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婶半信半疑，杨柳父母只来过一次看孙子，表现得不冷不热的，去他家？是真心，真是怀疑。三婶说：你能来接他们固然好，可是进了你家门可别慢待了月儿，月儿妈不好和你说这些，我必须说清楚。不然月儿想哭都找不到庙门。
　　 杨柳再三再四地保证，一定让月儿娘三过上好日子。
　　 三叔瞪着三婶，“你还有完没完，杨柳既然回来接月儿就能善待月儿，不用你操心了。”说完让杨柳回家和月儿准备准备，再到岳父家看看……
　　 举家迁徙不是闹着玩的，盆盆罐罐的都得收拾。何况这么远？
　　 家里的房子留给了月儿的弟弟，家里的坛坛罐罐也给弟弟留下了。只带些衣服，被褥之类的。大包小包杨柳和月儿背着，大家送到火车站。
　　 月儿成了城里人了，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茶余饭后又有了谈资：看吧，没几天就月儿就哭着回来了，人家城里能看上咱农村人。
　　 有人说：咱山里人可享不了城里的人的清福。
　　 她们谁都没有猜对，月儿没有哭着回来，也没有在城里享清福。
　　 十七）
　　 月儿随着杨柳来到了陌生的沈阳，沈阳的马路四通八达让她晕头转向。在家乡闭着眼睛都知道哪是哪，在沈阳真怕一转身就丢了，永远找不到杨柳。
　　 进了杨柳家，杨柳家住在皇姑棚户区，几间小房挤满了人，杨柳父母给他们四口腾出一间房。房间不大只能容下一张大床，家具都免了。
　　 生活在大城市，却住的这样拥挤，是月儿在小山村想都没想到。入乡随俗，月儿每天小心谨慎地，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公婆小叔子们听着。不敢抬头看人，生怕人家说她土，她感觉了自己很土，看人家城里人多洋气。再看看自己……
　　 没有多余的厨房，所以一家四口和公婆一起过，一个锅里吃饭。伙食费是杨柳的工资，交了伙食费，其他的一切开销就没钱了，孩子上学其他日用品没有着落。
　　 按一般人的想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杨柳遇事就和公婆伸手。可月儿不能，她不能和任何人伸手，别说公婆不能，就是杨柳也不能。她不能在城里吃闲饭，她要靠自己的力量挣钱。
　　 她开始上街转悠，偌大的沈城，满大街没人，人们都上班了。突然，她看见有几个老太太在垃圾桶旁捡废品。上前一打听，听说一个月能卖好几十呢。好几十元钱，杨柳一个月才三十多元钱。我如果能捡废品赚好几十，日子就好过了。
　　 于是，每天孩子们上学后，她就偷偷地溜出家门，加入到老太太们的行列里。跟着她们走大街穿小巷，有时捡的多，有时捡的少。第一个月算算竟捡到二十几元的钱的废品。
　　 “你家的媳妇捡破烂多丢人啊。”邻居张大妈不干了，月儿捡的废品堆在那，她感觉恶心。
　　 婆婆说话了：当初你和杨柳我说死都不同意，他愿意。天下哪有父母能赢得儿女的，我输给了他。现在可倒好，把你领回城，你一无是处不说，还检什么垃圾？丢死人了，明天别去了，孩子们的学费我和你公公出。在家干家务吧，省得让邻居们说三道四的。
　　 月儿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心里另有盘算……
　　 这次，她趁全家人都走了的时候出门。继续跟着那些老太太们四处游荡，把捡来的废品随时卖掉。等公婆下班回来，她正忙着饭菜。
　　 没有不透风的墙，婆婆还是在张大妈那听说月儿还在捡废品。
　　 家里有个捡废品的儿媳，确实有些丢人。晚上，婆婆发出警告，警告月儿不许捡废品，如果不听话，立马夹包走人。
　　 月儿含着泪，对婆婆说：“妈，我知道我一无是处，但我能坚强地活下去。虽然城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但捡废品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你看我都捡了好几十元钱的废品，我盘算着给你和爸买件衣服呢。”
　　 望着一脸真诚的月儿，婆婆心里明白，月儿是个要强的人。如果换成别人早就呆在家里享清福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拦着你，你每天背着废品到处走，难为你了。我给你买个倒骑驴吧，（所谓的倒骑驴就是用自行车改装，车把前轱辘留着，在后轱辘那焊个小车厢，车厢下面按两个轱辘。三个轱辘骑着很稳定。）你可以骑着它到处转悠，也省了不少力气。婆婆说着，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出来拿出五十元钱，五十元钱能买一个倒骑驴。
　　 在公公的帮助下，一个八层新的倒骑驴买来了。
　　 从此以后沈阳大街小巷出现一个身穿藕荷色底图画着深灰格上衣，头系粉红色的头巾的小媳妇。她穿大街走小巷，吆喝着：收废品。
　　 月儿自从有了倒骑驴，就不随着老太太们到处捡了。收废品，让她尝到了甜头，家家户户的废品多的收都收不过来。
　　 十八）
　　 寒来暑往，日月更迭。月儿在沈城收废品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为人真诚，那些人们愿意将自家的废品买给她。
　　 正如了一个老者的话：这丫头，赚的是熟人的钱。这熟人怎么来的，是她用心换来的。
　　 这收废品也能收出状元来，行行出状元不难解释。
　　 也不是所有卖给月儿废品的人能理解她尊重她。一天，一个打扮妖冶的女人，打开四楼的窗子喊：收破烂的，你上楼来。
　　 月儿根据她开的窗子就知道她家的位置。转悠一圈，方才进入她家的门。在门口处，静立。
　　 那个女人，隔着门镜说话了：你等着吧，一会儿就好。
　　 月儿等着。这一等就是半天时间，月儿隔着门问道：什么时候好？如果没准备好，我先去别的地方，然后再回来。
　　 屋内无声，月儿隔着门缝听听，好像有动静。就这么站着不是事啊，真是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在月儿腿都站木了转身要走的时候，门打开了。那个妖冶的女人，将屋里的破烂一股脑的丢向门口。
　　 她身后站着一个胳膊上刺着龙的男人，那男人蹬着一双豹眼，虎视眈眈地瞧着月儿。仿佛要将月儿生吞活剥一般。月儿心里不禁打个寒战。
　　 月儿小声地说道：这些破烂有些是能收的有些不能收。
　　 “我知道。”那女人用蔑视的眼神看着月儿，一脸的瞧不起。是的，站着月儿面前的女人，大约三十多岁，高挑的个子，白皙的脸庞，披肩的卷发，血红的嘴唇。自有一种和月儿不同的人生。
　　 这个女人和月儿年龄差不多，可选择的生活态度却不同。
　　 她心里说，你小小的年纪干什么不行，偏偏收废品？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见到你都恶心。
　　 “你把这些破烂归类吧，能收的你拿走，不能收的你帮我扔到垃圾站。”月儿听着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吩咐，应和着，低头分类……
　　 门口的破烂什么都有，有女人的内裤比月儿的倒骑驴的车轱辘都脏，有用过的抹布油浸津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有啤酒瓶子、白酒瓶子、易拉罐、酱油瓶子、米醋瓶子、、饮料瓶子、雪花膏瓶子，还有揉成一团团的废报纸、广告纸、原稿纸、小学生的课业纸、卫生纸。真是星罗棋布，应有尽有。月儿一边分类，心里边不停的想，家里堆着这些气味多难闻？难道那么妖冶的女人每天生活在破烂堆里？她还嫌我脏，其实她比我脏多了。我家里还收拾得井井有条呢，玻璃门窗擦得亮晶晶呢。
　　 月儿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把这些分完。算账时，月儿一笔一笔的说给她听，那女人听得仔细。最后月儿说：十元零五角，我给十一元吧！
　　 “不行，给十五元。“月儿听那女人说话的口气，如果不给十五元，那废品就不卖给你了。月儿心里说：可废品不是暴力，只是蝇头小利。如果给她十五元，自己白忙活了半天不说也赔钱啊，
　　 “不能做赔钱的买卖，给你十一元已经多给了。”月儿不卑不亢的说着。
　　 听她俩一来一回的争论，女人身后的男人说话了：你收不收？一个收破烂的哪来的那么话。要，就给十五元，不给十五元，我们不卖了。
　　 “明码实价，我在这一片收废品已经几年了，都这么收的。”月儿小声地反驳着。
　　 “好了好了，给我十二元钱，然后将这些没有用的破烂扔进垃圾场。”那个妖冶的女人知道，只有月儿这样的乡下女人能给她的垃圾分类，顺便将这些真正的垃圾扔掉，换做别人谁给你分类？只在楼下等着你卖废品。
　　 十二元钱，装在那个女人的兜里，门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
　　 良心被践踏，自尊遇伤害……
　　 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儿的泪水还不听话地任意流淌。
　　 十九）
　　 生活就这么地欢喜一天，悲伤一天慢慢地过去。
　　 当年的那个小媳妇，转眼变成了婆婆。她的大儿子雨声马上就要结婚了。月儿每天想着儿子的婚事，想想心里就乐开花儿……
　　 回想儿子，那么点小人，如今出落得英俊的大小伙子，那未来的儿媳妇也那么的可人。
　　 此时，正逢九月。早晚有些凉，中午却很炎热。中午时分，月儿行驶在路上，满满地一车废品，让她费劲地蹬着倒骑驴前行。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口渴让她想起故乡的小河，此刻她恨不得将小河捧起一口喝干。
　　 路边到处是卖饮料的，那些花花绿绿的饮料瓶正向她招手呢。她的嘴蠕动着，唇已经因口渴而干裂。真想买一瓶，那凉凉的酸酸的甜甜的饮料喝了一定酣畅，也让自己不渴。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忍着吧，卖了废品家里有冰凉的茉莉花茶，还有可口的饭菜。听说有饭菜，月儿肚子咕咕地叫，她饿了。这个中午怎么了又渴又饿……
　　 这个中午又渴又饿，不是这个中午怎么了，而是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记得有一次，是一个炎炎的夏日。月儿收废品正好到了中午，突然饿得她眼前发黑，无数个星星在眼前转啊转。她脸色苍白地收拾着捆绑着倒骑驴上的废品，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这时经常卖给她废品的一个老大妈过来，询问：姑娘你怎么了？病了？
　　 月儿顺势蹲在地下，喘着气说：可能有点饿吧。
　　 傻丫头，卖吃的到处都是，你还能让自己渴着饿着？说着那个大妈回屋拿来两条黄瓜递给月儿。
　　 不是月儿吝啬，不是月儿小气。收废品时她都让利，大家心里明明白白的。只是觉得一会儿就到家了，家里有饭菜，为何破费还去饭店？
　　 当有一天儿子雨生面带羞涩地告诉她，有女朋友的时候，她的心是怎样的乐开花，那一夜她高兴地竟睡不着觉，不是自己节省着，不是渴了饿了都忍着，能给儿子买房子吗？
　　 看到儿子的新房布置得富丽堂皇，这渴这饿值。
　　 忍受着沈阳九月的艳阳，忍受着人生的饥渴。享受着即将当婆婆的喜悦，在沈阳大街上艰难地前行。
　　 被婆婆认可，被婆婆疼。月儿想想就幸福。自从月儿随杨柳回沈阳，走进婆家的门。月儿就以自己的方式赢得婆婆的心。
　　 再怎么不喜欢儿媳，也能被月儿的微笑所打动由不喜欢变成喜欢。再怎么刁钻的婆婆，也会被月儿那种吃苦耐劳的韧劲所感动而变得善良体贴。
　　 月儿依稀记得自己随杨柳进门，婆婆满眼的不高兴，她知道婆婆讨厌她是农村人，她更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的不足。
　　 在文化方面，自己就是个文盲，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庆幸的是，小九九背的滚瓜乱熟的小账算得清清楚楚。所以卖废品正适合自己，城里人怕脏，让月儿找到了在缝隙中生存的法则。
　　 在缝隙中求生存，在安逸中找钱路。让婆婆刮目相看。尊敬公婆，勤俭持家，受到邻里的夸赞。那些讨厌她是农村人的都改变了态度，让月儿感觉自己也算城里人了。
　　 那天，婆婆病危，一大家子人围在床前。婆婆眼神呆滞，声音微弱，她指着月儿，月儿将头贴在了她的耳朵旁，听她说：月儿，谢谢你，是你撑起了这个家，是你的辛苦让我们这个家富余，是你的孝顺让我和你爸过得安逸……
　　 婆婆只留给月儿话，安详地走了。想着婆婆，月儿心里还是酸酸的。
　　 二十）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月儿也当上了婆婆。
　　 今天的月儿，身穿红色的旗袍，头上插在花儿，那花儿在阳光下闪着红光。
　　 有人窃窃私语：瞧月儿多漂亮。整天收废品，把人造完了。
　　 月儿接过儿媳给自己的盆，那黄橙橙的盆象征着金盆。接盆的同时儿媳叫声妈，这个仪式是婚礼前必须的走的一个程序，叫接盆、改口。
　　 接盆不是白接的，改口也不是白改的。婆婆要给儿媳接盆钱改口钱……
　　 这是东北老令。
　　 月儿听着儿媳叫了一声妈，心里美滋滋的甜蜜蜜的。随手掏出一个红包，那包包鼓鼓的，那可是一万元人民币。在当时也是没有那家婆婆这么出手大方。
　　 婚礼上，月儿听着主持人祝福一对新人，望着儿媳高挑的个，清秀的脸。再望望儿子俊俏的脸，心里醉了。人生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一声奔忙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疲累在此刻被稀释被消失。
　　 第二天，大街上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月儿骑着倒骑驴还在收废品。
　　 “你不是当婆婆了吗？怎么不在家等着儿媳妇伺候，还出来？”一个熟悉的大妈，关切问月儿。
　　 “我现在还不能呆着，还有一个儿子呢，他还没毕业。在外地，等他毕业吧。”月儿一边赶路一边回答着。
　　 月儿有两个儿子，看官如果细看不会忘记的。
　　 大儿子雨声结婚了，月儿给他买了一套八十多平的房子，离月儿居住的地方不远，每天都可以看见，儿子天天晚上回来蹭饭，儿子蹭饭让月儿感觉儿子没结婚，还是那个小不点还是那个牙牙学语的小雨生。
　　 月儿第二个儿子，在故事中略写，前面没交代名字。其实二儿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杨玉清，这个孩子比他哥哥聪明伶俐如今在北大念书，在月儿所住的小区里，她的二儿子是孩子们的偶像。也是家长们督促孩子们学习的动力，更是考生们为之奋斗的学校。
　　 想起二儿子，月儿心里美滋滋的。给儿子买房子的钱还差一点点，这房价一天一个样，不能歇着……
　　 人们没疯，这房价倒是疯了，一路疯涨……