孩子应该起这个名字。在雨中孕育，在雨中出生。这个孩子和雨有缘。
　　 “雨生，你慢点跑，快回家吃饭！”这是月儿在呼唤雨生回家吃饭，一晃雨生已经五岁了，他有了一个弟弟，弟弟今年已经三岁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月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成熟了，也干练了。因为她的勤劳，他们家的生活在村里也算红红火火的。再加上杨柳是知青口粮也比社员多，生产队出人出力帮忙给他们盖了三间大瓦房。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很快就到了一九七八年。
　　 他们的平静被一场浩荡的返城运动给打破了。面对回城，面对人生一次选择，他们何处何从呢？
　　 十五）
　　 生产队里，这些天热闹起来了。没有结婚的知青首先回城，结过婚的俩个人都是知青的也好办，一家几口人去县里就办了回城手续。最难办的是知青和当地青年结婚的，当时叫一头沉。一头沉，形容的很贴切。有种写字台在当年很流行，就是一边是一排抽屉，而另一边什么都没有。没有抽屉的抬着轻有抽屉的抬着沉，故名曰：一头沉。回城，没有当地青年的名额，不回城？哪个知青不愿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
　　 杨柳这些天纠结着，饲养场的牲口都没心喂了，整个人的心思已经回沈阳了。
　　 听说后山有一家离婚了，那个女知青要回城，她爱人不能跟她走，据说扔下两个孩子，她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着这些话，月儿心里盘算着，让杨柳走吧，我能带着两个儿子过日子。没有杨柳也一样能把儿子养大。因为她有信心，这些年家里的日子都是她过的。杨柳农活干不好，只能喂牲口。
　　 一日，杨柳闷闷地在饲养场发呆。同来的同学相继都走了，只剩下他。心里不免惆怅……
　　 月儿今天收拾得干净利落，很有少妇的风韵。她来到饲养场，来见杨柳。她坐在杨柳身旁，握着他的手，深情地说：我们离婚吧，你回沈阳吧？沈阳是你的家，那是你生长的地方。我能带两个儿子过，能把他们养大成人。等过了十八岁让他们去沈阳找你……
　　 人都是那样的，如果月儿死活不放杨柳走，那么杨柳也许和她离婚，死也要回城。今天见月儿主动提出离婚放自己回城，心却软了。人是有感情的，何况和月儿过日子知道月儿的为人。怎么能当现代的陈世美，为了自己回城把她们娘三仍在农村。
　　 杨柳说：我们不离婚，我也不回城了，咱们在这过得不是挺好的吗？房子有了，儿子有了。回沈阳我还没有地方住呢，别多想，我们好好的过日子吧。
　　 话虽这样说，但杨柳明显地瘦了，心思重了，本来话就少，现在更没话了。
　　 月儿，急在心里不能表露出来。
　　 一日，月儿去县城办事，顺便去了县里，找到了知青办，说明了杨柳的事情。知青办让杨柳去县城一次，让他说明情况然后填个表，就可以回城。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月儿高兴得不行。有人说：月儿傻啊，杨柳回城她们娘三怎么办？
　　 月儿不傻，她不希望心爱的人一辈子窝在农村，一辈子愁眉苦脸。她愿担当起今后养儿子的重任。如小的时候父亲不让她上学让她干活一样没有怨言。
　　 杨柳再三再四地不去县里，月儿这回急了。“你不去县里，我们就离婚。”
　　 杨柳无奈，第二天去了县里，填了表，很快就办理了回城手续。临回城那个晚上月儿为杨柳收拾东西，也许是最后帮助杨柳整理衣服吧，她心酸酸的，但眼泪没有流出，而在心里流着，涓涓不息奔腾着红色的浪花……
　　 杨柳和两个儿子玩，热热闹闹的欢乐着没有分别的迹象。笑声将整个房顶给掀翻，直冲云霄！
　　 那是个温馨的夜晚，也许这是最后的诀别？
　　 一夜未睡，杨柳和月儿说着话，明天就要分别了。虽然在一起过日子免不得舌头碰牙，小吵小闹的，可分别是第一次，而这次分别也许就分道扬镳了。
　　 杨柳再三再四的承若，到了沈阳分配完工作，找到房子就回来接娘三。并发誓：如果不会来不会好死。
　　 月儿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重誓。就是分手了，她也不希望他死，她希望他活得好好的，两个儿子将来还得找他呢，落叶归根，认祖归根，月儿一直想着……
　　 十六）
　　 杨柳走了，月儿带着两个儿子过日子。
　　 村子里的人茶余饭后闲谈的时候，大多数都在谈论月儿：你说大妹子，月儿怎么傻呢，要是我说死也不放杨柳走，看走了几个月了，人芽都不见。
　　 另一个说：就是，杨柳不会回来了，在城里上班，在遇见个大姑娘新的陈世美就有了。呵呵。
　　 一阵阵的笑声，让这个夜晚有了宣泄的舞台，也让窥视别人的隐私有了快感……
　　 杨柳回来了，第一个见到杨柳的是三叔家里的，月儿叫三婶的人。杨柳买了城里的点心第一个到了三叔家，他要报答三叔这么年的帮助，感谢他帮助准备新房。
　　 三叔不管怎么说是男人，说话稳重。和杨柳聊着，回城的工作，人际关系。三婶可没有三叔那沉得住气，她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我说杨柳，今天回来是办离婚的，还是接她们娘三？
　　 杨柳忙站起来笑着说：“我今天回来，第一是看望你和三叔，第二就是接她们娘三。工作分配了，我分配在机械厂，年龄大了不能学徒，就干点零活，在行政科。房子吗，和父母说过，就住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